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金曜


    長生拿起桌上的最後一塊玉簡,貼上額頭,神識在裏麵飛快的掃了一圈,然後從額頭上移開,放入身旁一堆的玉簡裏。這些玉簡都是用最低級的玉製造的,簡陋粗糙,隻能用來儲存文字,是修真界最普遍的玉簡類型。


    “千琴,這些玉簡價格如何。”


    “十分便,嗯……十分廉價!”這些玉簡帶便宜都算不上,根本無人購買,買玉簡的老板也是半買半送,“這一堆玉簡才花了五塊下品靈石,找遍整個天歌鎮都沒有,最後隻好跑到青城,才在悅來書店裏的角落找到,若不是我問到,連老板都快遺忘了。”


    “辛苦了。”長生拍拍千琴的肩,身邊能用的隻有千琴,在以前這本來是白玉的活,不過好在她剛收了幾個手下,“這些玉簡都看過了嗎?”


    “看過了。隻是……”千琴很不明白,這些玉簡都是胡亂編造的,寫的還是凡間界的事情,且全是些黏黏糊糊的情情愛愛,既不是珍貴的功法,也不是煉藥煉丹知識,更不是爵崛大地的遊記,實在無趣,不知尊主為何要費力尋找。


    “感覺如何?”長生沒打算解釋,“覺得這些小說怎麽樣?直說就好。”


    “真的直說?”


    長生點頭,“說。”


    “是尊上讓千琴直說啊。”千琴期期艾艾的看著長生,一副生怕她會反悔的樣子,“嗯,這些……小說,很無趣啦,竟然還有人會編造這種東西,若不是尊上需要,我甚至看一眼就會扔了。感覺浪費時間,讓我覺得那五塊下品靈石都白白的可惜了。”


    可看完這些玉簡連一盞茶(五分鍾)的時間都用不到。


    小說她也看過,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百萬字,故事各不相同,可長生看完之後,像喝了一瓶沒有味道的酒,寡然無味,情緒沒有分毫觸動,隻能說無感。在她看來,小說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種還未完結之前的未知感,充滿變數,引人遐想,在作者的筆下跟著主角一起經曆的感覺,令人欲仙欲狂,可用玉簡一股腦的灌入,變得毫無吸引力可言。


    長生苦笑一聲,很早就知道修真界沒有小說生存的土壤,但現在看來,在這個玉簡普及的時代,別說土壤,連種子都沒有。


    “尊上別皺眉呀!尊上煩惱,千琴也煩惱,尊上心情不好,千琴心情也不好了。”千琴捂著胸口,誇張耍寶的模樣讓長生一陣無語,好在沒持續多久,千琴意識到長生的情緒不高,漸漸收斂了笑容,不解的看著長生,小心的試探道:“尊上你已化神,應該開心才是,還有何憂心的呢?”


    長生看著她,沉吟片刻,“千琴,如果,你有一件非常非常想做的事情,但是後果很嚴重,會有許多人反對,可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你會去做嗎?”


    “很嚴重也很有意義?”千琴側著頭思索,“還會有許多人反對?”


    “不錯。”


    “若是我……應該不會。”她搖頭否定,“因為我並無那種可以抵抗許多人的實力,也沒有非常非常想做的事情。”


    “若你有實力,也有非常非常想做的事情呢?”


    “嗯……不知道,可能會吧。”千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概是我還是沒有那種勇氣吧,畢竟站在大多數人的對立麵,太過危險。”


    “是嗎?”聽完她的話,長生悵然若失。


    “說來說去,尊上所說的究竟是何事?”


    “千琴,其實……我想寫小說。”長生頓了頓,“是的,我想寫小說!”


    …………


    菇涼,臉上的表情能別這麽猙獰嗎?


    長生:“……”


    千琴:“……”


    “那,那尊上想寫些什麽呢?”千琴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的問出口。尊上你年紀輕輕,前途光明,為何要想不開呀——想不開呀——不開呀——開呀——呀。


    “這個!”長生勾起一嘴角,揚了揚手中的一張薄紙。


    什麽?千琴接過紙張,定睛一看,這是……這是樂生的父母——長歌叛徒與魔門邪修!?這怎麽可以!呃……不是,她是的意思是,“尊上,這好像有些不合適。”


    長生也早已料到她的反應,好整以暇的撫了撫發型,換了個姿勢,“哦?那你說說哪裏不合適。”


    哪裏都不合適吧!


    “尊上是認真的?”


    千琴看著長生,長生同樣堅決的看回她。


    “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可……”


    “我很早之前就想寫這個故事了,從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


    “看來尊上是鐵了心,非寫不可了。”千琴落敗,長歎一聲,“可千琴還是有些話要說,希望尊上能聽一聽。”


    長生在心裏也歎了口氣,點頭。


    “論修為,千琴是拍馬也趕不上尊上的,能提一提的也就是年齡了,當然,尊上也不是那稚氣的人。”千琴不忘奉承一句,“尊上也知道,千琴已活了三百二十餘年,出生時正值戰亂,那時仙魔大戰的戰火燃遍了整個爵崛大地,四大陸間的戰爭不知死傷多少修士,凡間界更是生靈塗炭,尊上沒有經曆過戰亂動蕩,不知我等對於戰亂與魔修的痛恨,長歌甚至一度被奪根基,仙魔大戰才結束百年,尊上因容貌本就有許多是非,若是在此時寫這故事,就算以尊上的化神修為,隻怕也會被有心人推到風尖浪口。”


    “風尖浪口?我本就從未離開過。”長生苦笑,千琴說的這些,她又何嚐沒有想過,過去她因為修為低下,無法保全自身,很多事情隻能按在心底,如今她已化神,怎還能退卻!即便前方是千軍萬馬,即便是負隅頑抗,吾獨往矣。


    “尊上!”


    “我隻能答應你,不用真名。”長生平靜的坐在原地,看著千琴,要保密身份,應對外界,她需要她的支持。還有朋友的支持,親人的支持,很多很多人的支持。


    她堅信,會有那麽一天。


    千琴捏緊手上的幾行薄字,問:“尊上這樣做,可是為了樂生?”


    樂生……


    “不,樂生已經死了。”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還活著,魔道與正道的結合讓祂們來到這個世上,祂們沒有選擇的機會,也沒有辦法反抗這個世界,就像樂生,無辜的,幹淨的,卻被人痛恨與不恥,受盡苦難。“寫這個故事,不是滿足獵奇,也不是想改變些什麽,我隻是想告訴看到這個故事的、那些和樂生一樣的人:祂們並不可恥,也不肮髒,祂們是身披著愛與期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僅此而已。”


    “所以,千琴,我需要你的幫助。”


    “……唉,該說的都說了,尊上依舊堅決,千琴也唯有死而後以,鞠躬盡瘁啦。”千琴苦笑一聲,隻是前途堪憂啊。“尊上想讓世人看到這個故事怕也是不易,這類玉簡幾乎無人需要。”


    “不能用玉簡!”這點長生非常確信。玉簡的發明無疑是偉大的,大大縮短了學習的時間,保留了無數傳承,甚至推動了修真界的進程,可它出現的同時,也淘汰了紙質記載,讓原本十分的故事,最後變成一分,變相的讓小說文學沒落,成為一片荒漠。


    “不用玉簡?”那用什麽?難道……用紙嗎?


    “用就紙!”長生輕笑著。


    “尊上可要想清楚,若是用紙,修真界不會有一家書閣接受此書的。就算有書閣願意接受,修真界早已習慣了玉簡的修士恐怕……”若是換作她自己,千琴覺得與其花費時間看紙書,倒不如打坐修行來得實際。


    是啊,千琴說得不錯,由奢入儉難呀。玉簡對於修真的人來說就像另一個世界的智能手機,用過智能手機之後哪個還會有誰用笨重的大哥大?


    但,小說不一樣,長生相信小說有著獨屬於自己的魅力,一定會有人在看過之後改觀的。


    “關於書店事情……”長生低頭沉吟,“實在不行,可以借門派旗下的店麵。”長歌身為大浩大陸第一宗門,有著龐大的人口,花銷巨大,生財之道不說行業第一,但至少也是前列。當然,要是能雙管齊下效果更佳,各大書閣自然還是首選,但長生估計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看來還得落在長歌的店麵上。


    “也隻能如此了。哦,對了,長老閣的邀請,尊上是否要答應?”說著,千琴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張銀光閃閃的請帖,“上一張請帖被尊上扔了,長老閣又送來了一張,說是樂生事情的確是他們有欠考慮,望尊上不計前嫌,為大局長想,他們是誠心邀請。”


    長生接過銀色的帖子,長老閣這次的動作倒是挺快,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拒絕,上一張帖子是為難掌門,也是為了試探他們的態度,因為加入長老閣是必須的,就像他們所說,為大局考慮,長歌不能內部不和,至少在外人看來要一至對外的,若是外人得知長歌的一位化神期大能對長老閣不滿,鬧得滿城風雨,敵人便會乘虛而入對長歌下手。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長歌曆史上出現過不少次這樣的事情,長生也不是第一個撕毀請帖的人,內部不和的問題是致命的。


    長生拿著銀帖,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扔下請帖,“先放著吧。”今天去還是太早了,這些修真界的人生命悠長,幾十年難得見次麵,每次說是議會,其實就是茶話會,連開十來天都不嫌長,小小問題也要掰開來揉碎了爭來爭去,她才不想這麽早去聽這群政客嘮,反正她爺爺也經常遲到,就當她繼承家庭傳統吧。


    現在該去找阿父解決書的問題了,長生伸了伸懶腰,雖然是她爺爺掌管的清靜山負責長歌所有內外的生意,不同他的兒子掌管時辰宮,負責對外宣傳、外交與招生,但長生要寫的是小說,屬於對外宣傳的範圍,要經審核,不可能繞過時辰宮的。


    隻是,阿父會答應嗎?仙魔大戰中三昆是殺敵的大將,殺敵殺到戾氣橫生,以至暗疾到如今都未愈,長生自小就有些怵他,因為她從未見三昆這人笑過,他是個嚴肅,很嚴肅,非常嚴肅的人,尤其是對她更是格外嚴格,長生這麽拚命修煉,百年就化神,其中他功不可沒。他對魔修的痛恨恐怕會比千琴更甚,長生根本不確定能夠說服他,她如今身為化神,加入了長老閣後的確可以直接下令,可難道讓她命令她的父親嗎?


    也許……可以打打親情牌?畢竟他是她的父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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