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領了三所裏敵軍駐地，戰士們幾乎要虛脫了，可是根本不敢躺下，腦袋一耷拉說不定都可以睡過去。雖然打下了旁邊的高地，可是除了守住這裏，具體的戰鬥任務還要等團裏下達。這次老解放絲毫不敢再大意了，他命令李三皮的2連和3連不能停留，在兩個山頭上立刻開始幹活，1連直接進入前沿負責陣地警戒。看著累得神情恍惚搖搖欲墜的戰士們，老解放的心疼得揪成了一團。各排的炊事班長直接把幾個冒著熱氣的大鍋抬上了山，想讓他們一邊吃一邊挖戰壕，可戰士們此刻已經心力不支，隻想睡覺，看著滿鍋的肉菜，哪裏吃的下去？王雲浩的情況比較嚴重，這十幾個小時的連續行軍，讓他的肺好像跑出了問題，一咳嗽就咳出一團血，肋條那裏還鑽心的疼，剛點上一根煙，那煙就被血浸透了。王雲浩隻能臉色蒼白的坐在一塊石頭上下達命令，說話都比較困難。老解放跟著戰士們上了山，在路上覺得有點輕飄飄的，舉手投足之間覺得胳膊腿兒都不像是自己的。眼前的景物也變了顏色，一會兒發亮，一會發灰，耳朵裏的聲音更是千奇百怪，近在咫尺的李三皮說話聲他一個字也聽不見，而在十米開外的陳作斌喘氣倒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強睜著一雙幹澀的眼睛，一眨眼就覺得像是兩道巨大的閘門落下，要費千鈞之力才抬得起來，他甚至可以聽見眼皮和眼球那澀澀的摩擦聲。戰士們東倒西歪的身影在炙烈陽光下如同鬼魅，幾十雙膠鞋在幹硬的山坡上踩出的聲音很是刺耳，讓老解放不自覺的去捂兩隻耳朵，手一按上去把自己嚇了一跳，兩手就像摸了兩個冰塊，那兩隻耳朵已經凍得毫無知覺了。
“作斌！把望遠鏡給我，你去派人看看朱團長他們到了沒有，別走錯了路。”
三所裏這個地方在地圖上毫不起眼，可是就連最簡單的軍事地圖都看不懂的新兵都可以看出，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正好卡在一條從北向南的大路上，不把這裏的幾個山頭打下來，過往的任何車輛和人員都會在幾個方向打來的交叉火力中無處藏身。戰士們相信這次亡命狂奔一定有它的意義，也是不敢鬆懈，為了相互幫助，楊北萬發明了打耳光的辦法，誰困了就喊，旁邊的人就過來給自己一記耳光，這樣犯困的人和打人的人就都不困了。一時大家不分官級，紛紛動手，山頭上耳光聲此起彼伏。在幾個連長的帶領下，他們一邊慢慢喝水吃東西，一邊開始在山頭上挖戰壕修工事。3連已經下去埋地雷挖陷坑了，山頭上隻有2連和1連在幹活，4連的人奉命睡覺，三個小時後接班。接到睡覺的命令後，一個連將近兩百人全部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陷入了呼嚕聲裏。南朝鮮人的菜太難吃了，戰士們雖然餓，也還是有點嫌棄，於是炊事員們想燒點稀粥給戰士們喝。他們找了山上一處背風的地方開始挖坑，可是周圍的岩石太硬了，幾個瘦骨嶙峋的炊事員拿著小鏟子忙活半天，敲得火星四濺，卻怎麽也挖不出個坑，在那裏急得團團轉，後來幹脆不挖了，搬來了幾塊大石頭，把鍋歪歪扭扭地放在上麵，再把山頂上幹淨的雪放進去，就終於可以點上火開始做飯了。
讓老解放感到驚訝的是，隻不到兩個小時，d團大部、以及朱日華和大部分團級指戰員就趕到了三所裏。據團裏的參謀長說，偵察營走過的路上都做了很好的路線指示，後麵的部隊看的真切，根本不用猶豫，隻管往前跑就是了，隻不過這條路太難走了，路上有不少同誌累死累昏了。老解放知道路標是王雲浩的安排，不由得對他的細心很是讚歎。朱日華累得手腳一個勁兒亂顫，原本粗如牛喉的聲音也變了味道，他一見了老解放人就走不動了，扶著一棵樹慢慢出溜到了地上。老解放和王雲浩趕忙去扶他。朱日華翻開瞳仁發散的雙眼，喘著粗氣說你們他娘的走得是什麽路？翻山越嶺過河不算，還讓老子滾驢坡跳懸崖，差點把老子這一百多斤摔成肉餅！王雲浩苦笑著說沒辦法，朱團長你回頭看看地圖就知道了，為了搶時間不繞路，咱們基本上走的是地圖上的一條直路，這條路是我們趟出來的，不這麽走根本到不了。朱日華抽了根煙，臉色緩過來一些，回頭命令到：
“報務主任趕緊向師部和軍部發報，我部已經到達三所裏，請求下一步作戰任務。老解放，你帶老子上山！”
話音剛落，楊北萬把守的山頭上傳來一陣槍聲，朱日華和老解放等人大吃一驚，忙快步敢到了山頂，隻見楊北萬的士兵們一半在拚命挖戰壕，另一半已經向山下開著火。老解放舉起望遠鏡朝下望去，看見有一百多個身穿美軍服裝的鬼子正在往回跑，再抬起來向北望去，對麵那座昨天從側麵翻過的大山上，一股黑壓壓的人潮正從山脊冒了出來，像鬧地震時地裏噴出的黑水，而東邊的那條公路遠處，望不到邊的車流和人流正滾滾而來，足有幾千人。老解放腦袋裏嗡的一聲，身上所有的疲勞感一下子全沒了。
“趕緊發報！敵人企圖通過三所裏撤退！我部請示任務！”
朱日華大聲喊著。
“準備戰鬥！趕緊把戰壕挖出來，鬼子來了！鬼子來了！團長營長你們快點下去！”
楊北萬和李三皮在陣地上拚命大叫著，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可此時二人的眼睛幾乎要爆出眼眶，看得出麵對如潰堤大水一般的強敵，他們十分緊張。直到目前為止，老解放和戰士們一樣，不知道來到這裏的任務到底是什麽，團裏麵的電台一直保持著無線電靜默，麵前遇到的這隻敵人是誰？有多少兵力？目前不得而知。但是顯而易見的是，偵察營這次幾乎跑死的奔襲，一夜之間翻山越嶺跑了七十多公裏，確實跑在了正在向南撤退的大部分敵人前麵，老兵們不用問心裏都和明鏡一樣，在敵人背後，誌願軍的幾個軍已經拉開架勢在進攻，這裏如果攔住敵人，能夠等到c師和38軍大部隊的到來，在軍事態勢上就對前方之敵形成了南北夾擊，是對我誌願軍最有利的殲敵局麵。偵察營占了這裏，d團大部很快就會全部趕到，用不了一天，c師大部也可以趕到這裏，隻要這一個師的兵力可以把敵人擋住幾天，38軍的a師，b師就會把周圍的幾個戰略要地順勢拿下，這潰逃過來的漫山遍野的鬼子，想突破這道防線可就難了。彭老總的幾隻勁旅，會用最為強大的力量對包圍圈裏首尾難顧的敵人進行毀滅性的打擊。
“三皮不要驚慌！繼續修築工事，先讓1連頂住。鬼子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不會一上來就狠攻，對付鬼子們的坦克飛機大炮，沒有戰壕不行的。”
老解放一邊命令2連加緊幹活，一邊讓楊北萬帶1連立刻奔向三連的防地，替換大象的3連進行阻擊，大象立刻組織爆破組下去山坡上埋炸藥，2排長帶領爆破組，一次性把一個連所攜帶的炸藥全部埋在了道路一邊的石頭縫子裏，就等著敵人的車輛和坦克到來。
“老解放，你和王雲浩給我下來！你們不能在這裏留著！這才剛開始。”
朱日華帶著一眾指戰員下了山，大家這個時候都不覺得累了，居然可以一溜小跑地跑進了臨時指揮所，電話和電台都已經放置好，幾個山頭上的防禦陣地都可以聯絡了。
“營長？我們4連呢？”
4連長耿欣瞪著血紅的眼睛來問老解放，老解放大怒道：
“不是讓你們睡覺麽？誰讓你們過來的？用你的時候自然會把你們踢起來！”
“營長，這邊一響槍，戰士們哪裏還睡得著？都在那邊自覺集合了。營長，這個山頭給我們來守吧，李三皮他們挖坑的時候，好歹我們已經睡了十分鍾了！好地皮不能讓他李三皮一個人刮了呦！”
“你們繼續睡覺吧！這會兒讓他下來，不是要他的命麽？再說了，他2連剛吃飽喝足，你們還沒有啊？我們這幾個連要輪流上去，騰出d團其他部隊修整睡覺的時間，1連和3連也是這麽配合的，放心吧，仗有你們打的！”
王雲浩總算勸回了耿新。朱日華已經那邊忙成了一團，剛支起來的電台終於收到了上級的命令：
死守三所裏，等待援軍到達！要像釘子一樣釘在那裏！
報務員聲嘶力竭地朝朱日華喊道，通訊員奔命一樣的往各營傳遞著命令，各戰鬥單位進入了空前的緊張之中。後麵跟上來的d團各部也已經筋疲力盡，還不象偵察營一樣有時間吃飯。經朱日華和幾個營長們合計，再加上老解放和王雲浩的主動請戰，決定還是讓偵察營先頂一陣子，1營作為偵察營的預備隊，但是要把自己的炮火支援先給偵察營用上。3營去東邊的防禦陣地做兩個山頭的預備隊。在這個前提下，各營以連為單位都要派出專門打坦克和機械化目標的尖兵，三個人一組，每組配備一個炸藥包，爭取要把幾輛打頭的坦克炸在路中間，擋住後麵的坦克和卡車。據說美軍的火炮很是厲害，各戰鬥序列必須嚴格遵守梯次支援方案，不到緊張時刻不要大幅增援，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1營的尖兵膽子太大了，他們趁著敵人沒有從山那邊拐過來，在道路的旁邊迅速開始挖坑，偵察營的戰士們看的莫名其妙，看他們排成一溜挖出了四個一人多寬的坑，一個戰士竟然抱著炸藥包蹲了進去，他們頭頂上放上一塊木板，木板中間有一個窟窿，埋進去的那個人就那樣憋在裏麵，別的人用泥土和石頭把木板埋了進去，上麵放一些雜草把窟窿掩住，他們再把挖出來的土石散落周圍，很快那四個坑就看不見了，老解放沒注意到這一幕，怎麽看都不知道那路上還有四個坑。
在前麵搜索的兩股敵偵察小分隊被楊北萬和李三皮打了回去，但是他們好像並沒有太在乎眼前的麻煩，隻是派出了大概一個連的兵力，照著山上放了一通迫擊炮就開始往上爬。李三皮一見不高興了，這不是寒磣我麽？他命令不要開槍，直到看清楚這些家夥到底長得是什麽樣子，一個也不準放走。在偵察營2連的戰士們看來，沒見過這樣打仗的敵人，更沒見過這樣撤退的敵人，他們一邊說笑，一邊慢慢悠悠地毫無序列地往上爬，還有人爬著爬著坐下要抽根煙。敵人的槍沒有指著上麵，而是背在肩上，隻是這些家夥各個身材魁梧，驢高馬大，順風飄來的雪茄煙和狐臭味道讓戰士們有些反胃。等到走近了，戰士們一個個張大了嘴——他們的皮膚不見得白，可眼睛的確是彩色的，露在外邊的胳膊上金毛的黃毛的灰毛的都有，像是當年部隊在剿匪時進了猴山。等到李三皮看到當頭那人嘴上叼著的大號雪茄和肩上的美軍字母時，李三皮大喊一聲：
“給我幹！”
山頂上突如其來的彈雨讓這幫美國兵魂飛魄散，登時有十幾個打頭的就被打倒在地，可他們被嚇了一跳之後並沒有跑，而是自動結成戰鬥隊型開始往上衝。李三皮樂了，命令戰士們把繳獲的美國手雷象石頭打狗一樣扔下去，每一顆手雷都落在人堆裏，炸的下麵人仰馬翻，沒有一個是瞎扔的，也沒有一個是落了地還在那裏蹦蹦跳跳不炸的。這些垂死的美國兵終於明白，山頂上的這些人絕對不是一隻北朝鮮趁火打劫的烏合之眾，也許就是他們聽說過的中國人民誌願軍！可他們是怎麽飛到自己屁股後麵來得呢？
生還的美國人扔下同伴的屍體跑了，逃跑的速度讓李三皮的戰士們嘖嘖稱讚，有人說如果他們放開腳打穿插肯定不慢。戰士們還沒來得及抽根煙，美國人的一排炮彈就帶著哨音飛了過來，那炮彈口徑很大，把山頭砸得地動山搖一般。李三皮趕緊命令戰士們撤到縱深戰壕裏貓著，看著山頂上那密密麻麻的火光，大家心裏都有點發罧：他們的炮火來得可真快，打的也真準！這一次排炮轟擊打了二十多分鍾，山頂上冠蓋密布的鬆樹幾乎全被炸飛了，剩下的也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炮聲一緩下來，戰士們趕緊衝上去清理戰壕，把著火的鬆樹扔出去，抬頭一看，一片黑壓壓的美國鬼子已經衝到了半山腰，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也轟隆隆地開了過來，剛往下開了幾槍，天上又多了十幾架鬼子飛機，一邊掃射一邊肆無忌憚地朝著這邊山頭俯衝下來。朱日華和老解放等人在山下看到，剛才還風景秀麗的山頭上已經變成了火的地獄，就像一座被點燃的墳頭一樣煙火彌漫。
不管偵察營的這些士兵來自何處，以前參加過多少次戰鬥，見過多少大場麵，顯然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火力如此強悍的敵人。山下近距離打上來的子彈全是衝鋒槍，壓製火力的輕重機槍那個多就不提了。各式不同口徑的火炮，壓製迫擊炮以及裝甲車上的擲彈器，把山頭打成了一片無處容身的火海。戰士們隻能把自己縮成一團，盡量躲在幾乎被炸平的戰壕裏，縮進衝擊波和彈片的死角。可是這連續不斷的炮火無所不在，戰士們幾乎無處藏身顧了頭顧不了屁股。李三皮轉眼之間就三處皮開肉綻，在陣地之間跑動鼓舞士氣，被一顆炸彈震昏了，現在已經是頭上掛彩的副連長在那邊指揮作戰。2連很多戰士犧牲了，剩下的人為了不讓敵人趁勢爬上來，頂著敵人的強大火力向下不間斷的射擊。美國人的飛機把一顆顆炸彈準確地扔在陣地上。老解放在望遠鏡裏看到，幾乎一個排的戰士在一聲爆炸中支離破碎，慢悠悠地飛上了硝煙彌漫的半空。老解放拚命搖著上麵2連的電話，此刻已經沒有人接聽。很快，李三皮和幾十個傷兵被抬下山來，他的身上三處傷口呲牙咧嘴突突亂跳，看著都很嚇人，但是憑老解放的經驗好像死不了，李三皮立刻被送往了急救處。據抬他下來的戰士講，2連的戰士目前已經傷亡過半了，但是鬼子被壓在半山腰，一時間衝不上來。1連那邊還沒有受到敵人的大幅衝鋒，隻是挨炸，也挨的夠戧。
“耿欣，讓4連準備上去！”
老解放不敢相信能征善戰的2連在這麽一會兒就遭受了如此大的傷亡！雖然有一定的心裏準備，他還是不敢相信能接受這個現實。美國人的炮火太猛烈了，比南朝鮮部隊的火力猛多了，也準多了。他想起了當年在武漢和常德打鬼子的時候，那時鬼子的火力在他看來已經是登峰造極了，可如今和美國人的立體火力覆蓋相比，從數量到質量上都不能相提並論，難怪鬼子最終栽在美國人手裏！
“老旦，我和4連一起上去吧，你盯著3連那邊，這邊再怎麽打總是居高臨下打步兵，他們那邊要麵對裝甲部隊，閃失不得，被美國人的坦克捅開口子就完球的了！”
一貫滿不在乎的陳作斌此刻也是眉頭緊鎖，說話變得一本正經。
“老陳你還不能上去，2連損失雖然大，三皮也負傷下來了，但是陣地並沒有垮，副連長是老黨員了，如果守不住會他會通知我們。你這樣上去太危險，也沒有必要，你還是去把1連的戰鬥布置再強調一下吧？”
王雲浩提出了意見，老解放和陳作斌都覺得有些道理，敵人的進攻雖然很猛，但是在這個關口上，要對戰士們給予巨大的信任，正如朱日華對偵察營的信任一樣。而且理論上講，1連把守的陣地才是最為薄弱的環節，焉知鬼子不是聲東擊西？
老解放帶著團部作戰參謀來到了3連陣地上。和2連陣地上你死我活的爭奪相比，這邊好像還沒有開始，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已經出現了，前麵十幾個工兵正在路上掃雷。十幾個埋下去的地雷被他們挖了出來，處理之後很瀟灑地朝溝裏一扔，他們大概也覺察到了山上有埋伏，有幾輛坦克時不時地放上幾炮過來，其中一炮正落在老解放不遠處的觀察哨上，三個戰士登時被一團白光撕成了碎片，一片血雨飛了過來，撒在周圍的人身上。大部分人都一動不動地隱蔽著，團作戰參謀是個軍政學院的大學生，見一塊紅白相間的東西落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忙掏出一塊黃色的棉布仔細來揩，一邊往下擦一邊皺著眉。老解放和王雲浩對視一眼，心裏對他的舉動都很是反感。老解放發現自己身邊落下了其中一個戰士白裏透紅的手掌，還冒著絲絲的熱氣，心裏一疼，忙小心地拾過來，在眼前的鬆土上用手挖出一個小坑，把它埋了進去，再用手把土拍瓷實了，抬起頭來他剛好看見王雲浩給他的一個微笑。
敵人的坦克已經到了山崖旁邊，大象立刻命令引爆埋在山崖縫裏麵的炸藥，繩子拉了，可是卻沒有響。大象大怒，叫過2排長來問，2排長一頭大汗，脖子上可能是被樹枝刮花了，纏了一條白毛巾，他說估計是電線被山崖上鋒利的岩石磨斷了，馬上帶幾個戰士過去接線。大象急出了一身大汗，這就等於埋在地裏的那些戰士要在在毫無掩護、敵人坦克仍然開進的情況下去炸坦克了，麵對前方的坦克機槍手和周圍掩護的步兵，這等於是自殺。接線已經來不及了，下去接線的人會被敵人看的一清二楚，一陣亂槍打上來肯定活不了。過了幾分鍾，敵人坦克已經離埋伏的戰士們很近了。正在大家著急的時候，對麵的山崖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他懷裏抱著一個炸藥包，悠著一根繩子從山頂直蕩下來。鬼子立刻就發現了他，幾挺機槍立刻就掃了上去，那個戰士滑到了埋藏炸藥的縫隙那裏，身上雖然被打出了一片窟窿，他還是拉響了懷裏的炸藥包。老解放猛地看見了那人脖子上的白毛巾象一個風箏一樣飛向天上，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剛才那個的2排長。美國鬼子恍然大悟，幾個坦克立刻就要掉頭，在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裏，2排長的炸藥包引爆了山崖縫隙中的炸藥，巨大的爆炸猶如炸掉了半座山，在一波地裂一般的震撼中，上千噸墜落的岩石把道路上的坦克和車輛衝的東倒西歪，走在靠山一邊的鬼子們眨眼間就被吞沒了。除了前麵的五輛坦克和車輛，後麵的敵人被這從天而降的石頭暫時擋住。伴隨著這聲爆炸，藏在地裏的幾個戰士齊刷刷跳將出來，奔向近在咫尺塄在哪裏轉圈兒的敵人坦克，在美國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裏將冒著煙的炸藥包扔在坦克下麵。
“開火，掩護！為2排長報仇！”
大象含著眼淚發令了，山上各式武器向驚惶成一團的敵人開了火，那幾個坦克沒走幾步就在一團團火光裏碎裂了，一個被炸飛的坦克炮塔重重地砸在一輛滿載美軍的卡車上，硬生生把它和上麵的士兵砸成了爛泥。3連的迫擊炮猛烈地的轟擊著敵人的步兵，寂靜的山穀之中，眨眼功夫就成了屍橫遍野的沙場。老解放被戰士們的傑作驚呆了，3連兩個排的戰士已經從側麵衝下山去，將被打的措手不及的鬼子衝的七零八落，敵人一邊往後退一邊朝戰士們發射了火焰噴射器，在道路上燒出了一道火牆，有幾個戰士沒有出來。
敵人扔下五輛燃燒的坦克和十幾輛報廢的汽車，以及一百多具屍體，撤退了。
2連和3連這邊的陣地暫時平靜了，可是美國人很快就會再撲上來，而且會一次比一次厲害。一連的陣地從來就沒有停過挨炸和衝擊，卻又不能撤下來，估計也已經損傷過半。自己的偵察營能不能擋住勢如潮水鋪天蓋地的美國人，他心裏沒底，剛才炸下來的那些障礙物，這一會兒功夫美國人已經在炮火的掩護下用工程車輛推開了，風雪中，隱約可見遠處幾十輛坦克和大片的步兵在集結，天上的飛機越來越多，正在不斷偵察這邊的陣地。美國人肯定明白他們的處境，不拚命才怪。自己的身後，d團各營應該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隨時準備接替偵察營。這注定是一場昏天黑地的血戰，美國人強大的火力讓他感到害怕，他感到身體中的血液在高速地流淌著，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戰鬥了，也許從十幾年前參軍時起，這場戰鬥就已經命中注定……
“作斌！把望遠鏡給我，你去派人看看朱團長他們到了沒有，別走錯了路。”
三所裏這個地方在地圖上毫不起眼，可是就連最簡單的軍事地圖都看不懂的新兵都可以看出，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正好卡在一條從北向南的大路上，不把這裏的幾個山頭打下來，過往的任何車輛和人員都會在幾個方向打來的交叉火力中無處藏身。戰士們相信這次亡命狂奔一定有它的意義，也是不敢鬆懈，為了相互幫助，楊北萬發明了打耳光的辦法，誰困了就喊，旁邊的人就過來給自己一記耳光，這樣犯困的人和打人的人就都不困了。一時大家不分官級，紛紛動手，山頭上耳光聲此起彼伏。在幾個連長的帶領下，他們一邊慢慢喝水吃東西，一邊開始在山頭上挖戰壕修工事。3連已經下去埋地雷挖陷坑了，山頭上隻有2連和1連在幹活，4連的人奉命睡覺，三個小時後接班。接到睡覺的命令後，一個連將近兩百人全部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陷入了呼嚕聲裏。南朝鮮人的菜太難吃了，戰士們雖然餓，也還是有點嫌棄，於是炊事員們想燒點稀粥給戰士們喝。他們找了山上一處背風的地方開始挖坑，可是周圍的岩石太硬了，幾個瘦骨嶙峋的炊事員拿著小鏟子忙活半天，敲得火星四濺，卻怎麽也挖不出個坑，在那裏急得團團轉，後來幹脆不挖了，搬來了幾塊大石頭，把鍋歪歪扭扭地放在上麵，再把山頂上幹淨的雪放進去，就終於可以點上火開始做飯了。
讓老解放感到驚訝的是，隻不到兩個小時，d團大部、以及朱日華和大部分團級指戰員就趕到了三所裏。據團裏的參謀長說，偵察營走過的路上都做了很好的路線指示，後麵的部隊看的真切，根本不用猶豫，隻管往前跑就是了，隻不過這條路太難走了，路上有不少同誌累死累昏了。老解放知道路標是王雲浩的安排，不由得對他的細心很是讚歎。朱日華累得手腳一個勁兒亂顫，原本粗如牛喉的聲音也變了味道，他一見了老解放人就走不動了，扶著一棵樹慢慢出溜到了地上。老解放和王雲浩趕忙去扶他。朱日華翻開瞳仁發散的雙眼，喘著粗氣說你們他娘的走得是什麽路？翻山越嶺過河不算，還讓老子滾驢坡跳懸崖，差點把老子這一百多斤摔成肉餅！王雲浩苦笑著說沒辦法，朱團長你回頭看看地圖就知道了，為了搶時間不繞路，咱們基本上走的是地圖上的一條直路，這條路是我們趟出來的，不這麽走根本到不了。朱日華抽了根煙，臉色緩過來一些，回頭命令到：
“報務主任趕緊向師部和軍部發報，我部已經到達三所裏，請求下一步作戰任務。老解放，你帶老子上山！”
話音剛落，楊北萬把守的山頭上傳來一陣槍聲，朱日華和老解放等人大吃一驚，忙快步敢到了山頂，隻見楊北萬的士兵們一半在拚命挖戰壕，另一半已經向山下開著火。老解放舉起望遠鏡朝下望去，看見有一百多個身穿美軍服裝的鬼子正在往回跑，再抬起來向北望去，對麵那座昨天從側麵翻過的大山上，一股黑壓壓的人潮正從山脊冒了出來，像鬧地震時地裏噴出的黑水，而東邊的那條公路遠處，望不到邊的車流和人流正滾滾而來，足有幾千人。老解放腦袋裏嗡的一聲，身上所有的疲勞感一下子全沒了。
“趕緊發報！敵人企圖通過三所裏撤退！我部請示任務！”
朱日華大聲喊著。
“準備戰鬥！趕緊把戰壕挖出來，鬼子來了！鬼子來了！團長營長你們快點下去！”
楊北萬和李三皮在陣地上拚命大叫著，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可此時二人的眼睛幾乎要爆出眼眶，看得出麵對如潰堤大水一般的強敵，他們十分緊張。直到目前為止，老解放和戰士們一樣，不知道來到這裏的任務到底是什麽，團裏麵的電台一直保持著無線電靜默，麵前遇到的這隻敵人是誰？有多少兵力？目前不得而知。但是顯而易見的是，偵察營這次幾乎跑死的奔襲，一夜之間翻山越嶺跑了七十多公裏，確實跑在了正在向南撤退的大部分敵人前麵，老兵們不用問心裏都和明鏡一樣，在敵人背後，誌願軍的幾個軍已經拉開架勢在進攻，這裏如果攔住敵人，能夠等到c師和38軍大部隊的到來，在軍事態勢上就對前方之敵形成了南北夾擊，是對我誌願軍最有利的殲敵局麵。偵察營占了這裏，d團大部很快就會全部趕到，用不了一天，c師大部也可以趕到這裏，隻要這一個師的兵力可以把敵人擋住幾天，38軍的a師，b師就會把周圍的幾個戰略要地順勢拿下，這潰逃過來的漫山遍野的鬼子，想突破這道防線可就難了。彭老總的幾隻勁旅，會用最為強大的力量對包圍圈裏首尾難顧的敵人進行毀滅性的打擊。
“三皮不要驚慌！繼續修築工事，先讓1連頂住。鬼子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不會一上來就狠攻，對付鬼子們的坦克飛機大炮，沒有戰壕不行的。”
老解放一邊命令2連加緊幹活，一邊讓楊北萬帶1連立刻奔向三連的防地，替換大象的3連進行阻擊，大象立刻組織爆破組下去山坡上埋炸藥，2排長帶領爆破組，一次性把一個連所攜帶的炸藥全部埋在了道路一邊的石頭縫子裏，就等著敵人的車輛和坦克到來。
“老解放，你和王雲浩給我下來！你們不能在這裏留著！這才剛開始。”
朱日華帶著一眾指戰員下了山，大家這個時候都不覺得累了，居然可以一溜小跑地跑進了臨時指揮所，電話和電台都已經放置好，幾個山頭上的防禦陣地都可以聯絡了。
“營長？我們4連呢？”
4連長耿欣瞪著血紅的眼睛來問老解放，老解放大怒道：
“不是讓你們睡覺麽？誰讓你們過來的？用你的時候自然會把你們踢起來！”
“營長，這邊一響槍，戰士們哪裏還睡得著？都在那邊自覺集合了。營長，這個山頭給我們來守吧，李三皮他們挖坑的時候，好歹我們已經睡了十分鍾了！好地皮不能讓他李三皮一個人刮了呦！”
“你們繼續睡覺吧！這會兒讓他下來，不是要他的命麽？再說了，他2連剛吃飽喝足，你們還沒有啊？我們這幾個連要輪流上去，騰出d團其他部隊修整睡覺的時間，1連和3連也是這麽配合的，放心吧，仗有你們打的！”
王雲浩總算勸回了耿新。朱日華已經那邊忙成了一團，剛支起來的電台終於收到了上級的命令：
死守三所裏，等待援軍到達！要像釘子一樣釘在那裏！
報務員聲嘶力竭地朝朱日華喊道，通訊員奔命一樣的往各營傳遞著命令，各戰鬥單位進入了空前的緊張之中。後麵跟上來的d團各部也已經筋疲力盡，還不象偵察營一樣有時間吃飯。經朱日華和幾個營長們合計，再加上老解放和王雲浩的主動請戰，決定還是讓偵察營先頂一陣子，1營作為偵察營的預備隊，但是要把自己的炮火支援先給偵察營用上。3營去東邊的防禦陣地做兩個山頭的預備隊。在這個前提下，各營以連為單位都要派出專門打坦克和機械化目標的尖兵，三個人一組，每組配備一個炸藥包，爭取要把幾輛打頭的坦克炸在路中間，擋住後麵的坦克和卡車。據說美軍的火炮很是厲害，各戰鬥序列必須嚴格遵守梯次支援方案，不到緊張時刻不要大幅增援，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1營的尖兵膽子太大了，他們趁著敵人沒有從山那邊拐過來，在道路的旁邊迅速開始挖坑，偵察營的戰士們看的莫名其妙，看他們排成一溜挖出了四個一人多寬的坑，一個戰士竟然抱著炸藥包蹲了進去，他們頭頂上放上一塊木板，木板中間有一個窟窿，埋進去的那個人就那樣憋在裏麵，別的人用泥土和石頭把木板埋了進去，上麵放一些雜草把窟窿掩住，他們再把挖出來的土石散落周圍，很快那四個坑就看不見了，老解放沒注意到這一幕，怎麽看都不知道那路上還有四個坑。
在前麵搜索的兩股敵偵察小分隊被楊北萬和李三皮打了回去，但是他們好像並沒有太在乎眼前的麻煩，隻是派出了大概一個連的兵力，照著山上放了一通迫擊炮就開始往上爬。李三皮一見不高興了，這不是寒磣我麽？他命令不要開槍，直到看清楚這些家夥到底長得是什麽樣子，一個也不準放走。在偵察營2連的戰士們看來，沒見過這樣打仗的敵人，更沒見過這樣撤退的敵人，他們一邊說笑，一邊慢慢悠悠地毫無序列地往上爬，還有人爬著爬著坐下要抽根煙。敵人的槍沒有指著上麵，而是背在肩上，隻是這些家夥各個身材魁梧，驢高馬大，順風飄來的雪茄煙和狐臭味道讓戰士們有些反胃。等到走近了，戰士們一個個張大了嘴——他們的皮膚不見得白，可眼睛的確是彩色的，露在外邊的胳膊上金毛的黃毛的灰毛的都有，像是當年部隊在剿匪時進了猴山。等到李三皮看到當頭那人嘴上叼著的大號雪茄和肩上的美軍字母時，李三皮大喊一聲：
“給我幹！”
山頂上突如其來的彈雨讓這幫美國兵魂飛魄散，登時有十幾個打頭的就被打倒在地，可他們被嚇了一跳之後並沒有跑，而是自動結成戰鬥隊型開始往上衝。李三皮樂了，命令戰士們把繳獲的美國手雷象石頭打狗一樣扔下去，每一顆手雷都落在人堆裏，炸的下麵人仰馬翻，沒有一個是瞎扔的，也沒有一個是落了地還在那裏蹦蹦跳跳不炸的。這些垂死的美國兵終於明白，山頂上的這些人絕對不是一隻北朝鮮趁火打劫的烏合之眾，也許就是他們聽說過的中國人民誌願軍！可他們是怎麽飛到自己屁股後麵來得呢？
生還的美國人扔下同伴的屍體跑了，逃跑的速度讓李三皮的戰士們嘖嘖稱讚，有人說如果他們放開腳打穿插肯定不慢。戰士們還沒來得及抽根煙，美國人的一排炮彈就帶著哨音飛了過來，那炮彈口徑很大，把山頭砸得地動山搖一般。李三皮趕緊命令戰士們撤到縱深戰壕裏貓著，看著山頂上那密密麻麻的火光，大家心裏都有點發罧：他們的炮火來得可真快，打的也真準！這一次排炮轟擊打了二十多分鍾，山頂上冠蓋密布的鬆樹幾乎全被炸飛了，剩下的也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炮聲一緩下來，戰士們趕緊衝上去清理戰壕，把著火的鬆樹扔出去，抬頭一看，一片黑壓壓的美國鬼子已經衝到了半山腰，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也轟隆隆地開了過來，剛往下開了幾槍，天上又多了十幾架鬼子飛機，一邊掃射一邊肆無忌憚地朝著這邊山頭俯衝下來。朱日華和老解放等人在山下看到，剛才還風景秀麗的山頭上已經變成了火的地獄，就像一座被點燃的墳頭一樣煙火彌漫。
不管偵察營的這些士兵來自何處，以前參加過多少次戰鬥，見過多少大場麵，顯然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火力如此強悍的敵人。山下近距離打上來的子彈全是衝鋒槍，壓製火力的輕重機槍那個多就不提了。各式不同口徑的火炮，壓製迫擊炮以及裝甲車上的擲彈器，把山頭打成了一片無處容身的火海。戰士們隻能把自己縮成一團，盡量躲在幾乎被炸平的戰壕裏，縮進衝擊波和彈片的死角。可是這連續不斷的炮火無所不在，戰士們幾乎無處藏身顧了頭顧不了屁股。李三皮轉眼之間就三處皮開肉綻，在陣地之間跑動鼓舞士氣，被一顆炸彈震昏了，現在已經是頭上掛彩的副連長在那邊指揮作戰。2連很多戰士犧牲了，剩下的人為了不讓敵人趁勢爬上來，頂著敵人的強大火力向下不間斷的射擊。美國人的飛機把一顆顆炸彈準確地扔在陣地上。老解放在望遠鏡裏看到，幾乎一個排的戰士在一聲爆炸中支離破碎，慢悠悠地飛上了硝煙彌漫的半空。老解放拚命搖著上麵2連的電話，此刻已經沒有人接聽。很快，李三皮和幾十個傷兵被抬下山來，他的身上三處傷口呲牙咧嘴突突亂跳，看著都很嚇人，但是憑老解放的經驗好像死不了，李三皮立刻被送往了急救處。據抬他下來的戰士講，2連的戰士目前已經傷亡過半了，但是鬼子被壓在半山腰，一時間衝不上來。1連那邊還沒有受到敵人的大幅衝鋒，隻是挨炸，也挨的夠戧。
“耿欣，讓4連準備上去！”
老解放不敢相信能征善戰的2連在這麽一會兒就遭受了如此大的傷亡！雖然有一定的心裏準備，他還是不敢相信能接受這個現實。美國人的炮火太猛烈了，比南朝鮮部隊的火力猛多了，也準多了。他想起了當年在武漢和常德打鬼子的時候，那時鬼子的火力在他看來已經是登峰造極了，可如今和美國人的立體火力覆蓋相比，從數量到質量上都不能相提並論，難怪鬼子最終栽在美國人手裏！
“老旦，我和4連一起上去吧，你盯著3連那邊，這邊再怎麽打總是居高臨下打步兵，他們那邊要麵對裝甲部隊，閃失不得，被美國人的坦克捅開口子就完球的了！”
一貫滿不在乎的陳作斌此刻也是眉頭緊鎖，說話變得一本正經。
“老陳你還不能上去，2連損失雖然大，三皮也負傷下來了，但是陣地並沒有垮，副連長是老黨員了，如果守不住會他會通知我們。你這樣上去太危險，也沒有必要，你還是去把1連的戰鬥布置再強調一下吧？”
王雲浩提出了意見，老解放和陳作斌都覺得有些道理，敵人的進攻雖然很猛，但是在這個關口上，要對戰士們給予巨大的信任，正如朱日華對偵察營的信任一樣。而且理論上講，1連把守的陣地才是最為薄弱的環節，焉知鬼子不是聲東擊西？
老解放帶著團部作戰參謀來到了3連陣地上。和2連陣地上你死我活的爭奪相比，這邊好像還沒有開始，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已經出現了，前麵十幾個工兵正在路上掃雷。十幾個埋下去的地雷被他們挖了出來，處理之後很瀟灑地朝溝裏一扔，他們大概也覺察到了山上有埋伏，有幾輛坦克時不時地放上幾炮過來，其中一炮正落在老解放不遠處的觀察哨上，三個戰士登時被一團白光撕成了碎片，一片血雨飛了過來，撒在周圍的人身上。大部分人都一動不動地隱蔽著，團作戰參謀是個軍政學院的大學生，見一塊紅白相間的東西落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忙掏出一塊黃色的棉布仔細來揩，一邊往下擦一邊皺著眉。老解放和王雲浩對視一眼，心裏對他的舉動都很是反感。老解放發現自己身邊落下了其中一個戰士白裏透紅的手掌，還冒著絲絲的熱氣，心裏一疼，忙小心地拾過來，在眼前的鬆土上用手挖出一個小坑，把它埋了進去，再用手把土拍瓷實了，抬起頭來他剛好看見王雲浩給他的一個微笑。
敵人的坦克已經到了山崖旁邊，大象立刻命令引爆埋在山崖縫裏麵的炸藥，繩子拉了，可是卻沒有響。大象大怒，叫過2排長來問，2排長一頭大汗，脖子上可能是被樹枝刮花了，纏了一條白毛巾，他說估計是電線被山崖上鋒利的岩石磨斷了，馬上帶幾個戰士過去接線。大象急出了一身大汗，這就等於埋在地裏的那些戰士要在在毫無掩護、敵人坦克仍然開進的情況下去炸坦克了，麵對前方的坦克機槍手和周圍掩護的步兵，這等於是自殺。接線已經來不及了，下去接線的人會被敵人看的一清二楚，一陣亂槍打上來肯定活不了。過了幾分鍾，敵人坦克已經離埋伏的戰士們很近了。正在大家著急的時候，對麵的山崖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他懷裏抱著一個炸藥包，悠著一根繩子從山頂直蕩下來。鬼子立刻就發現了他，幾挺機槍立刻就掃了上去，那個戰士滑到了埋藏炸藥的縫隙那裏，身上雖然被打出了一片窟窿，他還是拉響了懷裏的炸藥包。老解放猛地看見了那人脖子上的白毛巾象一個風箏一樣飛向天上，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剛才那個的2排長。美國鬼子恍然大悟，幾個坦克立刻就要掉頭，在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裏，2排長的炸藥包引爆了山崖縫隙中的炸藥，巨大的爆炸猶如炸掉了半座山，在一波地裂一般的震撼中，上千噸墜落的岩石把道路上的坦克和車輛衝的東倒西歪，走在靠山一邊的鬼子們眨眼間就被吞沒了。除了前麵的五輛坦克和車輛，後麵的敵人被這從天而降的石頭暫時擋住。伴隨著這聲爆炸，藏在地裏的幾個戰士齊刷刷跳將出來，奔向近在咫尺塄在哪裏轉圈兒的敵人坦克，在美國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裏將冒著煙的炸藥包扔在坦克下麵。
“開火，掩護！為2排長報仇！”
大象含著眼淚發令了，山上各式武器向驚惶成一團的敵人開了火，那幾個坦克沒走幾步就在一團團火光裏碎裂了，一個被炸飛的坦克炮塔重重地砸在一輛滿載美軍的卡車上，硬生生把它和上麵的士兵砸成了爛泥。3連的迫擊炮猛烈地的轟擊著敵人的步兵，寂靜的山穀之中，眨眼功夫就成了屍橫遍野的沙場。老解放被戰士們的傑作驚呆了，3連兩個排的戰士已經從側麵衝下山去，將被打的措手不及的鬼子衝的七零八落，敵人一邊往後退一邊朝戰士們發射了火焰噴射器，在道路上燒出了一道火牆，有幾個戰士沒有出來。
敵人扔下五輛燃燒的坦克和十幾輛報廢的汽車，以及一百多具屍體，撤退了。
2連和3連這邊的陣地暫時平靜了，可是美國人很快就會再撲上來，而且會一次比一次厲害。一連的陣地從來就沒有停過挨炸和衝擊，卻又不能撤下來，估計也已經損傷過半。自己的偵察營能不能擋住勢如潮水鋪天蓋地的美國人，他心裏沒底，剛才炸下來的那些障礙物，這一會兒功夫美國人已經在炮火的掩護下用工程車輛推開了，風雪中，隱約可見遠處幾十輛坦克和大片的步兵在集結，天上的飛機越來越多，正在不斷偵察這邊的陣地。美國人肯定明白他們的處境，不拚命才怪。自己的身後，d團各營應該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隨時準備接替偵察營。這注定是一場昏天黑地的血戰，美國人強大的火力讓他感到害怕，他感到身體中的血液在高速地流淌著，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戰鬥了，也許從十幾年前參軍時起，這場戰鬥就已經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