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掛西,透過稀林,照耀著白皚皚的雪嶺,反射的輝光刺目。淅淅地刮著北風,雪杖揚起的雪粉飛在臉上,戰士們急急地眨著眼皮,用睫毛抵抗著飛雪的襲擊。


    上行道加上迎頭風,滑行速度很慢。小鐵人般的陳振儀,雖然連續的追蹤作戰,但因獲得消滅匪徒一連和解救群眾一百五十餘人的勝利,他興奮得完全忘了疲勞。除了臉有點消瘦和一對充血的眼睛之外,從他全身勁頭和煥發的神情上,看不出一絲倦容。


    “陳振儀!你們三人騎馬吧?”白茹瞪著那雙充滿熱情的大眼睛,向陳振儀說。


    “去你的吧!小白鴿,小陳多咱騎過馬!”陳振儀頑皮而自豪地逗著白茹。


    白茹用雪杖向陳振儀一觸,陳振儀就勢靈巧地滑了一個圈而沒觸著,倒把白茹閃了一個踉蹌。就近的戰士們笑了起來。白茹吃了虧,正想報複一下,可是陳振儀卻飛舞雙杖,向隊的前頭滑去。趕到楊子榮的旁邊,和楊子榮並肩前進著。


    “楊隊長!為什麽向這沒有蹤跡的地方追?”


    “小夥子!別忙啊!一會兒就會有的,這叫做去彎取直。”


    楊子榮胸有成竹地回答著。


    “你怎麽這樣有把握會找到敵蹤?”陳振儀奇疑地追問。


    楊子榮把右手的雪杖遞到左手,那粗大的右手,摸了一下凝結在胡髭上的白霜。接著把雪杖遞過來,向東麵一條長長的大山背上一指,“小陳!看哪!秘密就在那裏!”陳振儀向楊子榮指的方向看去,一幅奇景使他吃驚的嚷道:“奇怪!


    怎麽這樣長的大山背,連一點雪也沒有?”


    楊子榮用力地撐了一杖,瞅著小陳的奇疑神氣,笑著說出一段民謠:


    庫侖比,四大怪:


    年年大雪崗不白,


    鬆樹禿頭鳥不來,


    白天北風刮日頭,


    夜晚南風吹門開。


    陳振儀對這段民謠很感興趣,他天真的頭一歪向楊子榮好奇地笑著說:“關東山真有些怪名堂。庫侖比的四大怪比關東山有名的三樁怪還要怪得格外。”


    小陳這麽一說,走在楊子榮後邊的一個戰士順口念起來:


    關東山,三樁怪:


    窗戶紙糊在外,


    養個孩子吊起來,


    公公穿錯媳婦的鞋。


    戰士剛說完,孫達得粗聲粗氣地搶著說:


    “你們別光說我們關東山有怪,要知道我們關東山還有寶呢?”接著他洋洋得意說開了關東山的三件寶:


    關東山,三件寶:


    人參,貂皮,烏拉草。


    “咱們關東山,真是怪山寶地,逢山出寶,有屯就怪;無寶不成山,缺怪不成屯……”


    “哦!所以也出了你這麽個孫大寶,長腿爬山怪。”陳振儀這樣一開玩笑,引起了戰士們一陣哄笑。


    滑行到山半腰,陳振儀眺望著那條沒有雪的大山背的全貌。整個山背一點雪也沒有,這還不說,生長在上麵的常綠針葉鬆,矮矮的樹幹,短短的樹枝,遠遠望去好像千萬個禿頭的人,呆呆地站滿了山背。再向它周圍的鄰山看去,情景完全不同,白雪皚皚,樹叢高高。這麽一比,更顯得這條大山背特別怪。陳振儀的好奇心更增加了幾倍,急急地問楊子榮:


    “楊隊長!你快講吧!先講秘密,後講怪。”


    楊子榮慢吞吞地一字一板地講起來:


    “我們兩天的急行軍,今天早上來到庫侖比,一看屯裏這樣情景,媽的!恨不能立刻捉住這些壞種。當時就急急地偵察敵蹤,查看腳印是向大碗屯方向去了。我們就想當即朝此方向追趕,在請示二○三首長後,他親自仔細地察看了一遍,果決地斷定這絕不是敵人逃竄的方向。他說:‘因為大碗屯以南全是進行了土改的地區,到處是農會、民兵,敵人是不敢向那裏逃竄的。再說那些腳印有婦女和小孩的,全是老百姓的足跡。馬蹄印看來不超過十幾匹,所以斷定這是敵人的詭計……’當他說到這裏,我們才開始鎮靜下來,靜聽著二○三首長對敵情的分析:


    “‘他們一方麵用小股的匪徒押著群眾向南走,企圖造成我們的錯覺,誘我們向南追,這樣匪徒的大部隊可以擺脫我們的追蹤。另方麵匪徒們也深知我們是愛護老百姓的,他們估計當我們看到全屯的群眾都被捉走,一定會順著腳印拚命地追趕。這樣大股匪徒就可以安然逃脫。’“後來發現你們三人滑行追去的滑雪板的痕跡,知道你們是上了匪徒的當,中了他們的詭計。不過從政治上講,你那決定是完全正確的,解救群眾是頭等任務。


    “二○三首長在分析了敵情後,當即下命令,要四處追查敵蹤。查來查去,總沒發現另外方向的腳印。哪裏去了呢?我想了半天,看遍了這周圍所有的山背和山窪。最後那條沒有雪的奇怪的大山背,卻引起我的注意。我就順山背爬上去,爬到山半腰,約有七八裏,也沒發現一點征候,***!就是凍地騎馬也不該一點蹤跡不留啊!再說,匪徒們是有一百多匹馬,怎麽能無影無蹤呢?當時我雖有點泄勁,可是懷疑終未解除,任務還沒完成。我就又順山背追了三四裏,快到背崗頂,嘿!發現有手巾大小的一塊雙層的麻袋片,隨風滾下坡來,我撿起來一看,中間碾得稀爛。我就一股勁順著麻袋片刮來的方向奔去,仔細一瞧,發現了一隻馬蹄的四個防滑釘頭踏的痕跡,這時我心裏一熱,又向山上奔去,約走了一裏來路,嘿!又是兩塊,一塊是破麻袋片,一塊是四五層的破布片,中間也是碾得稀爛。接著又發現了馬蹄防滑釘踏的痕跡。這時我斷定,匪徒們揀了這條沒有雪的大山背,作為掩護逃竄的道路。為了不露他們的馬腳印,想了個‘雪裏埋死屍’的窮點子,把馬蹄全部用破麻袋片、破布、烏拉草包裹起來。媽的!他想得倒周到。可是匪徒們走上這十幾裏的大山背,他沒想到包馬蹄的麻袋片會踏爛掉在路上,露出了他們的馬腳。”


    陳振儀聽得出神,聽到這裏他噗哧笑了。“這些狗熊,還滿肚子熊章程。”他從中插了一句。


    “是啊!”楊子榮對答著又繼續說下去。“當時我不知哪來的勁頭,一口氣奔了五六裏路。登上了背崗頂,一翻過崗,就像換了一個世界,全是大樹和深雪。我高興極了,穿上滑雪板,滑了不遠,嘿!秘密暴露了出來,一大堆踏爛了的破麻袋堆在雪上,向下就是匪徒們留在深雪上的蹤跡。當時我心裏真痛快極了,心想:狗養的!你們什麽詭計,也逃不出咱小分隊的手心。


    “我渴得要命,啃了兩個雪球,跟蹤滑了一氣,斷定匪徒們是逃向正西,我定了指北針的方向度,飛也似的滑了回來,現在我們正是朝那個方向走呢!”


    陳振儀聽了楊子榮的述說,覺得自己的身子更輕了許多,他幾乎忘了他們還在向上坡滑行。


    “子榮同誌!方向沒錯吧?”劍波那親切的聲音從他們的背後傳來,他倆回頭一瞧,劍波、白茹、李鴻義、薑青山等已滑到他們的旁邊。


    楊子榮瞅了一下指北針回答說:“沒錯!翻過山頂再往西北就是。”


    “小陳!你累了吧?”劍波靠近了陳振儀,親切地問著他。


    “二○三首長,我向來也沒嚐著累是什麽滋味呀!我倒很想嚐嚐,可是老嚐不著。”


    大家一起笑起來。


    “小陳真是個小鐵人!”薑青山等異口同聲地稱讚了陳振儀的剛毅和健壯。


    在大家的談笑聲中,聽到白茹用極優美的東北民歌調子哼唱著庫侖比的四怪:


    庫侖比呀!


    四大怪呀!


    年年大雪崗不白,


    鬆樹禿頭鳥不來,


    白天北風刮日頭,


    夜晚南風吹門開呀!


    吹呀吹門開!


    歌聲剛落,孫達得粗嗓高喊起來:


    “好不好?”


    “好!”全隊響應了。


    “妙不妙?”


    “妙!”


    “再來一個,要不要?”


    “要!要!要!”


    這一陣啦啦,戰士們更來了勁,落在後麵的戰士,鼓足了勁也跟了上來。小分隊的隊伍成了燕翅式前進。


    白茹為了避開大家的啦啦,搖著她那輕巧靈活的身體,滑向了最前麵,後麵的同誌們也很快地追了上去。這樣大大的加快了上滑的速度,不多時奔上了大嶺。這一陣娛樂中的急行,劍波是十分滿意的。


    登上了嶺頂,前麵便是基密爾大嶺西坡,少劍波環視了一下,戰士們的精神雖十分飽滿,但他計算了一下,已經高速滑行了三天,按理必須恢複疲勞,讓戰士們有八個小時的充分睡眠。為了再增加速度和增強戰鬥力,必須這樣做。


    趁戰士們觀察滑行道路的喘息時間,他向李鴻義要過了地圖,展開來量了一下距離,並仔細地從地圖上選了滑行最有利的一條大山背。


    “同誌們!還有五十裏地,就到達基密爾草原。匪徒一定是進入那個草原,因為他們知道,山地裏他的馬再快,也比不了我們的飛滑,他們企圖利用草原救命。現在到天黑還有兩小時。我們要在那裏宿營,這是為了更增加我們追擊的速度,為了使我們大家在這段路上更愉快地生活。我想出了一個有趣的小問題,大家討論一下,在速滑時不能討論,各人可以先想一想。”


    “好的!好的!”戰士們高興起來。


    少劍波笑了笑說:


    “咱們就討論庫侖比的四樁怪。為什麽年年大雪崗不白?


    為什麽鬆樹禿頭鳥不來?為什麽白天北風刮日頭?為什麽夜晚南風又返回來?這四怪,確實怪,看看誰能找出它的科學原因來,這對我們軍事上也是有好處的。”


    戰士們唧唧喳喳地嚷著:“這問題真有趣。”


    這時劉勳蒼、薑青山已選好了滑行的道路,小分隊麵對著還有兩米高的夕陽,順著長長的基密爾大嶺滑下去,和將落山的夕陽爭著時間賽跑。


    太陽還沒落山,就到達了基密爾草原,隻有馬匹落在後麵。這個帶形的草原,是基密爾大嶺山洪衝成的一條不十分規則的河流,名叫基密爾河,又是牡丹江的一個支流。年深日久,衝積成厚厚的土層。又因東西兩側的山洪由側麵攔腰衝下,因此下遊被堵塞不能暢通,淤成了一片片大大小小的沼澤地,遍生著蘆葦、烏拉草。這片沼澤當中,有著無數由山洪衝擊而成的漩渦,所以春秋夏三季誰都不敢到這裏來。容易陷進稀泥裏。這裏也不知死過多少冒險前來的行人。就是野豬群也常常被陷進去而逃不出來。隻有兩種動物這裏特別多,一是野雉,一是螃蟹。因為它們在這裏不但有適宜的環境,而且有豐富的食物。到了冬天狐狸就多了,這裏也有它豐富的食物。


    小分隊到後,正巧和匪徒大隊留下的蹤跡碰到一起,戰士們興奮極了,大家一起下手,撿柴的撿柴,紮帳篷的紮帳篷。有的在掠著雪上的枯草梢,用做鋪草,邊勞動邊討論劍波所提出的那有趣的問題,爭論得十分熱鬧。


    有的說:“那個山背下麵一定有溫泉,因此落上雪就化了。”


    有的反駁著:“那不對,有溫泉怎麽不流出來?我看什麽原因也沒有。怪,就是怪。有原因還成什麽怪呢!”


    有的說:“那種鬆樹油多,熱頭大,而把雪都化了。”


    有的說:“被來回風刮跑了!”


    有的戰士當即又提出:“為什麽老刮來回風呢?”


    於是大家又進入了對“來回風”的爭論。


    爭論之中已紮好了帳篷。幾個騎兵喂上了馬。戰士們用火融化了的雪水在洗米煮飯。正在這時候,飛來幾隻野雉,它們不驚不慌,大模大樣地走到馬料袋旁邊,把嘴伸到料袋裏和馬一塊吃著高粱米。還有幾隻竟跑到戰士們洗米的小鍋旁邊,搶吃鍋裏的大米。這野雉和其他地區的野雉長得一模一樣,可是稀奇的是它既不怕馬,也不怕人。它瞪著眼睛好奇地望著這幫新來的“客人”。戰士們用手勢轟它一下,它也就隻退兩步,馬上又回來,仍然照常地吃著,望著。戰士們被這個奇事又吸引住了,大家紛紛地嚷道:“怪事都叫咱們碰上了,這裏的野雉不怕人!”


    “為什麽這裏的野雉不怕人?”欒超家向大家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討論的興趣又引到這裏來。有的說:“這是兩樣種!”有的說:“餓極了,它就什麽也不怕。”


    劉勳蒼的怪論,引起了大家的大笑。他說:


    “從政治觀點上來看這個問題,它們是被國民黨土匪打怕啦!所以來歡迎咱們人民解放軍。”


    小董跟著補充了一句:“不錯!一點也不錯!國民黨匪軍到了哪裏,就是雞飛狗跳牆,這叫做‘雞犬不寧’;我們呢,不管到什麽地方,是‘雞犬不驚’。”


    正在聚精會神思考問題的少劍波,也笑了起來。


    正在大家哄笑的當兒,忽然聽到北方一陣呱呱亂叫聲,和戰士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大家定睛看時,原來是一群野雉,像是大敵襲來,驚恐萬狀地向南飛奔,把在戰士們跟前吃米和在吃馬料的那幾隻野雉也嚇得惶惶地飛去了。轉眼之間,機警的哨兵向楊子榮跑來。


    “報告!正北林邊一群野雉亂飛亂叫,可能是有敵情。”


    楊子榮立即命令各小隊準備戰鬥。當戰士們拿起了槍,正要向林邊搜索時,忽聽林邊有幾聲狼嚎。楊子榮、劉勳蒼、薑青山借夕陽的餘輝,向林邊仔細看去,果然是十幾隻野狼,在凶目凶神地凝視著小分隊的人群。十幾個戰士一起撲上去,把狼群趕跑了,在林中搜索了一陣,並無其他情況。


    緊張平靜下來,笑話又開始了。


    夜幕張開了,草原上空閃灼著無數的星光。從四個小鍋裏噴出了飯香。戰士們圍著火堆,烤自己帶的凍肉。忽然飛過來一隻野雉,一頭撞到火堆裏,燒得亂撲拉,它拚命地掙紮,可是因翅羽被燒,竟逃不出去了。


    “既然自投了火堆,就別想活啦!給咱們的晚餐添個菜吧!”小董說著用樹枝按住了掙紮的野雉,一會兒就燒熟了,大家嗅到這燒熟了的野雉特有的香味,樂得跳起來。


    “可惜一隻太少了,最好再有幾隻,我們小分隊都能吃得到。”戰士們嚷著。


    果然如此,其他的小隊的火堆上,也同樣起來了野雉。


    戰士們說:“真走運,吃到燒野雉!”


    劉勳蒼高聲喊著:“同誌們!這是因為你們剿匪辛苦,它自動來慰勞的。”


    更有趣的是欒超家,他出著洋相,用一枝幹樹枝敲打著茶缸子。說起山東快書來:


    關東山,


    四大奇:


    棒打獐,


    瓢舀魚,


    野雉飛到沙鍋裏,


    胖胖的野兔鑽鍋底。


    大家齊聲叫好,有的笑得把嘴裏的飯都噴了出來。戰士們對這塊土地上的許多奇事,感到無窮的興趣。當他們吃完了飯,紛紛地要求劍波講那庫侖比四怪的小問題。


    少劍波微笑著說:“同誌們!現在是需要休息,不是講自然課的時候。”


    戰士們哪能依呢?再三地要求著:“二○三首長若不講明白這四怪,我們連覺也睡不著,更休息不好。”


    少劍波為了滿足戰士們的要求,好使大家睡得安靜些。他接過白茹遞給他的一缸水,喝了一口,就對圍著火堆的戰士們講起來。


    “這個所謂四怪,是出於庫侖比,因此要研究這個自然現象的根源,也就離不開庫侖比周圍的自然條件。現在讓我們先來回憶一下庫侖比周圍的地勢和天空。”劍波又喝了一口水,用他平常習慣用的啟發方式,反問著戰士們:


    “庫侖比的南邊地勢是什麽樣呢?”


    “一片很大很大的沙礫灘。”戰士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不錯!”他承認戰士們說得對,接著又發問:


    “庫侖比的北麵呢?”


    “就是那條奇怪的不白崗。”


    “崗的北邊呢?”


    因為戰士們沒曾去過,所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楊子榮身上。楊子榮在大家目光的探求下,摸了一下胡髭說:“對!”


    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那裏全是一望無際起起伏伏的灌木叢和爛草崗。”


    “那條不白崗的兩邊是什麽呢?”


    “是兩道深穀。”


    “崗的左右是什麽呢?”


    “是森林,是雪地。”


    “好啦!”劍波結束了自己的反問,笑了笑說,“這就是所以產生四怪的地理條件。”接著他又逗趣地問道:“庫侖比的天空和太陽是什麽樣呢?”


    戰士們哄笑了,同聲說:“和別處一樣呀!那還有啥兩樣的?”


    少劍波微笑著說:“不錯,天空、太陽都和別處一樣。可是一樣的太陽,照到庫侖比周圍的地形上,可就產生了怪名堂。”


    少劍波這一說,更引起了大家好奇,為了照顧戰士們休息,因此他講解得力求簡單。


    “春秋夏季,太陽照射著庫侖比周圍的大地。南麵的那大片沙礫灘,受了烈日的暴曬,沙灘上空氣受熱後,膨脹上升,此處氣壓變低。這時北邊不白崗兩側深穀中的冷空氣就向這裏流來。這就是‘白天北風刮日頭’的科學原因。到了晚上,太陽落山,沙礫灘所受的熱,很快即放散完了,因為沙礫受熱快放熱也快,所以夜裏就變成冷地方。可是不白崗的周圍是灌木叢、爛草崗,白天受到的熱,裏麵蓄藏了許多熱空氣,不能很快的放散。晚上沙礫灘冷下來的時候,而它卻慢慢地往外放熱,因為灌木叢和爛草崗周圍空氣的密度就小,氣壓比沙礫灘那裏的低,南麵沙礫灘上的冷空氣就往北流動,這就產生了‘夜晚南風吹門開’。”


    他接著講下去:“另外,由於這個來回風的風流中心老刮在那條不白崗上,春天當樹木長枝生葉時,風勢正大,一來一往刮折了樹幹,吹斷了樹枝。日久天長,一斷十斷,十斷百斷,也就傷害了樹木的元氣。所以這些樹長得矮,枝又短,花不盛,籽不成。這就出現了‘鬆樹禿頭’。鬆樹一禿頭,鳥自然也就不願來了。因為小鳥要在茂樹上築巢而棲,這裏全是些禿頭鬆,當然它就不來築巢了。另外小鳥以鬆籽為食,這裏的鬆樹結不好籽,因此鳥的食糧也就缺乏。在築巢不適,食糧缺乏的情況下,當然鳥就不來了。這就是‘鬆樹禿頭鳥不來’的原因。”講到這裏,他喝了一口水,說:“還有*年年大雪崗不白’,這是因為冬天西北風襲來,周圍的其他山崗都是密林灌木叢林,對地麵的防風力極強,這個不白崗,崗高露背,樹木稀疏。疾風吹來,順兩側深穀直下,不白崗上的雪全滾到深穀中或被風搬到遠方。”


    “那麽庫侖比的老百姓,怎麽選擇這麽個壞地方居住?”


    小董焦急地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


    少劍波笑了笑答道:


    “壞?你說錯了!這個地方太好了。這個地方有豐富的寶藏。那片方圓數百裏的大沙礫灘,卻不同於一般的沙漠。


    那種沙礫中能淘出沙金來。這是豐產沙金的地方。所以此地的老百姓稱這片沙灘為流金湖,許多人都以淘金為業。”


    講完他站了起來。“今天就講到這裏。大家趕快休息吧!”


    戰士們長喘了一口氣。由緊張的聽講鬆弛下來。各小隊分頭回到帳篷睡覺去了。


    少劍波走到幾匹馬的跟前,看它們在吃草料。他摸了摸它們的頭,又撥動了一下汗水結成的冰淩珠的鬃毛。馬親熱地吻了吻他的大衣。


    當少劍波回到帳篷時,同誌們全睡下了,隻有白茹還坐在她那單設的鋪草上,對著亮亮的鬆明子,在想什麽。劍波一進來,嚴肅而溫柔地說:“怎麽還沒睡?”說著脫下大衣,從陳振儀枕包下取出地圖來,揀出了三張圖,走到鬆明子前,正要展開,隻聽白茹喘了一口粗氣。劍波抬起頭,因隔著鬆明火而看不清她的麵孔,隻說了一句:“你鬧什麽情緒呀!


    快睡吧!”白茹沒吱聲。劍波在低頭仔細地看地圖。篷內隻有陳振儀他們呼呼的鼾聲。


    少劍波看完地圖,瞅了瞅表,起身要往外走。


    “又要到哪去,你對人家說得好,為了要加快速度,必須抓緊分秒時間休息。你自己呢?卻……”白茹關切地質問起來了。


    “別多說話,你快睡去吧!”少劍波回過頭來禁止白茹。


    少劍波沒有理會她,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光是對自己嚴,嚴也得有點分寸!”白茹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幾句,隨後又走到劍波的鋪邊,給他又整理了一下鋪草,回身來又裝好那幾張劍波剛看過的地圖。當她正要把地圖放到劍波的軍毯下給他墊枕頭,楊子榮走了進來。


    “你怎麽還不睡?”


    “那你怎麽還沒睡?”白茹反問一句。


    “二○三首長找我有事。”楊子榮說著,拿出三寸長的小煙袋,走到鬆明子前對著吸煙。


    這時劉勳蒼、欒超家、孫達得、小董等人一起進來,劍波也隨後進來。一同圍著鬆明子坐下。劍波向四外看了一下,“地圖呢?”


    “在這裏!”白茹一邊答,一邊拿出紙袋向外取圖。


    少劍波看了一眼她那疲憊的神態,伸手接過地圖,他用逼迫的口吻,加重了語氣說:“現在你的任務是休息,快睡去吧!”這口吻中,劍波自己也聽得出,是充滿了“私心”。


    少劍波展開地圖,用紅藍鉛筆在圖上劃一條藍線,然後他手中的鉛筆沿著這條藍線,揮動了幾下,待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這條藍線時,他肯定地談著自己對敵情的判斷。


    “敵人是沿著基密爾這條帶形的草原向西南逃竄。沿著這條草原走五百裏,便是濱綏路,過了濱綏路就是火龍溝。


    敵人企圖拉過長白山靠向吉林一帶。他們的過路點一定是海林站以西,橫道河子以東的山市站附近。因為那是進火龍溝的捷徑,可巧那裏也正是我們部隊的接合點。這一點我們可以斷定。


    “敵人沿基密爾草原逃竄,對他們的行進速度來講,是最有利的。因為草原上渺無人煙,匪徒即不用顧慮民兵對他們的打擊。在草原上我們滑行速度又追不過匪徒們的騎兵,這也是敵人在山地吃盡苦頭後所得的教訓。所以這漫無人煙的草原,造成了敵人逃竄的有利條件。


    “現在的問題,是需要速派騎兵通訊員追過敵人,回團送信,報告王團長和劉政委,速派主力到敵人逃竄的要道截擊敵人。這是我們全部殲滅敵人的有利時機。我們必須加快速度追擊,以便配合主力,兩麵夾擊。因此我們明天前進的道路不是草原跟蹤,而是應選擇草原最狹窄的地帶迅速的跨越過去。”他指著地圖說,“這裏隻有七十裏,就越過了草原,可沿著西山的群嶺直奔山市,明天八點鍾出發。”這時他靜思了片刻,繼續說:“關於通信這個任務的執行,小李和小劉最合適。他倆勇敢而機警,都是放馬的出身,因此騎術好,這樣可以加快速度。”


    “二○三首長!我們可以馬上就走!”小李和小劉突然插上一句,打斷了劍波的說話。本來小李已經睡了,聽到劍波的聲音,他已醒了多時,在靜悄悄地聽著。一聽有關他和小劉的任務,偷偷地把小劉推醒。


    少劍波、楊子榮回頭一看,他倆瞪著圓溜溜的四隻眼睛,盯著劍波。


    少劍波很滿意,當即答應了他們。“好吧!現在我要問你們,五百裏的路程,需要走幾天?”


    “兩天兩夜。”小李信心十足地回答。


    “不多!可是你們用什麽辦法保證能走這麽快?”


    “八條不斷的馬腿和兩條鞭子。”


    “錯了!”少劍波嚴肅地說,“現在除了你們的兩條鞭子,還要增加四袋草料。”


    “是的,二○三首長,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們應該好好喂馬。還有什麽指示?”


    “飛速前進,必須好好喂馬,這是完成任務的保證。從明天八點起隻有三天兩夜的時間,要知道匪徒現在還贏我們兩天的路程,他們再有三天三夜即可到路邊。好在匪徒們到了路邊不敢立刻即過,還需要一點偵察時間,因此你們第三天到達後,晚上就要迅速的運動部隊,設好埋伏。這一點王團長會安排得非常完善。贏得了時間就是勝利,時間就是力量。


    懂了嗎?”


    “懂了!二○三首長!我們一定贏得這寶貴的時間。”


    “好極了!”少劍波說著一麵從衣袋裏掏出鋼筆,一麵叫拿紙來。


    隻聽白茹在孫達得背後低聲地說:“不用拿紙,信早寫好了!”


    大家以為她已經睡了,不料突然地說起話來,大家回頭一看,原來她躲在孫達得的背後,借著人們之間的縫隙射過來的鬆明光亮,已把劍波剛才對情況的分析和決定寫出了信稿。她從孫達得背後站起來,拿著寫好了的信,顯得她是那樣的聰明而機動。隻有她額前的一綹散發蓬亂著,顯出她疲憊已極的倦容。在大家的目光注視下,她有一點羞怯。


    在這樣情況下,少劍波的內心湧出像沸騰了似的感激之情,但在大家麵前,他卻壓抑著感情的流露,仍然是做出嚴肅的神色,以命令的口吻:


    “寫好了,那就讀一遍吧!”


    白茹按寫的順序念完了,少劍波點點頭,深思了一下,說:


    “再寫上聯絡信號:夜間三堆火;白天紅旗高舉左右招展。”白茹立即寫上了,將信遞給劍波。


    他接過來,又仔細地看了一遍,修改了個別字句和標點,而後簽了字。他隨即轉向楊子榮等同誌親切地說:“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抓緊時間休息。”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去了。


    時針指上十二點,基密爾大草原和它的每一個客人都進入寂靜的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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