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來前,齊平設想過對方會給自己何種法器。


    最大的可能是刀劍,辟如比繡冬刀更好的。


    也有其他的遐想,一些功能奇異的小玩意,未必強在殺傷,但或許會很有趣。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猜到,出現在麵前的,竟然是一把槍。


    竹篾箱內,填充著柔軟的碎木屑,其中,安靜擺放著一杆色澤黑沉,狹長的槍管。


    它是那般冰冷而幽邃,表麵勾勒很淺的銅色花紋,在陽光下反射幽冷的光,而在槍托處,陡然彎曲下去,是最適合持握的姿態。


    它與當初在河宴時,用過的不同,槍管更長,品質更高,氣質更沉穩凶悍。


    造型結構不同,但的確讓他想起了狙擊槍。


    “這……”齊平扭頭,吃驚地看向魯長老。


    後者平靜的看他,臥蠶眉揚起:“不喜歡?”


    “不是……”齊平搖頭,開始組織語言:


    “我隻是沒想到是這個,恩,我曾經在縣衙裏用過法器槍械,但聽說……”


    魯長老說道:“聽說在超凡領域,法器槍械是較為低級的法器。”


    “是。”齊平隻能點頭。


    他沒忘記,穿越的第一天,自己便曾被縣衙武庫裏的古董槍般的法器狠狠震驚了一把。


    但也從吳川口中得知,法器槍械局限性很大,屬於最低級的“黃階”,這與上輩子的印象迥異。


    近距離殺傷力雖強,但射程太短。


    在與修行者近身戰中,你調轉槍口的時候,人家刀子都遞過來了。


    造價高昂,普通人還用不了,不如軍中火藥槍械的普適性強,也不如法器刀劍好用,很雞肋。


    故而,令他記憶深刻。


    所以,他從未設想,魯長老會給自己一把槍,這麽低級的法器……您也拿得出手?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魯長老笑道:


    “你可別小瞧這東西,是的,放眼天下,幾乎所有法器槍械都很雞肋,但這個,不一樣。”


    “不一樣?”


    “是的,它的品階是‘地級’。”魯長老說。


    齊平驚訝。


    法器品階,天地玄黃,地級已經是極為厲害的寶物,就像,他在閑聊中就得知,杜元春手裏那把可以化為無數劍片的兵器,便是地階。


    可見一斑。


    可這世上怎會有地階的槍械?等等……他突然記起什麽,脫口道:


    “這就是前兩日,您打造的那一柄?”


    魯長老點頭:


    “是。就是你救下的那一件,若是沒有你,它也出不來,法器有靈,你能聽到它的呼喚,說明你與它最為匹配。”


    不是……我是胡說的……齊平張張嘴,有些難以置信,低階的法器,何等珍貴?對方豈會這般給自己,有問題,有大問題。


    “長老,此物太過貴重,我不能拿。”齊平謹慎避坑。


    魯長老似笑非笑:


    “放心吧,沒有別的意思,罷了,若是不說清楚,想來你也不放心,其實,這是首座的意思。”


    道門首座?


    齊平愈發不解,是道門首座要對方,給自己這般強力的武器的?


    為什麽?


    “具體為何,我亦不知,嗬,這天下,沒有幾人能猜透首座的心思。你拿著便是。”魯長老大手一抓,將這杆大狙提起,塞給他。


    齊平本能接過,初入手,便是壓得他小臂一沉。


    好重的大狙,齊平忙提起精神,隻覺觸手冰涼,武器在手,一顆心,也莫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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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撫平。


    一切的雜念都消散了。


    見他麵色微異,魯長老笑道:


    “感覺到了吧?這便是此物第一個特殊,持握者,可迅速靜心凝神,排除雜念。”


    “當然,它真正的特異還在攻伐上,尋常法器槍械,射程極短,幾丈外,便會衰減,而此物,在二裏之內,打出的真元氣彈,不會有任何減弱。”


    二裏……就是一千米,千米範圍內動能不衰竭?


    齊平眼神閃動,倒也沒太大驚訝。


    上輩子的狙擊槍,射速也能達到八九百米每秒,當然,距離越遠,動能衰竭肯定越嚴重。


    果然,魯長老接下來的話,也符合這個規律:


    “二裏之外,元氣彈力量會逐步減弱,而其打出的威力,也與修行者境界等同,即是說,你的力量越強,打出的攻伐越狠。”


    齊平問道:“那最遠射程多少?”


    “沒有。”魯長老說。


    “什麽?”齊平詫異。


    魯長老解釋說:“此物第二個特性,其射程,隻取決於你能看多遠。”


    齊平驚訝:“那我能看到天空大日,看到宇宙星辰。”


    魯長老笑道:“是的,隻要你的真元足夠雄厚,應該也可以擊中星辰。”


    “……”


    齊平噎住了,心說算了,那得是什麽怪物,神聖領域強者恐怕也做不到吧……


    但轉念一想,也這個世界的超凡等級,如果大修士持握,轟塌遠處的山峰,並非全無可能。


    我記得,有人計算過,如果沒有遮擋物,人站在地麵,理論上可以看到五公裏外的,兩米高的人,也就是說,理論射程十裏……厲害了。


    齊平咋舌。


    當然,這隻是理論,真朝十裏外開槍,力量指不定衰竭成啥樣呢。


    起碼,在當前階段,這特性也就聽聽,意義不太大。


    魯長老說道:


    “至於第三個特性,恩,也是最關鍵的,我問你,為何這天下法器,少有遠距離攻伐的?”


    齊平想了想,說:


    “應該是準頭和閃躲吧,修行者遭遇危險,反應較常人快了太多,加上距離越遠,攻伐越不準,修行者隻要閃避及時,便不會受傷。”


    “沒錯,”魯長老讚賞道:


    “是這個道理,洗髓境後,人的靈覺便會提升,對危險生出預感,遑論更高境界,但此物,最大的特性,便是‘瞬擊’。”


    “瞬擊?”


    “然也。尋常法器弓弩,弩箭擊出後,會有偏移,擊中敵人,也要時間,而此物,打出的元氣彈,會跨越空間,瞬時抵達敵人身旁。


    雖無法完全抹去延時,但也足以令人難以閃避了,而且,也不會發生任何偏移,你瞄準哪裏,便會落在哪裏。”


    說著,魯長老得意地揉搓下巴上短短的胡須,神采飛揚。


    齊平一怔,這次是真的激動了。


    “子彈”跨越空間,瞬間擊中敵人,不用計算風阻,重力下墜等複雜因素,彈道軌跡筆直……


    再配合超遠的射程。


    這簡直……他深吸口氣,抱著大狙的手不撒開了,好東西啊,有了這個,齊平遠距離攻擊手段的短板就此補全了。


    自此,遠攻有大狙。


    近攻有蒼黃劍訣。


    控製技能有“封”字神符。


    奔雷勁用來提速。


    距離六邊形戰士更進一步……恩,主要差防禦了,等晉級洗髓,練出罡氣,就能補上防禦短板。


    這一刻,齊平隻覺來值了。


    至於道首的心思,雖然叵測,但……雙方實力差距過大,對方想捏死自己,一個念頭的事,既然如此,還怕什麽。


    既然無法反抗,就躺平享受。


    隻希望別應了那句,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


    “多謝長老!”齊平認真道。


    魯長老:“……”


    就很真實了。


    短暫沉默後,魯長老清咳一聲繼續道:


    “高階法器,可以收納入修行者體內,這件同樣可以,尤其,它方誕生,尚且無主,更要容易許多,你可以嚐試與它交感。


    當然,這很難做到,要看你與法器的緣分,不用心急……”


    剛說到這裏,齊平手中的大狙倏然消失了。


    與此同時,他的識海中,沙漏下方,神符筆虛影旁,又多了一杆虛幻的狙擊槍。


    “長老你說什麽?”齊平抬頭問。


    他剛嚐試交感,便感應到眉心刺痛,沙漏傳出吸力,魯長老的後半句話沒聽到。


    “……沒什麽,挺好的。”魯長老沉默了下。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齊平沉浸在喜悅中,道:“那沒事的話,晚輩這就告辭了。


    魯長老有些心累地揮手,忽然想起一事,補充道:


    “對了,我還為這件法器做了個小東西,尚未完工,過兩日你再來一趟。”


    是啥……齊平好奇。


    但見對方一臉神秘的表情,也便沒問,躬身行禮,邁步朝房間外走。


    剛走到門口,忽然被後者叫住:


    “對了,這法器還沒名字,你可以取一個。”


    齊平駐足,站在門口,一手扶著把手,想了想,說:


    “就叫‘鷹擊’吧。”


    ……


    ……


    離開玄機部,齊平的心情很好。


    別管未來如何,起碼當下的他是很開心的。


    看了眼天色,已經臨近正午,齊平趕忙往外走,想著好歹能趕上衙門午飯。


    然而他走出沒多久,突然被一名道門弟子攔住:


    “齊校尉留步,魚長老有請。”


    齊平疑惑:“魚長老是哪位?我不認識他。”


    弟子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隻是遵照長老的命令,路不遠,就在那邊,還請校尉莫要讓我為難。”


    齊平沿著弟子手指方向望去,隻看到古色古香的小鎮裏,佇立著一座稍顯潦草的樓閣。


    身在人家地盤,無法反抗……恩,說起來,那個魚長老,不會是上次河邊跟我說的的那老頭吧。


    齊平突然想起這茬,越想,越覺得可能。


    對方上次離別前,還說,下次有空,再和自己說話。


    齊平精神一震,對於這位上次給過自己重要線索的道門高人,還是很尊敬的,當即拱手:


    “好,請道長帶路。”


    ……


    魚長老的樓閣,佇立在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裏。


    相比於熱鬧的玄機部與經曆部,這裏就冷清了許多。


    道人將人帶到後,便離開了,隻剩下齊平自己,深吸口氣,推開了小院的木門。


    吱呀聲裏,一個清雅的院落映入眼簾。


    圍牆周圍,竟佇立著一隻隻碩大的酒壇,密封著,空氣裏也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酒壇間隙裏,栽種著一叢叢灌木,生長著類似牽牛的野花,與京都大戶人家崇尚的精致不同,這裏的園藝凸出一個野蠻生長,爛漫自然,飄逸出塵……


    好吧,其實就是懶得打理,比較毛糙。


    園子裏竟然還有一畦菜地,胡亂種著青菜,也是疏於打理的模樣。


    齊平進門後,第一時間發現了一隻柴犬,正趴在菜地裏,沒精打采的樣子,鼻子上站著一隻七彩斑斕的蝴蝶。


    “汪!”


    阿柴耳朵支棱起來,歡快地叫喚了一聲,朝他吐舌頭。


    道院裏還養狗……齊平揚眉,並未將其與傳說中的鎮守聯係在一起。


    齊平拱手,站在院中:


    “晚輩齊平,拜見前輩。”


    “吱呀”一聲,一樓房門自行敞開。


    齊平眨眼,心說這就是高人風範了,對嘛,這才是修行者的風範。


    他整理了下衣襟,邁步進屋,並未在一樓看到人影,便踩著樓梯,上了二樓。


    小樓共三層。


    頂層是臥房,二層是待客室。


    當齊平踏入二樓,發現這裏是一個寬敞的大房間,極為簡樸,沒有桌椅板凳,沒有屏風字畫,隻有一座大型紗帳,將房間分為“內外”兩個區域。


    此刻,影影綽綽的,他看到紗帳後,是一張茶幾,一道人影坐於其後。


    “晚輩參見魚長老。”齊平拱手,執晚輩禮。


    “嗝~免禮了。”


    紗帳後頭,先是一個響亮的酒嗝,然後才是一個慵懶的女聲。


    等等……女聲?齊平愣了,心說不該是糟老頭子嗎。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猜錯了。


    霍然抬頭,朝前方望去,這時候,屋內有風起,那紗帳亦自行緩緩,朝兩側拉開。


    顯露出後方真容。


    那是個身披短衣襟道袍,身材下作,衣不蔽體的坤道,邋遢的姿態坐在席上。


    手中是一隻青玉竹筒,身旁一隻酒壇敞開著,女道人隻將竹筒朝壇中一戳,一提,仰頭一飲而盡。


    清亮的酒液沿著檀口,沿著雪白下頜,沿著修長挺直的脖頸汨汨而下,一路延伸,然後在胸前突然挺立。


    素麵朝天,劍眉星目,長發胡亂在腦後紮了個道髻,隻用一隻竹子紮著,清風拂過,寬鬆道袍扯動間,晃得齊平眼暈。


    “噸噸。”


    咽下一口清酒,魚璿機丟下竹筒,站起身,大大咧咧,搖搖晃晃的樣子,一雙醉眼朝齊平看了眼,忽然抬手一鉤。


    齊平瞬間被無形力量,拉到她身前。


    “魚長老……”齊平張了張嘴,有點懵。


    繼而,便見這位女修士突然一撩道袍,將一條白蟒般的長腿“咣當”一聲,踩在桌上,另一條腿,還在地上。


    胳膊往抬起的膝蓋上一支,恩……活脫脫一女流氓大姐頭的神態,如果畫個煙熏妝,烈焰紅唇,叼根煙就完美了:


    “小子,以後,跟姐混,知道不?”


    不容置疑的語氣。


    齊平:我當時害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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