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她已經不再信蒼天,因她認為蒼天無眼,緣何隻待她一人不公,她愛的,愛她的人一個個都慘死,覺得信它無用,可是前些天她還是偷偷的去了廟裏。


    隻一個人,悄無聲息,沐浴更衣,全然的虔誠,多年不曾屈膝,卻再次下跪,隻因為春闈已到,她用最誠懇的心去請願:天若有眼,便讓那才子得中,福玉娘從此吃齋念佛,決不食言。


    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徒步上去,隻為寥寥數語,得了心安,緩步下山,回望山頂,入雲深處,蒼茫飄渺,終是不能心靜如水,原來還是念著他,盡管他曾留書,他日路上偶遇,但求兩不相忘,是她有心,還是他無意,東去春來,卻沒有一次邂逅。


    放榜之日,從不曾在意過的福玉娘老早就起來了,還是沒有告訴任何人,穿了身男式長衫來到了皇榜之外,因為信他的才,興衝衝的走向了前麵,可是三甲竟都是陌生的名字,慢慢向後走,心由雀躍轉為惆悵,漸至絕望,偌大的皇榜之上,竟容不下杜子美三個字。


    轉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自己天真了,原來以為隻要他不在自己身邊了,那人就會放過了他,可自己莫名的關心還是帶給了杜子美牽絆,那個人心胸狹窄,又怎能容得下自己曾在意過的男人出人頭地。


    嘴裏嚐到了一絲腥鹹,是自己唇齒相逼,竟見了紅,幽怨恨覺,一瞬間淹沒了自己。


    “知你會來,可還滿意自己所見?”


    春暖時節,陽光是分外的柔和,那人錦衣加身,嬌豔似火,竟比這暖陽更加燦爛,發絲烏亮,隻隨意籠起頭頂的一束,剩下的隨春風微揚,蕩人心魄。


    相識十年,似乎從沒見過他有落魄的時候,就算那日若宇投潭,自己欲隨他去,卻被這人自深寒潭水中救起之時,也未見他遇水落魄,反倒更現逼人的誘惑。


    “他與你本無怨仇,緣何苦苦相逼?”


    背手立身,笑容狂傲,“我見他心中不舒服,為何要見他步步高升。”


    “你卑鄙。”


    “不卑鄙又怎會是我敖鄂。”


    不管現在是鬧市之上,不管不遠處就是皇榜衛兵,福玉娘抓起腰間的匕首,幾步衝到了敖鄂身前,用那匕首架上了敖鄂的脖子,大聲的說道:“你是禍害,若是不除,他日不知會有多少人因你獲難,我今日便替蒼天除害,為人間鏟惡,替若宇報仇。”


    他們身邊已經有人發現了異常,更有女子的尖聲叫喊:“殺人了,有人當街行凶了。”


    很快他們身邊就圍上了很多人,有看熱鬧的,也有熟識敖鄂的,自然,也少不了巡視的捕快。


    福玉娘不在意身邊的人用什麽樣的態度看待他們二人,全副心思都放在敖鄂滿不在乎的表情上,近在咫尺,猛然發現,十年了,他的臉除了微微成熟了一些之外,竟然沒有任何的改變,肌膚勝過養在深閨之中的千金小姐,唇紅齒白,眼神中卻全是強求。


    “放下你的匕首,竟在皇榜之前行凶,不怕誅你滿門麽。”


    身後有人這樣喊道,福玉娘不怕死,可她有牽念,有了牽念的人,就會怕死,怕自己所愛之人為自己而死,可還是抵不住心中的怨憤,八年的積聚在看見皇榜之後達到極致,而這人又好死不死的來激怒自己,不管他是何種目的,她都決定放任自己的心思,不再隱隱。


    閉上眼,明知道自己想取他性命簡直就是白日做夢,可她還是動了手,不是抹他脖子,而是撤回了匕首,在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的時候,把那匕首狠狠的紮進了他的肩膀,耳邊是女子更淒厲的尖叫,還有紛亂的腳步聲,微微睜開眼,卻看見敖鄂微笑的臉,臉上沒有痛苦,嘴角還勾著一抹奸計得逞的笑。


    他的肩膀上已經有殷紅潤濕了衣衫,可他未曾在意,隻是滿含情感的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福玉娘的眉頭深鎖,嘴中輕輕吐出一句話,“傷害我你能開心,那麽我便隨你。”


    手下一抖,轉身就想逃離,卻被身後趕到的捕快擒住,敖鄂沒有像從前一樣護著她,隻是放任捕快帶離了她,她雖當眾傷人,那些捕快卻沒見得怎麽粗魯的對待她,前後左右的圍在她身邊,沒有一人對她動手,上賓的待遇,這些捕快出現的真是時候。


    走出去很遠,福玉娘禁不住腦子中的煩亂,慢慢的回頭,卻看見敖鄂依然站在人群中對她笑,仿佛料定她一定會回頭看他,猛然轉回,怎會忘記了他的詭計多端,這叫苦肉計,自己這次被俘,想來福緣客棧是保不住了。


    夜幕低垂,自己還沒回去,客棧中不知一切可還安好,罐兒前些日子回來了,大概是時間久了,也不見敖鄂對他怎樣,福玉娘才把他接了回來,一來真的是十分想念著他了,二來是希望他能多多接觸學習怎樣管理客棧。


    司徒家本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賈,世代研商,司徒若宇的出世算是一個特例,可罐兒卻表現出了司徒家在商業中的天分,這令福玉娘欣喜,自己就算半個月不在,客棧裏的生意也不怕混亂,但是福玉娘還是擔心,怕敖鄂趁機找客棧的麻煩,罐兒應付不了他的。


    不過想來這次傷他不淺,他應該不會那麽快出門才是,隨身帶了那麽多年的匕首這次也要失去了,那匕首最終還是成了凶器,想來想去,竟記不得那匕首到底是怎麽到自己身邊的了,隻是模糊的印象,很多年以前,自己受了驚嚇,一個手心溫暖的人,送了那匕首給她,說是夜裏抱著那匕首,便能驅邪避鬼。


    那個時候匕首沒有鞘,後來司徒若宇瞧見了,怕那匕首傷了她,遂帶著她去定製了個精致的外鞘,還記得那個做外鞘的人口口聲聲誇她的匕首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削鐵如泥之類的絮絮個不停。


    那麽多年不見用,倒也沒有一點點鈍意,真是好東西,沒想到還是失去了。


    福玉娘坐在寬敞幹淨的牢房木床上,手指撫摸著精致的外鞘,細細的回想著過去的事情,唯一記起來的就是那人寬大的手掌,輕聲細語和身上淡淡的馨香,男人,也可以無比的溫柔,不是麽?


    “怎的,想我了,竟這麽的安靜。”


    什麽叫陰魂不散,即便自己被關入牢房之中,卻還是會見到這人,他的臉隻是比白天看上去微微有些蒼白,可他嘴角的笑還是令福玉娘想宰了他。


    有些後悔,當初若是再往下一些,或許就真的可以除害了。


    “傷了我的人是你,可怎的卻像是我害了你一般,竟不理人了。”


    還是不理會他,想不出這夜深人靜的,他來這裏作甚,不久他身後跟了個人進來,手中拎著個別致的大食盒,有六層的隔斷,那人一直低垂著頭,不言不語來到福玉娘的牢房外打開了鎖,把食盒放在福玉娘牢中的桌子上,然後垂著頭退了出去,從始至終不曾抬眼。


    福玉娘冷冷的盯著眼前的食盒,慢慢揚起了嘴角,中午送來的飯菜也是格外的精致,可她卻沒有吃,隻是不餓而已,這晚上敖鄂竟然親自來給她送飯,這傷人者現在到成了有功人了。


    拎著食盒的人送了東西後便退出了牢門外,等那人不見了,敖鄂才悠然的踱進了牢房之內,來到餐桌前,把食盒中的飯菜一樣樣端了出來,仿佛朋友一樣語調輕柔的說道:“都是些你愛吃的,快過來吃吧,若你餓壞了,福緣客棧可就真的要易主了。”


    福玉娘怎麽聽不出敖鄂的威脅,隻是他這樣說了,是不是代表著他暫時不會去動福緣客棧。


    牢房中燭光昏暗,把敖鄂與福玉娘拉長的身影映在了後麵的牆壁上,竟有了幾分曖昧的味道,這點一直盯著敖鄂的福玉娘未曾留意,可敖鄂卻瞧著欣喜,在福玉娘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配合著他緩慢從食盒中向外端餐盤的動作,那牆上的影子竟然像是擁抱了,這細微的發現,令敖鄂的心情出奇的歡快。


    “你到底想怎樣?”


    福玉娘終抵不住心中的壓抑,輕聲出口,敖鄂還是慢條斯理的擺放飯菜,這大大小小已經十幾盤了,語調似是不認真的回了她的問題,“十年前你就該明白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福玉娘咬著唇別過頭去,惡狠狠的說道:“殺夫之仇,不共戴天。”


    “你與他並未正式成親,何謂夫?”


    “家鄉城東,青石長亭外,竹林中,我已與他私定終身,此生他便是我的夫。”


    聽見了福玉娘這話,敖鄂卻沒有如常一樣的怒氣,垂下眼角,收起嘴角的笑,卸去了那身邪氣,反倒顯出一絲落寞來,“女人得了身就算交了心麽,若竹林中那人並不是司徒,你該如何?”


    “此話何意?”


    福玉娘身子一震,聲音也有些走調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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