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王凝蘭找過福玉娘之後,一切仿佛都如平素一般了,似乎這個院子裏從不曾入住過一個王家來的貴客,也不曾有過一個姓杜的書生曾掀起過福玉娘平靜的心湖。


    敖鄂這些日子不知道忙什麽,幾日沒有出來尋福玉娘的晦氣,這倒讓福玉娘樂得清閑,罐兒不在,栓柱就成了她的重心,為他治裝,為他請先生學習四書五經,帶他出門玩樂,隻要不靜下來,一切都和往年沒有任何的不同。


    繼那日初雪之後又下了兩天大雪,這裏才真有了冬意,觸目皆白,柳枝掛冰,房簷滴錐,雪後初晴,陽光灑在雪地之上,帶出點點晶瑩,美如畫卷。


    自然,雪後初晴的天,也格外的清冷了起來,卻擋不住孩子的心性,栓柱此刻賴在福玉娘的院子中,別的院落的積雪都被掃去了,隻福玉娘的院落平素不讓人進,地上的雪還在,栓柱喜歡雪——格外的喜歡,躺在地上打滾,把雪堆成肥胖的人型,如紅塵癡戀的可人,呆呆的凝視著屬於福玉娘的世界。


    栓柱的笑聲感染了福玉娘,讓福玉娘出奇的有了好心情,竟走出了院子與栓柱一起笑鬧,空中雪球紛飛,院子裏是福玉娘與栓柱清脆的笑聲,院子外福緣客棧的雜役紛紛側目,卻沒有人忍心進來打擾,在外人麵前,福玉娘一直是微笑著麵對每一個人,但所有熟知她的人都懂,那笑臉背後隱隱的辛酸,可今日不同,今日福玉娘的笑聲中沒有刻意裝扮出來的快樂,卻笑到人心中,讓人感受到她真的開懷。


    杜子美已經好些日子不能安心的溫習功課,不過才幾日養成的習慣,他在白天總會不自覺的走出自己的院子,向賬房走幾步,然後想起自己不用去籠賬,再折回,特意繞到福玉娘的院門外,有的時候甚至會停留在她的門口,卻再也沒有看見福玉娘,心中悵然若失,即便這幾日又見了幾次王凝蘭,卻還是蓋不住那明顯的失落。


    今日如常,一早起來去賬房,在賬房門外三丈遠的距離停住,然後折回,卻在福玉娘門外見到一群圍觀者,這讓杜子美心中一跳,快步走了過來,卻聽見了比銀鈴還動聽的笑,這笑聲,比王凝蘭的笑更容易打動人心,王凝蘭的聲音雖美,但是總帶著一股子刻意的味道,不如耳邊這聲,全然的發自內心。


    “杜解元,你怎麽也在?”


    問話的是那日給他送炭火的雜役,杜子美聽見了他的問題,臉上微微的紅了,想來想去,最後找了個他認為最好的借口,“是這樣的,子美即將離開福緣客棧,今日特地來和福掌櫃告辭的。”


    那人聽見了,臉上竟然現出一絲落寞來,“終究還是要走了,那些空洞的仕途名利當真如此重要,比不過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


    聽見雜役的話,杜子美心中好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傷口不大,可杜子美知道,這痛楚的後勁夠猛,或許將一痛經年。


    那人得到了杜子美的回答,也不再理會他,轉身走了。


    旁人聽見了杜子美要找福玉娘,紛紛讓開了一條夠一個人進出的小徑,杜子美硬著頭皮,沿著大家莫名的眼神走進了福玉娘原本還算歡快的世界。


    才進門,有個身影在杜子美眼前一閃,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冰冷的雪球砸上了罩門,身子一晃,險些跌倒,腦袋有些昏,耳邊聽見了福玉娘含著笑意的招呼,“總算讓我打中了一回吧。”


    隨即那聲音頓住了,杜子美伸手拂去麵額上的殘雪,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的福玉娘的笑臉慢慢的凝滯,直到帶著一絲迷茫,喃喃的說道:“若宇……”


    杜子美心中又是一跳,那個男子叫若宇對麽?


    他喜歡白色,可他知道,福玉娘心底的那個人喜歡藍色,這也是為什麽罐兒明明適合穿淺色的衣衫,可他總是挑藍衫穿,隻一個理由,因為福玉娘喜歡。


    所以杜子美刻意穿著藍衫,出現在了福玉娘的門外,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為了什麽,是想引起她減至冷漠的眸傳出那含著春情的注視,還是害怕這一次分開,便成了陌路,在記憶淡漠前,努力鑽進她的心中,搶占下一方天地,就算自己娶了別人,而她的心中也要留下自己的影子。


    福玉娘是冷靜的,閃神不過一瞬,她又露出了那如常的笑臉,這個笑臉一如初見時的溫暖,可這溫暖達不到杜子美的心底,初次或許會覺得福玉娘的和善,可相處的久了,杜子美才明白,這笑臉不過是福玉娘構建在飄渺人世中一種保護色,她讓人覺得和善,卻也那麽高不可攀,她是世人瞧不上的商賈,可世間之人,又有幾個能停駐在她眼中。


    “杜解元,怎今日有空來此?”


    她的聲音無波無瀾,隻是客套的招呼,她該明白,自己每日都很‘有空’,隻是她沒空而已。


    “今日雪晴,子美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致,出來走走。”


    “也好,這天冷,杜解元多穿些,別傷了身子,不過這雪真的美,完全的潔淨,不沾凡俗,若人心如此,恐這世間也沒那麽多的波折了。”


    看著福玉娘嘴角的笑,在滿眼的白色之中,卻恍若隻她才是那最純淨之人,第一次發現,福玉娘的美是如此驚心,和王凝蘭完全不同的美,王凝蘭的美,第一次見到便會深刻的鑽入心底,讓人忽視不得。


    而福玉娘的美,卻含著睿智,第一次見或許掀不起任何的思緒,能記下的隻是她舉刀對人的震撼,可每一次再見,便會發現她的美漸漸嶄露頭角,直到此刻,竟會若天女下凡,或許她當真隻是天際不小心遺落人間的仙子,來紅塵之中走一道,留下容不得人忽視的笑,每一個靠近的男子為其傾心,卻又有各種世俗的理由而不能相守。


    此刻天藍地白,她在自己對麵笑著,咫尺的距離,因為一個決定,變成天涯的遙遠,自己已經不配站在她身邊了。


    “福掌櫃,子美多謝你多日的照顧,子美來此是想告訴你,明日一早,王家小姐要離開了,子美會一同前往王家。”


    “哦,要走了,還真快,也罷,今日中午我會命膳房為杜解元備下別致的小菜,算做相識一場,玉娘為你送別吧。”


    “多謝福掌櫃。”


    “杜解元客套了,我們是朋友,不對麽。”


    “我們是朋友,對,我們隻能是朋友。”


    杜子美看著福玉娘笑眯著的眼睛,那雙大眼此刻像新月一般,完美的弧度,本來滿是風情,可發現的時候已經做出了選擇,也罷,隻能是朋友,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什麽才是自己該走的路,杜子美相信自己是對的。


    沒有道別,杜子美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毫不留念的轉身離開了福玉娘的院子,天本晴了,怎麽又下了雪來,都道春日的天,才是孩子的臉,什麽時候凝練的冬日也如此的反複無常了。


    身後有一件溫暖的披風輕輕的搭在了福玉娘的肩膀上,茫然的回頭,是早已紮根在心底的臉,或許是刻意,或許是真的來不及收回,竟讓福玉娘捕捉到一抹心痛,哪裏來的痛,他不是一直喜歡看到自己憔悴麽,如今遂了他的願,他何痛之有。


    “看來你真的越來越沒腦子,我在想,這福緣客棧收入我旗下指日可待了。”


    “是啊,或許我若死了,我名下的一切都會是你的了,不過,念在罐兒的身份上,若當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放他一回。”


    “你休想去和他聚首,若你當真死了,我讓福緣客棧上上下下二百三十二口給你陪葬。”


    福玉娘掃去敖鄂抓著她肩膀的手,轉身走向門裏,這樣的話對那些以她為生的下人來說,聽見了並不見得好,“敖鄂,你了解我,莫要再如此說,不然我死之前,會拉上你墊背。”


    出乎意料,敖鄂竟然笑了,“若你當真拉著我,那我便與你共赴黃泉,不過下一世,就算你最初遇上的是他,但你注定是我的人,我不會再讓了。”


    福玉娘聽見了敖鄂的話,卻不見開心,伸手抓向腰間掛上的匕首,抵在敖鄂的心口,咬著牙說道:“你不配提他,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知道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說什麽兄弟如手足,你們曾說過感情勝過兄弟,可後來呢,你怎麽對得起他,早晚有一日,我要用你的血洗去他的冤屈。”


    敖鄂平靜的說道:“我也等著那一日,隻要你抓住我,我便伏法。”


    福玉娘收回手中的匕首,默然轉身,證據,敖鄂做事,豈會留下證據,在司徒若宇投潭的那一刻,這世上所有的證據便隨著死去的人煙消雲散了,到底什麽才是最真的,也隻有死去的司徒若宇和留下來的敖鄂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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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我怎麽覺得自己這卷比較用心,成績卻下降了捏,哎!又爬上來弱弱的召喚支持,對手指中……(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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