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與老解放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美國的飛機已經敢於越過邊境向中國部隊集結地邊緣扔炸彈。他原本以為部隊的任務是要守住鴨綠江這邊的國境，按照原來的部署，這個軍渡江後在朝鮮江界地區要集訓三個月，是作為誌願軍的戰役預備隊使用的，等待改換裝備後再投入作戰。可很快第一道作戰命令就下來了，竟是全營跟同整個38軍立刻全部跨過中朝邊境，深入朝鮮境內，要在幾天之內到達熙川和溫井地區。部隊在一個黃昏出發，一到了江邊就開始渡江。黑壓壓的鴨綠江北岸，老解放和他的戰士們看到了一副令他們瞠目結舌的景象：在鴨綠江大橋和一座座臨時搭建的浮橋上，約有十幾萬人在黑燈瞎火之中迅速渡江。原來在江邊集結的部隊不止有38軍一部，看上去至少有三個軍的部隊在同時過江。大家穿的衣服都不一樣，有穿棉衣的，也有穿著單衣的，相同的是從身上都看不出部隊的番號。整個江邊一盞燈都沒有。按照軍部的命令，連說話聲音都要盡量得低，據說是美國人的飛機耳朵很靈。卡車都熄了燈，連拉大炮的騾馬都上了籠頭以免嘶鳴。整個渡江過程迅速而順利，非常安靜，隻有平緩的鴨綠江江水映照著昏岸的月光，照著戰士們背後鋥亮的槍。
在踏上朝鮮的土地之後，老解放回頭看去，祖國已經消失在黑暗的暮靄之中。他從未想到今生還有機會來到一個別的國家——雖然是來打仗的。338團奉命向朝鮮北部的熙川方向急行軍，為了躲開據說很厲害的美國飛機，部隊都是在夜間行進，剛走出去幾十公裏。部隊就陷入了一股向北潰逃的難民大隊裏，部隊在不顧一切北逃的難民流中舉步維艱，難民中還混有大量北朝鮮的士兵，他們木訥地看著這隻中國軍隊，臉上毫無表情。
“俺沒想到還能到國外來打仗，還要打美國人，老團長？美國人要進攻咱們中國麽？會不會有國民黨的部隊和他們一起來？”
楊北萬看著難民潮，扭臉問老解放。
“俺也沒想到？看來美國人覺得扶不起老蔣，要自己上陣了？可為啥要先打朝鮮，俺不曉得，可能這邊連著東北，好進攻吧？”
“保家衛國，咱這是為國保家呢！”
“嗯，一回事，毛主席英明啊，把鬼子擋在外邊，比當年老蔣放日本鬼子進來聰明多了。”
原本一周的路程，整個113師竟然走了十天。大部隊被擁擠的難民潮擠成了好幾部分，彼此沒了聯係。戰士們抱怨說這哪裏是在去打鬼子，簡直是去趕集，一路上人山人海都往後跑，卻還不給這隻去打鬼子的中國軍隊讓路，連老解放都覺得實在離譜。好在一路上隻有兩次美軍飛機的轟炸。因為是在夜裏，戰士們迅速隱蔽了，而放在路邊的汽車就倒了黴，被炸了個稀巴爛。老解放第一次見到這麽厲害的炸彈，一顆炸彈竟然把兩輛日本鬼子生產的大卡車活生生掀進了山穀裏，地上還留了一個巨大的彈坑。團長朱月華對行軍速度非常惱火，卻也毫無辦法。
果然，等到達了熙川外圍發動攻擊的時候，熙川城裏的南朝鮮軍隊已經跑得差不多了。戰士們非常失望。在攻擊之前，偵察營開了會，對於馬上要和外國人打仗，戰士們非但不害怕，反都非常興奮，摩拳擦掌表決心，恨不得立刻把麵前的南朝鮮第八軍衝個七零八落。教導員王浩向戰士們介紹了部隊的任務，所屬的113師打的是主攻，整個38軍的任務是包南朝鮮第八師的餃子，而且爭取包住一些美國鬼子。可是等戰士們大叫著衝進熙川城，鬼子早就作鳥獸散了，隻抓住了一百多個拆東西的南朝鮮兵，那個第八師早已經跑了，整個城市冷冷清清，幾乎空無一人。
從別的部隊傳來了一些勝利消息，雲山方向開始叮叮咚咚地打起來，113師的官兵們酸酸地聽著遠處的槍炮聲，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是他娘的咋回事？這幫南朝鮮鬼子跑得比***國民黨還要快！怎麽攆都攆不上。咱們的速度也太慢了，為啥走這麽一條路？早知到這麽多人還不如翻山那！”
陳作斌氣呼呼地在罵著。偵察營裏隻開了幾槍，而且一個俘虜都沒有抓到，這讓他實在受不了。老解放和王浩去團部裏開會了，陳作斌隻能一個人對著牆上的地圖自顧自地罵著，戰士們來問東邊的槍炮聲是咋回事，陳作斌正找不著撒氣的地方，眼睛一瞪罵將回去，戰士們立刻抱頭鼠竄。一袋煙剛抽完的光景，老解放和王浩回來了，二人表情不一，一個愁眉苦臉，一個嬉皮笑臉，把陳作斌弄迷糊了。
“咋說？團裏啥命令？”
陳作斌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笑嘻嘻的老解放和一臉嚴肅的王浩問道。
“看把你急得！後麵有你的仗打，團裏命令我們立刻出發，和三營於今夜一起攻占新興裏地區，向球場方向斜插，那裏有南朝鮮軍兩個營，都不滿員，送上嘴的肉。馬上出發，天就要黑了。”
老解放和王浩在剛才的會上如坐針氈。113師師長江潮和政委於敬山幾乎是在大罵各團團長，說什麽入朝第一仗，三十九軍和四十二軍各部都出色完成了任務，唯獨38軍非但沒有完成任務，還拖了別人的後腿。113師這次是奉命打主攻的，可主攻部隊還不如別人的偵察部隊殲敵多，讓別人笑掉了大牙，38軍軍長梁興初綽號“梁大牙”，大牙被別人笑掉了，如今正在挨總指揮彭德懷的怒斥。各團團長在行動過程中不能隨機應變，給整個113師以及38軍抹了黑。338團團長朱月華和337團團長溫之印等人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不敢回。老解放等營級幹部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把頭幾乎要凹進脖頸子裏麵。好在師長罵完了之後立刻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大家的精神氣兒才緩過來。
攻占新興裏地區並沒有想象中的麻煩，一個衝鋒就拿了下來。四營和三營都完成了任務，抓了不少麵容憔悴的南朝鮮兵。戰士們覺得滿街追趕抱頭鼠竄的南朝鮮兵很是過癮，以連為單位跑得到處都是。這時師部的命令下來：別管小股敵人，迅速插向軍隅裏和新安州方向，和112師同作為先頭部隊插入敵美第八集團軍後翼，形成對清川江以北敵人的大包圍圈。老解放接到任務後立刻命令戰士們全部回來，重新集結出發。奈何各連跑得太散，直等了兩個小時才都回來。眾人嘻嘻哈哈用馬車拖著繳獲的物資，興奮得滿麵紅光。看見各個連隊用繩子串成一串的俘虜們，老解放知道這顯然是陳作斌的手筆。他氣得摔下帽子，跺著腳大罵陳作斌：
“你個球的！隻你媽知道捆螞蚱去了，主要任務都不顧了？為這些雞巴毛南朝鮮兵耽誤多少事情！？團部下的命令讓俺們趕往新安州，就為了等你誤了一個時辰了！現在說不定人家三營邢大下巴已經到了球的了！咱們連湯都喝不上了！”
“立刻把俘虜們交給後麵的部隊，全營立即出發！”
王浩已經急出了一腦門子汗。他不敢說得太多，因為分配任務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強調攻擊部隊不能到處去抓俘虜，而且戰士們在熙川窩了火，自己並沒有特意提醒各連連長。大家夥為了搶功一下子跑得滿街都是，王浩的戰前動員工作就有點問題的。他有點發現和解放戰爭時候比，自己的參謀意識有些退步了，才半年沒打仗及時反應就有點跟不上趟了。在朝鮮打仗不比國內，沒有後方。在國內，一個營行軍，幾個連隊先走半天，留下幾個人等陳作斌他們都可以，後麵的路不熟了問兩句就行，早晚趕得上部隊。可在朝鮮就不同了，這一路上都是些不懂中國話的朝鮮人，兩邊都是啞巴一樣亂比劃，問路都不知道怎麽問。前些天112師的一隻運輸隊迷了路，竟稀裏糊塗地問到了南朝鮮部隊的休息地，被全部俘虜了。因此不等陳作斌他們回來集合，這偵察營就不敢出發，弄不好整個連隊連同一起抓俘虜的副營長都會跑丟了。
陳作斌氣得照著幾個俘虜兵的屁股狠踢了幾腳，大聲向各連隊喊道：
“同誌們，咱老營長發火了！因為我們隻顧去抓南朝鮮兵，耽誤了後麵的任務，現在我們要甩開兩腳，攆上前麵邢大下巴的三營，去抓美國鬼子，完成團裏麵交給我們的新任務，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
偵察營扔掉了所有礙手礙腳的繳獲物品，就趁著黑夜往目的地趕路。沒想到原本應該平坦的盤山公路已經被美國飛機炸的千瘡百孔，走在平地上幾乎要比爬山還慢。他們沒有時間修路添坑，幾輛汽車幹脆也不要了。全營的官兵們在老解放和王浩的帶領下，氣喘籲籲地往前飛奔。跑了小半宿，還真把三營給攆上了。老解放看到3營戰士們身上都掛著滿當當的肉罐頭，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忙上去問，才知道剛才三營去掏了敵人一個補給站，弄了不少好貨。老解放和王浩聽了麵麵相覷，這就是號稱“113師飛毛腿”的338團三營被自己追上的原因，他們都慢了，看來兩個先鋒營的任務又要泡湯了。
老解放估計的沒錯，等快到達軍隅裏的時候，行進部隊突然遭到美軍飛機的掃射，也遭受了正麵敵人的防禦炮火，看來敵人已經從北往南撤退了，而且在軍隅裏、價川地區構築了新的阻擊防線。敵人的炮火很猛烈，三營在敵人3架飛機的一次掃射中，瞬間就犧牲了兩個排。偵察營也有七八人的傷亡。兩個先鋒營架起迫擊炮轟擊前方敵人，敵人無心戀戰，隻抵擋了一會就向西南方撤退，可剛跑了十公裏又開始抵擋。敵機不停地騷擾著後麵的兩隻中國部隊，他們前進的速度隻能再次慢了下來。
由於美軍跑得太快，第38軍先頭部隊113師終於沒有達成預期作戰意圖，沒能包圍敵人一部。
“老解放！王浩！你們給老子說，你們是***怎麽回事！老子看在你們老首長的份上，把最重要的偵察營交給你們，是讓你們來打漂亮仗的，不是讓你們來朝鮮旅遊看風光的！師部三令五申穿插到位，為什麽就是到不了位？去打那些雞毛蒜皮的阿貓阿狗幹什麽？什麽十三年戰鬥經驗？什麽***老解放老偵察？老子看你***是老牛拉破車！老子讓個娘們拉個牛車也跑得比你快！還有你！三營長邢波，邢大下巴！你下巴長那麽大管個球用？腦子還不如一隻狗大，**你媽的！狗改不了吃屎！土匪本性難移！就看見幾個花花綠綠的美國肉罐頭，就你媽的帶兵下山去搶。要是下麵有幾個美國女人，你他娘的沒準兒還要等下出幾個小的才上路！放著老子的軍令不顧，把江師長的命令忘回了鴨綠江！幾個豬肉罐頭把你***饞成這個球樣？你知不知道你撿了幾個破豬肉罐頭，卻放跑了整個美軍第八集團軍這頭大豬？”
38軍113師338團團長朱月華在團指戰員會議上破口大罵，聲音大得恨不得天上飛過的美軍飛機都可以聽見。
“我讓你們跑在前麵，不是讓你們去給老子探路的，你們以為還是在追國民黨麽？晚睡早起撒泡尿就能攆上？那他娘的是美國鬼子！身高腿長還有汽車！你們到不了位，112師、114師和整個39軍的任務就他娘的白瞎了！你知道師長怎麽罵老子麽——他讓老子別當團長了，去背大鍋，去炊事班背黑鍋！讓胡政委去蒸饅頭。幹你個娘的！老子長這麽大，從來沒被人罵過這麽難聽的話！”
朱月華說罷，一把將手中的水杯摔的粉碎。老解放等營指戰員被罵得麵紅耳赤，三營長邢波後悔莫及，大下巴一咧，竟然哇哇哭了起來。他是東北山匪出身，鬼子來之前搶老百姓，鬼子來了就搶鬼子的列車。當年四野一部用了小半年才把他捉住，勸降之後就跟隨了革命隊伍，是113師出名的雙槍王和飛毛腿。可這人的老毛病就是嘴饞，也好時不時地騷擾女人，因此雖然戰功赫赫卻仍然混個營長。老解放和王浩知道自己部隊遇到的困難，團裏麵和師裏麵應該也知道。大家其實都知道，所有的人的確低估了美國人撤退的速度和火力封鎖的強度。沒完成任務，二人作為帶隊指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解放紅著眼睛說道：
“團長，俺們知錯了，你罵得對！俺們的確有些怠慢了，俺懇請俺這顆頭你先記著，黑鍋你莫去背，俺和王浩先來背上。下一次任務完不成，你就斃了俺！或者留俺一條命，俺隻要在部隊，就一輩子背著這口鍋！”
“哭你媽了個逼！收起你這副嘴臉！老子不要你這副操行！下次完不成任務，梁大牙肯定會斃了江師長，江師長會先斃了我，可在這之前，老子一定先斃了你們，拿你們幾個墊背！你們知道彭總怎麽罵咱梁興初軍長麽？什麽主力？屌主力！娘賣逼的主力！梁軍長帶著38軍，從東北打到鎮南關，解放了中國一百多座城市，隻因為這兩次任務完成的不好，就被彭總罵成了這樣！老子罵你們的還算輕的！江師長要撤你們的職，於政委還要軍法從事那！可老子已經拿這顆頭擔保你們了，你們要是再給老子辦砸了，老子這顆人頭就沒了！”
朱月華仍然不解氣，劈頭蓋臉地還要罵邢波。老解放著實沒有想到，這次任務的耽誤竟然會產生這麽大的問題。他的後背上不由得冒出一層熱汗，莫非自己呆了半年不打仗，這心勁兒和反應都慢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其實是麵前的對手不一樣了，他意識到要交手的美國人絕非他想象的那般平庸。
在後麵的行軍路上，老百姓和其他部隊的戰士們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兩個誌願軍的營籍幹部，騎著大馬，卻每人都背著一麵漆黑的鍋，那鍋黑得真是沒法子說，一陣大風吹來，鍋底灰把戰士們吹得一頭一臉。38軍112師的部隊經過時，原任38軍作戰科科長的335團團長範天恩看到這個情況，覺得很有意思，就把這個消息帶回了軍部。很快，113師338團偵察營的黑鍋營長就被38軍廣大指戰員得知了。師長江潮聞聽後不由得點了點頭，在作戰會議上向338團團長朱月華特意強調，338團如有新的重要任務，可以讓這個黑鍋營長去執行。
偵察營的戰士們見營長和教導員都背上了黑鍋，心裏很不是滋味。很多兵去搶，可哪裏搶的下來。老解放和王浩在動員會上當著眾人的麵把兩口鍋背上，說要是偵察營的任務還是完成的不好，以後打仗，這兩口鍋就永遠會背在二人身上。戰士們聽罷，慚愧之餘熱淚盈眶，心脈噴張。
熙川之誤給整個38軍，尤其是113和112兩個師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們按照新的任務方案，堅決地向南挺進，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裏猛打猛衝，殲滅了不少的小股敵人，但是這些小小功勞還都不足以和那次失誤功過相抵。和其他39軍、42軍部隊創造的戰績相比，113師的戰鬥成績可以說不值一提。這種壓抑在全軍中間默默地傳遞著，老解放和王浩不失時機地開展了“表決心打主攻”的戰士動員工作，以連排為單位開討論會、寫決心書，有的戰士甚至寫了血書。同時，王浩將營裏麵的30多個黨員集中起來，讓他們在後麵的戰鬥中勇敢挑大梁，必須起到黨員的帶頭作用，任務必須完成，衝鋒必須在前。楊北萬見各共產黨員各個摩拳擦掌，心裏很是不舒服，可也知道這些家夥打仗的時候的確好使，就天天讓自己連的戰士們圍著黨員同誌表決心寫血書，爭當箭頭兵，效果也很不錯。偵察營在剛下過大雪的山路上急行，夜裏拚命行軍，白天睡覺開會，達成了空前的思想統一。在大雪紛飛的十一月底，113師338團終於等到了一次可以讓自己翻身的戰鬥任務。
“我整個113師將於今日黃昏向德川方向迅猛穿插，過大同江，穿過南朝鮮第七師與第八師的接合部，必須於28日早8時占領德川南麵的遮日峰和葛洞地區，切斷德川和寧遠兩地敵人的聯係。四營長老解放，你們和三營兩隻部隊打前鋒，要在大部隊到達德川地區之後，迅速地急行軍至三所裏，死死卡住敵人南逃的退路！你們兩個營到達預定地點之後，立刻修築工事，共同阻擊南朝鮮第七師潰退之敵，直到113師大部隊的到來。從現在算，時間隻有三天，這是你們從沒跑過的一段遠路，能不能完成任務？”
朱月華瞪著銅鈴大的雙眼，如同大功率的探照燈，把一眾營指戰員恍得直眼暈。老解放熱血上湧，心想翻身的機會到了，就咬牙切齒地說道：
“團長放心，俺保證完成任務，就是翻山越嶺跑死驢，俺們營也堅決穿插到位。而且俺還要背著那口鍋一起跑，任務完不成，俺們兩個人就不他娘的回來了，自己刨個坑用鍋扣了算了。”
“拉雞巴倒吧！你們倆那口鍋先存在我這裏，翻山越嶺的背口大鍋，那怎麽跑？你放心，完不成任務，老子就用這兩口鍋把你們扣死在地下，還省去誌願軍113師的兩顆子彈！”
“是！”
老解放和王浩大聲應到。
113師戰士們此刻俱都摩拳擦掌，師長和副師長親自帶軍，一路殺奔德川方向。老解放的偵察營跑在最前麵。這幾百公裏的路，理論上可以跑完，但是一路上飛機炸，鬼子攔，按照原來的行動原則，想按時到達三所裏地區簡直是玩笑。看著天上不時飛過的飛機，老解放和王浩一合計，咬牙切齒地下了命令，晝夜前進，白天行軍不躲飛機，把腦袋上的偽裝樹枝全扔掉，大大咧咧地往前跑。有一架美國飛機低空掠了幾次，見下麵的部隊竟然不聞不問的，以為他們是撤退的南朝鮮第七師部隊，反倒不掃射了。江潮軍長知道了四營的招數，心中大喜，忙叫整個113師全部扔掉偽裝，隊形打亂，衣服敞開，帽子揣起來，隻要保持各隊序列完整，跑得越亂越好。路上時有慢慢悠悠往回走的南朝鮮敗兵，看見這隻“狼狽逃竄”的友軍，還嗤之以鼻地在旁譏笑一番。
到了大同江邊，老解放有點犯愁了。此刻寒風凜冽，雪花滿天，在明朗的月光下，大同江裏一堆堆巨大的冰塊兒在湍急的水流中相互碰撞，發出很大的聲響。老解放在岸邊等了好一陣，一條船都沒有，橋也沒有，他一時竟然想不出過江的辦法。老解放仗打得雖多，冬天涉水過江的經驗還真是沒有，更別說在這滴水成冰的深冬了。正和王浩想著，後麵的部隊竟然馬上就到了，當頭兩人衣衫淩亂，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看著老解放和江邊的戰士們大聲問道：
“為什麽不過江？誰的部隊，誰是兵頭兒？”
楊北萬正在著急，猛然一怔答道：
“我們是338團四營先遣部隊，剛到江邊，這江水太急太冷，裏麵全是冰塊，戰士們下去會有傷亡，我們正在想辦法搞船！”
“想你媽了個逼，怕傷亡就給我滾回鴨綠江去。”
罵人的那個二話不說，脫下棉褲罵罵咧咧地捆在脖子上，一口氣連秋褲和內褲也都脫了下來舉在手裏，露著白花花的屁股，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江裏。他後麵的幾百人紛紛效仿，江邊立刻出現了幾百個白花花的屁股。老解放和王浩驚得麵麵相覷，正想喊話，看見朱月華和胡光也跑過來了，那朱月華照著老解放就是一記耳光，大聲罵道：
“操你媽的，你眼睛瞎了，那是咱們師長！還不讓你的人趕緊過江！？”
在踏上朝鮮的土地之後，老解放回頭看去，祖國已經消失在黑暗的暮靄之中。他從未想到今生還有機會來到一個別的國家——雖然是來打仗的。338團奉命向朝鮮北部的熙川方向急行軍，為了躲開據說很厲害的美國飛機，部隊都是在夜間行進，剛走出去幾十公裏。部隊就陷入了一股向北潰逃的難民大隊裏，部隊在不顧一切北逃的難民流中舉步維艱，難民中還混有大量北朝鮮的士兵，他們木訥地看著這隻中國軍隊，臉上毫無表情。
“俺沒想到還能到國外來打仗，還要打美國人，老團長？美國人要進攻咱們中國麽？會不會有國民黨的部隊和他們一起來？”
楊北萬看著難民潮，扭臉問老解放。
“俺也沒想到？看來美國人覺得扶不起老蔣，要自己上陣了？可為啥要先打朝鮮，俺不曉得，可能這邊連著東北，好進攻吧？”
“保家衛國，咱這是為國保家呢！”
“嗯，一回事，毛主席英明啊，把鬼子擋在外邊，比當年老蔣放日本鬼子進來聰明多了。”
原本一周的路程，整個113師竟然走了十天。大部隊被擁擠的難民潮擠成了好幾部分，彼此沒了聯係。戰士們抱怨說這哪裏是在去打鬼子，簡直是去趕集，一路上人山人海都往後跑，卻還不給這隻去打鬼子的中國軍隊讓路，連老解放都覺得實在離譜。好在一路上隻有兩次美軍飛機的轟炸。因為是在夜裏，戰士們迅速隱蔽了，而放在路邊的汽車就倒了黴，被炸了個稀巴爛。老解放第一次見到這麽厲害的炸彈，一顆炸彈竟然把兩輛日本鬼子生產的大卡車活生生掀進了山穀裏，地上還留了一個巨大的彈坑。團長朱月華對行軍速度非常惱火，卻也毫無辦法。
果然，等到達了熙川外圍發動攻擊的時候，熙川城裏的南朝鮮軍隊已經跑得差不多了。戰士們非常失望。在攻擊之前，偵察營開了會，對於馬上要和外國人打仗，戰士們非但不害怕，反都非常興奮，摩拳擦掌表決心，恨不得立刻把麵前的南朝鮮第八軍衝個七零八落。教導員王浩向戰士們介紹了部隊的任務，所屬的113師打的是主攻，整個38軍的任務是包南朝鮮第八師的餃子，而且爭取包住一些美國鬼子。可是等戰士們大叫著衝進熙川城，鬼子早就作鳥獸散了，隻抓住了一百多個拆東西的南朝鮮兵，那個第八師早已經跑了，整個城市冷冷清清，幾乎空無一人。
從別的部隊傳來了一些勝利消息，雲山方向開始叮叮咚咚地打起來，113師的官兵們酸酸地聽著遠處的槍炮聲，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是他娘的咋回事？這幫南朝鮮鬼子跑得比***國民黨還要快！怎麽攆都攆不上。咱們的速度也太慢了，為啥走這麽一條路？早知到這麽多人還不如翻山那！”
陳作斌氣呼呼地在罵著。偵察營裏隻開了幾槍，而且一個俘虜都沒有抓到，這讓他實在受不了。老解放和王浩去團部裏開會了，陳作斌隻能一個人對著牆上的地圖自顧自地罵著，戰士們來問東邊的槍炮聲是咋回事，陳作斌正找不著撒氣的地方，眼睛一瞪罵將回去，戰士們立刻抱頭鼠竄。一袋煙剛抽完的光景，老解放和王浩回來了，二人表情不一，一個愁眉苦臉，一個嬉皮笑臉，把陳作斌弄迷糊了。
“咋說？團裏啥命令？”
陳作斌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笑嘻嘻的老解放和一臉嚴肅的王浩問道。
“看把你急得！後麵有你的仗打，團裏命令我們立刻出發，和三營於今夜一起攻占新興裏地區，向球場方向斜插，那裏有南朝鮮軍兩個營，都不滿員，送上嘴的肉。馬上出發，天就要黑了。”
老解放和王浩在剛才的會上如坐針氈。113師師長江潮和政委於敬山幾乎是在大罵各團團長，說什麽入朝第一仗，三十九軍和四十二軍各部都出色完成了任務，唯獨38軍非但沒有完成任務，還拖了別人的後腿。113師這次是奉命打主攻的，可主攻部隊還不如別人的偵察部隊殲敵多，讓別人笑掉了大牙，38軍軍長梁興初綽號“梁大牙”，大牙被別人笑掉了，如今正在挨總指揮彭德懷的怒斥。各團團長在行動過程中不能隨機應變，給整個113師以及38軍抹了黑。338團團長朱月華和337團團長溫之印等人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不敢回。老解放等營級幹部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把頭幾乎要凹進脖頸子裏麵。好在師長罵完了之後立刻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大家的精神氣兒才緩過來。
攻占新興裏地區並沒有想象中的麻煩，一個衝鋒就拿了下來。四營和三營都完成了任務，抓了不少麵容憔悴的南朝鮮兵。戰士們覺得滿街追趕抱頭鼠竄的南朝鮮兵很是過癮，以連為單位跑得到處都是。這時師部的命令下來：別管小股敵人，迅速插向軍隅裏和新安州方向，和112師同作為先頭部隊插入敵美第八集團軍後翼，形成對清川江以北敵人的大包圍圈。老解放接到任務後立刻命令戰士們全部回來，重新集結出發。奈何各連跑得太散，直等了兩個小時才都回來。眾人嘻嘻哈哈用馬車拖著繳獲的物資，興奮得滿麵紅光。看見各個連隊用繩子串成一串的俘虜們，老解放知道這顯然是陳作斌的手筆。他氣得摔下帽子，跺著腳大罵陳作斌：
“你個球的！隻你媽知道捆螞蚱去了，主要任務都不顧了？為這些雞巴毛南朝鮮兵耽誤多少事情！？團部下的命令讓俺們趕往新安州，就為了等你誤了一個時辰了！現在說不定人家三營邢大下巴已經到了球的了！咱們連湯都喝不上了！”
“立刻把俘虜們交給後麵的部隊，全營立即出發！”
王浩已經急出了一腦門子汗。他不敢說得太多，因為分配任務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強調攻擊部隊不能到處去抓俘虜，而且戰士們在熙川窩了火，自己並沒有特意提醒各連連長。大家夥為了搶功一下子跑得滿街都是，王浩的戰前動員工作就有點問題的。他有點發現和解放戰爭時候比，自己的參謀意識有些退步了，才半年沒打仗及時反應就有點跟不上趟了。在朝鮮打仗不比國內，沒有後方。在國內，一個營行軍，幾個連隊先走半天，留下幾個人等陳作斌他們都可以，後麵的路不熟了問兩句就行，早晚趕得上部隊。可在朝鮮就不同了，這一路上都是些不懂中國話的朝鮮人，兩邊都是啞巴一樣亂比劃，問路都不知道怎麽問。前些天112師的一隻運輸隊迷了路，竟稀裏糊塗地問到了南朝鮮部隊的休息地，被全部俘虜了。因此不等陳作斌他們回來集合，這偵察營就不敢出發，弄不好整個連隊連同一起抓俘虜的副營長都會跑丟了。
陳作斌氣得照著幾個俘虜兵的屁股狠踢了幾腳，大聲向各連隊喊道：
“同誌們，咱老營長發火了！因為我們隻顧去抓南朝鮮兵，耽誤了後麵的任務，現在我們要甩開兩腳，攆上前麵邢大下巴的三營，去抓美國鬼子，完成團裏麵交給我們的新任務，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
偵察營扔掉了所有礙手礙腳的繳獲物品，就趁著黑夜往目的地趕路。沒想到原本應該平坦的盤山公路已經被美國飛機炸的千瘡百孔，走在平地上幾乎要比爬山還慢。他們沒有時間修路添坑，幾輛汽車幹脆也不要了。全營的官兵們在老解放和王浩的帶領下，氣喘籲籲地往前飛奔。跑了小半宿，還真把三營給攆上了。老解放看到3營戰士們身上都掛著滿當當的肉罐頭，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忙上去問，才知道剛才三營去掏了敵人一個補給站，弄了不少好貨。老解放和王浩聽了麵麵相覷，這就是號稱“113師飛毛腿”的338團三營被自己追上的原因，他們都慢了，看來兩個先鋒營的任務又要泡湯了。
老解放估計的沒錯，等快到達軍隅裏的時候，行進部隊突然遭到美軍飛機的掃射，也遭受了正麵敵人的防禦炮火，看來敵人已經從北往南撤退了，而且在軍隅裏、價川地區構築了新的阻擊防線。敵人的炮火很猛烈，三營在敵人3架飛機的一次掃射中，瞬間就犧牲了兩個排。偵察營也有七八人的傷亡。兩個先鋒營架起迫擊炮轟擊前方敵人，敵人無心戀戰，隻抵擋了一會就向西南方撤退，可剛跑了十公裏又開始抵擋。敵機不停地騷擾著後麵的兩隻中國部隊，他們前進的速度隻能再次慢了下來。
由於美軍跑得太快，第38軍先頭部隊113師終於沒有達成預期作戰意圖，沒能包圍敵人一部。
“老解放！王浩！你們給老子說，你們是***怎麽回事！老子看在你們老首長的份上，把最重要的偵察營交給你們，是讓你們來打漂亮仗的，不是讓你們來朝鮮旅遊看風光的！師部三令五申穿插到位，為什麽就是到不了位？去打那些雞毛蒜皮的阿貓阿狗幹什麽？什麽十三年戰鬥經驗？什麽***老解放老偵察？老子看你***是老牛拉破車！老子讓個娘們拉個牛車也跑得比你快！還有你！三營長邢波，邢大下巴！你下巴長那麽大管個球用？腦子還不如一隻狗大，**你媽的！狗改不了吃屎！土匪本性難移！就看見幾個花花綠綠的美國肉罐頭，就你媽的帶兵下山去搶。要是下麵有幾個美國女人，你他娘的沒準兒還要等下出幾個小的才上路！放著老子的軍令不顧，把江師長的命令忘回了鴨綠江！幾個豬肉罐頭把你***饞成這個球樣？你知不知道你撿了幾個破豬肉罐頭，卻放跑了整個美軍第八集團軍這頭大豬？”
38軍113師338團團長朱月華在團指戰員會議上破口大罵，聲音大得恨不得天上飛過的美軍飛機都可以聽見。
“我讓你們跑在前麵，不是讓你們去給老子探路的，你們以為還是在追國民黨麽？晚睡早起撒泡尿就能攆上？那他娘的是美國鬼子！身高腿長還有汽車！你們到不了位，112師、114師和整個39軍的任務就他娘的白瞎了！你知道師長怎麽罵老子麽——他讓老子別當團長了，去背大鍋，去炊事班背黑鍋！讓胡政委去蒸饅頭。幹你個娘的！老子長這麽大，從來沒被人罵過這麽難聽的話！”
朱月華說罷，一把將手中的水杯摔的粉碎。老解放等營指戰員被罵得麵紅耳赤，三營長邢波後悔莫及，大下巴一咧，竟然哇哇哭了起來。他是東北山匪出身，鬼子來之前搶老百姓，鬼子來了就搶鬼子的列車。當年四野一部用了小半年才把他捉住，勸降之後就跟隨了革命隊伍，是113師出名的雙槍王和飛毛腿。可這人的老毛病就是嘴饞，也好時不時地騷擾女人，因此雖然戰功赫赫卻仍然混個營長。老解放和王浩知道自己部隊遇到的困難，團裏麵和師裏麵應該也知道。大家其實都知道，所有的人的確低估了美國人撤退的速度和火力封鎖的強度。沒完成任務，二人作為帶隊指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解放紅著眼睛說道：
“團長，俺們知錯了，你罵得對！俺們的確有些怠慢了，俺懇請俺這顆頭你先記著，黑鍋你莫去背，俺和王浩先來背上。下一次任務完不成，你就斃了俺！或者留俺一條命，俺隻要在部隊，就一輩子背著這口鍋！”
“哭你媽了個逼！收起你這副嘴臉！老子不要你這副操行！下次完不成任務，梁大牙肯定會斃了江師長，江師長會先斃了我，可在這之前，老子一定先斃了你們，拿你們幾個墊背！你們知道彭總怎麽罵咱梁興初軍長麽？什麽主力？屌主力！娘賣逼的主力！梁軍長帶著38軍，從東北打到鎮南關，解放了中國一百多座城市，隻因為這兩次任務完成的不好，就被彭總罵成了這樣！老子罵你們的還算輕的！江師長要撤你們的職，於政委還要軍法從事那！可老子已經拿這顆頭擔保你們了，你們要是再給老子辦砸了，老子這顆人頭就沒了！”
朱月華仍然不解氣，劈頭蓋臉地還要罵邢波。老解放著實沒有想到，這次任務的耽誤竟然會產生這麽大的問題。他的後背上不由得冒出一層熱汗，莫非自己呆了半年不打仗，這心勁兒和反應都慢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其實是麵前的對手不一樣了，他意識到要交手的美國人絕非他想象的那般平庸。
在後麵的行軍路上，老百姓和其他部隊的戰士們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兩個誌願軍的營籍幹部，騎著大馬，卻每人都背著一麵漆黑的鍋，那鍋黑得真是沒法子說，一陣大風吹來，鍋底灰把戰士們吹得一頭一臉。38軍112師的部隊經過時，原任38軍作戰科科長的335團團長範天恩看到這個情況，覺得很有意思，就把這個消息帶回了軍部。很快，113師338團偵察營的黑鍋營長就被38軍廣大指戰員得知了。師長江潮聞聽後不由得點了點頭，在作戰會議上向338團團長朱月華特意強調，338團如有新的重要任務，可以讓這個黑鍋營長去執行。
偵察營的戰士們見營長和教導員都背上了黑鍋，心裏很不是滋味。很多兵去搶，可哪裏搶的下來。老解放和王浩在動員會上當著眾人的麵把兩口鍋背上，說要是偵察營的任務還是完成的不好，以後打仗，這兩口鍋就永遠會背在二人身上。戰士們聽罷，慚愧之餘熱淚盈眶，心脈噴張。
熙川之誤給整個38軍，尤其是113和112兩個師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們按照新的任務方案，堅決地向南挺進，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裏猛打猛衝，殲滅了不少的小股敵人，但是這些小小功勞還都不足以和那次失誤功過相抵。和其他39軍、42軍部隊創造的戰績相比，113師的戰鬥成績可以說不值一提。這種壓抑在全軍中間默默地傳遞著，老解放和王浩不失時機地開展了“表決心打主攻”的戰士動員工作，以連排為單位開討論會、寫決心書，有的戰士甚至寫了血書。同時，王浩將營裏麵的30多個黨員集中起來，讓他們在後麵的戰鬥中勇敢挑大梁，必須起到黨員的帶頭作用，任務必須完成，衝鋒必須在前。楊北萬見各共產黨員各個摩拳擦掌，心裏很是不舒服，可也知道這些家夥打仗的時候的確好使，就天天讓自己連的戰士們圍著黨員同誌表決心寫血書，爭當箭頭兵，效果也很不錯。偵察營在剛下過大雪的山路上急行，夜裏拚命行軍，白天睡覺開會，達成了空前的思想統一。在大雪紛飛的十一月底，113師338團終於等到了一次可以讓自己翻身的戰鬥任務。
“我整個113師將於今日黃昏向德川方向迅猛穿插，過大同江，穿過南朝鮮第七師與第八師的接合部，必須於28日早8時占領德川南麵的遮日峰和葛洞地區，切斷德川和寧遠兩地敵人的聯係。四營長老解放，你們和三營兩隻部隊打前鋒，要在大部隊到達德川地區之後，迅速地急行軍至三所裏，死死卡住敵人南逃的退路！你們兩個營到達預定地點之後，立刻修築工事，共同阻擊南朝鮮第七師潰退之敵，直到113師大部隊的到來。從現在算，時間隻有三天，這是你們從沒跑過的一段遠路，能不能完成任務？”
朱月華瞪著銅鈴大的雙眼，如同大功率的探照燈，把一眾營指戰員恍得直眼暈。老解放熱血上湧，心想翻身的機會到了，就咬牙切齒地說道：
“團長放心，俺保證完成任務，就是翻山越嶺跑死驢，俺們營也堅決穿插到位。而且俺還要背著那口鍋一起跑，任務完不成，俺們兩個人就不他娘的回來了，自己刨個坑用鍋扣了算了。”
“拉雞巴倒吧！你們倆那口鍋先存在我這裏，翻山越嶺的背口大鍋，那怎麽跑？你放心，完不成任務，老子就用這兩口鍋把你們扣死在地下，還省去誌願軍113師的兩顆子彈！”
“是！”
老解放和王浩大聲應到。
113師戰士們此刻俱都摩拳擦掌，師長和副師長親自帶軍，一路殺奔德川方向。老解放的偵察營跑在最前麵。這幾百公裏的路，理論上可以跑完，但是一路上飛機炸，鬼子攔，按照原來的行動原則，想按時到達三所裏地區簡直是玩笑。看著天上不時飛過的飛機，老解放和王浩一合計，咬牙切齒地下了命令，晝夜前進，白天行軍不躲飛機，把腦袋上的偽裝樹枝全扔掉，大大咧咧地往前跑。有一架美國飛機低空掠了幾次，見下麵的部隊竟然不聞不問的，以為他們是撤退的南朝鮮第七師部隊，反倒不掃射了。江潮軍長知道了四營的招數，心中大喜，忙叫整個113師全部扔掉偽裝，隊形打亂，衣服敞開，帽子揣起來，隻要保持各隊序列完整，跑得越亂越好。路上時有慢慢悠悠往回走的南朝鮮敗兵，看見這隻“狼狽逃竄”的友軍，還嗤之以鼻地在旁譏笑一番。
到了大同江邊，老解放有點犯愁了。此刻寒風凜冽，雪花滿天，在明朗的月光下，大同江裏一堆堆巨大的冰塊兒在湍急的水流中相互碰撞，發出很大的聲響。老解放在岸邊等了好一陣，一條船都沒有，橋也沒有，他一時竟然想不出過江的辦法。老解放仗打得雖多，冬天涉水過江的經驗還真是沒有，更別說在這滴水成冰的深冬了。正和王浩想著，後麵的部隊竟然馬上就到了，當頭兩人衣衫淩亂，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看著老解放和江邊的戰士們大聲問道：
“為什麽不過江？誰的部隊，誰是兵頭兒？”
楊北萬正在著急，猛然一怔答道：
“我們是338團四營先遣部隊，剛到江邊，這江水太急太冷，裏麵全是冰塊，戰士們下去會有傷亡，我們正在想辦法搞船！”
“想你媽了個逼，怕傷亡就給我滾回鴨綠江去。”
罵人的那個二話不說，脫下棉褲罵罵咧咧地捆在脖子上，一口氣連秋褲和內褲也都脫了下來舉在手裏，露著白花花的屁股，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江裏。他後麵的幾百人紛紛效仿，江邊立刻出現了幾百個白花花的屁股。老解放和王浩驚得麵麵相覷，正想喊話，看見朱月華和胡光也跑過來了，那朱月華照著老解放就是一記耳光，大聲罵道：
“操你媽的，你眼睛瞎了，那是咱們師長！還不讓你的人趕緊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