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母。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曲就伸。與人相搏,須隨其勢曲而旋化蓄勁,引其過而不及而擊之,擊伸勁以直達疾,此圓化方之義。彼剛攻而以柔虛實,此為走化。彼欲抽身而沾纏,緩隨急應,彼莫測而膽寒,虛實互換,彼崩潰而心驚。理用俱明,方悟勁之區別,熟而生巧,漸至隨心所欲。故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太極拳為博大包容之拳,越練越有感悟,越練越有自己。合了理法十三字,融會貫通,依著性情而行拳,得意時雖然外形不同,卻也成龍成虎皆有所成。


    就練功上,曆代也積累了許多方式,一直也在規整完善中,到了近代出了三位高師,分別定型了幾套拳架。對內有大小方圓各種練法,對外都道是懷慶府溫縣的拳法。後來有永年楊露蟬與溫縣陳家溝學得拳法,又於趙堡獲解拳譜,練就柔中寓剛覆蓋兌吞的拳法,名動京師之後,人稱“太極神拳楊無敵”。


    之後古傳支別也6續見光,宋景充有地域之便,先習大架,後習小架,又求學趙堡,得了多家之法。也正是因為他見得多了,所以才有些眼高手低的得意勁兒。隻是除了永年一路,還有一路他未能全麵繼承,那就是方才他展示的這一種新架。


    陳溝的拳架又有一路太極,二路炮錘之分:一路端正穩重;二路急促剛猛。入手多練一路,又有大小之分:小架動作嚴謹紮實,緊湊細膩;初練時先走大圈、找大勁,而後逐漸縮小;纏絲含蓄,多走體內,名為小而外觀實大。大架為革新之法,舒展大方,拳勢柔長,緩急相兼,收蓄兼並;先求肢體感受,而後驟然力,強化內勁;練成時勁剛勁,纏絲明顯,初看低大而軌跡實小。


    趙堡架與這二路外形相仿,但功用上另有強調,依照多套拳架逐步強化,講究勁依地生,以身領手,亂環相套,妙空始終。


    理法貼合陰陽圖的動勢狀態,一個大漩渦帶出了幾個小漩渦,外物順則深陷,逆則飛旋。 對方的來勢都會被我吸入其中,帶到身後,形成背勢不能回顧。我在此時施以攻擊,必能一擊而破,又好似漩渦逆向形成了翻天水浪,被我吸入的力量被運化返回,這便是吞吐開合借力打力之法。當水浪漩渦做出整體移動的時候,靠著整體撼動對手根基,又以小漩渦製住對手手足,此時再施以殺招,對手隻能坐以待斃。順逆之間,彈指驚雷。此藝源出黃河洛水濁清相交產生之相,實為太極陰陽之根本。


    實則三家同出一源,拳架還是那一套,不過是為傳拳方便,將動作的時空節奏做了調整,針對特殊功力有了專練強化。比如鬆柔綿長的,前後式子拉開虛實,便可以更好地體驗細微變化,能把這種變化充分展示出來,然後又貫連一氣,整套拳就呈現出了一種動勢,也就沒了具體的招數,應著就使觸著就變,如長江大河綿延不絕,緩時暗流旋湧,急時如騰浪翻花,每一個瞬間都合乎“太極”,此時也就沒了拳架的區分了。再往上追,與心意把也有著隱秘關聯,其中滾出滾入、斜勢撇身、金剛搗碓、順拗肘法乃至二路炮錘的閃展騰挪如出一轍,世傳拳譜一應通背、一應**,少林心意長拳也是同一套打法。


    宋景充雖然勤奮,但確實天賦不佳,到如今還在悟勁的階段,聽說陳公清平演變三家之長,又創出了宛如滾雲匯聚、驚雷乍現的新架,據說還專破陳家拳,宋景充又欣然拜訪,得到指點之後急於印證,這才手癢難耐,遇到什麽事情都想武力解決。


    小個漢子對袁鏡儀道:“老弟,直說吧,我叫沈全,是季先生弟子,我有個堂弟叫沈衛,在巡撫衙門曾大人身邊辦事,我此行的目的跟你們實際差不多。但這位老兄心急的樣子,一看就是死要麵子的人,難保他不會偷下黑手。如果我出事了,麻煩替我捎個信兒。”


    袁鏡儀聽後又驚又喜,道:“正愁著尋求季先生幫忙呢!”


    宋景充就勢轉身,左手提著大襟往腰間一掖,將右步探出來,右手隨著腰胯轉動,推碾翻轉而出,定了一個懶紮衣的式子。小個漢子左腿鋪地而出,身子起時換右步劃弧而開,也探出一掌,二人就算搭上了手。


    馮老三看出了門道,去後台跟鑼鼓家什言語了幾句,吹手老漢取了一個小碗扣在嗩呐口上,隨著一陣急促的鼓點,聲嘶力竭的嗩呐聲便鼓吹出來。模仿的是河南梆子《打金枝》中汾陽王郭子儀訓子的唱段。


    “兒上殿叩頭父賠罪,還不知唐王爺依不依啊!萬歲爺要是問到你呀,你就說飲酒帶罪誤打金枝。小郭曖真乃孩子氣!這兩句言語他也不懂得……”因為有碗扣著大嗩呐,悠揚高亢的聲兒便成了“嗚哇嗚哇”的怪叫,模仿起來特別的激烈蒼勁,聽得人熱血沸騰的。


    隨著嗩呐鑼鼓配樂,宋景充的心裏也一陣翻湧,但一搭手覺小個漢子走得極輕,好似羽毛落雪,見之有物,觸之空虛。宋景充不敢掉以輕心,他實在不明白這小子為什麽敢跟自己推手。欲進還休,欲罷不能,這就晚了一步先機,又放過一步後手,越推越沒底氣。小個漢子卻隻等著耗到曲子結束就算平手。


    宋景充稍稍加勁,對手依然空若無物。按說這非常危險,手是兩扇門,這小子的大門形同虛設,他是設下了埋伏,還是在擺空城計?難道他已經達到了驚變的境界?宋景充隨著對手的招式,漸漸就落入了低手狀態,套路性地擰腰換胯,以身帶手,手隨身後,手勁未到,襠腰又換,一道道弧圈就在各節之間貫穿環繞,周身隨動,纏絲螺旋。宋景充如同診脈,氣血愈加平順流暢,觸覺也越來越靈敏,雖然混混沌沌,實則八麵支撐。隻可惜,對方空無實物,撐也沒得撐,漸漸地,宋景充的呼吸就急促起來。


    太極拳練到境界,柔極而至剛,先人一步心思,快人一步感應,不給人以定勢,而料敵如指掌,如此雖為後,但判斷準確,便能先至而製敵。


    這位兄弟空洞飄渺,除非他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不然他的空就不是空而不空,而是真空。宋景充不信這個邪。太極拳講究不丟不頂,始終以掤為根基。實際掤為護盾,頂力而不出尖,不給人以借取之機就是掤勁。譜上講:如水負行舟,先實丹田氣,次要頂頭懸,全體彈簧力,開合一定間,任有千斤重,飄浮亦不難。


    太極拳又有用意不用力之說,這是在一個訓練階段,讓人體驗若即若離而始終含掤這一微妙狀態的方法。對低手來說,用力則怕過頭,過頭則為破綻。


    太極化勁的原理也是建立在這個條件下的,借敵鋒芒,或引或撥,牽動梢節而動其根基。在控製敵人本體的情況下,使其隻能任我處置。


    但拳腳往來,隻有一瞬間的空隙,所以太極拳不是個簡單活兒,需要下大功夫練習,而且練了都不一定成,大多還是靠著拳架打人,因為有話叫太極十年不出門。


    沈全擅長的摔打纏鬥,用勁是往回摟的,快出重收,收且偏閃,宋景充很難引著他出鋒芒。走了幾輪,宋景充斷定這人是空架子蒙事,身子催進,手臂反旋而出,壓住沈全的胳膊直取咽喉。


    沈全渾身驚顫,慌忙救護,宋景充將手撤回再上,翻轉之間就將沈全兩臂給捆住了。沈全蹬腿擰腰,以力抗拒。宋景充稍做轉化,但是讓手不讓胸,讓胸不讓腰身,似退實蓄,沾粘不丟。待吞實在了,腰胯之力撐地而起貫入掌根,將沈全直接打離了地麵。


    宋景充蹭動半步,又展手將人拽了回來,看上去好似沈全是被宋景充的內力硬吸了回來。


    台下掌聲雷動。至始至終宋景充那左手都攬著衣襟背在身後。但宋景充心裏卻不是滋味,不確定自己是老了還是癡了。麵對低手,一點風吹草動竟也提心吊膽,難道追求的境界是錯誤的?


    袁鏡儀看出宋景充有點不對勁,就問孫青銅,可否留意台下正當中那兩個人。孫青銅好似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問那晚有沒有什麽情況?袁鏡儀道,怕這邊分心,還沒有說,倒也沒有大事,就是又遇見同路二人,掏了袁承興一拳。


    孫青銅一邊觀擂,一邊問清了情況,對袁鏡儀道:“你真不認得他了?呂公麟。”袁鏡儀道不記得了,孫青銅道:“台下那位是呂公麟的師父厲元福,我也正琢磨他怎麽在這。他是江浙幫的名宿了,跟咱們鐵木堂有參茸生意,大號‘福潤堂’,在朝鮮都有名聲。呂公麟,你見過的,當初我跟三哥進伏牛山救你,遇著呂公麟、汪景星,幫了咱們大忙。”


    “啊!是‘麟叔’?他……年紀似在我父親之上,我還以為他已經養尊處優了,可是,看那人與我相仿,難道越強健了。”袁鏡儀想起來了,當初是有一黑一白兩位高手,黑膚色者眉弓光亮,白膚色者眉毛粗濃,都是虯筋鐵骨的體魄,後背呈現出扇麵一般的三角形態,讓袁鏡儀非常新奇。


    “我還沒見著他,但想必也是下了苦功的。我好奇的是,厲元福是路過於此還是特地前來,按說以他的身份本不必關心這擂台賽的。”


    “青銅哥之前沒有跟他說上話?”


    “我也剛認出他,若不是前日見過他們的人,今天也夠吃驚的。福潤堂專走關東的生意,所以才跟鐵木堂有交情,他們多走運河,很少走西路的。也許跟汪景星有關,汪景星現在曾國荃手下任要職。曾國荃為團練名將,曾國荃先任浙江按察使,後遷江蘇布政使,據說又被舉薦山西巡撫,支援陝西防務,汪景星在他手下兼護衛隊頭領、團練總教習,湘、淮、楚、豫為四股力量,如果曾氏參與西征,那自然少不得汪景星,隻是軍旅的事情,跟師門也沒有多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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