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也是同樣瞪大了眼睛看著福玉娘,隨即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轉身就走,可他的一條腿並不利落,還沒走出房門就被福玉娘攔下了。


    福玉娘繞到他的前麵,拉著他的前衣襟,迫使他不得不與福玉娘對視,這樣的福玉娘讓他想起了初見。


    “杜子美,你看見我就想跑麽,我有那麽可怕麽,春闈不是你的希望麽,當初你為了春闈不辭辛苦的來京,夜夜苦讀,卻為何不去參加。”


    聽見了福玉娘的問話,杜子美臉上浮現一絲慘白,隨即別開了自己的眼睛,喃喃的說道:“子美不適合官場險惡,所以臨時退出了,讓福掌櫃勞心了,是子美疏忽了。”


    “十多年的寒窗,你緣何在最後關頭有了這樣的頓悟,今天不給我個完美的理由,就別想走出這個房門。”


    “福掌櫃,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子美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賬房了,子美覺得現在的生活很適合我,我不想再去回想以前那些讓我感覺困頓的日子。”


    聽見了這話,福玉娘沉默了一陣子,心中更加的沉重了,若是當初自己沒有收容杜子美,他的境遇會不會和現在不一樣,看著他現在的樣子,讓福玉娘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尖銳的東西戳刺著。


    杜子美看似平靜無波,誰又能說得清楚一個人一生的追求到最後卻不能實現的遺憾,盡管他不說,但富裕年明白,什麽官場險惡,當初她告訴杜子美的時候,杜子美的笑臉是那麽的自信,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子,一定是敖鄂和王凝蘭做得,或許他的腿也是敖鄂所為,不過福玉娘卻想不明白,若當真是敖鄂所為,他又怎麽會放過杜子美一命。


    福玉娘記得掌事的說過新來的賬房的名字,不是杜子美,那麽杜子美會改了名字,怕並不是他自願的,或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她該帶杜子美再回福緣客棧才是。


    他本斯文俊秀,可現在滿目瘡痍,他雖談不上身材健碩,可也高大挺拔,現在卻身落殘疾了。


    看著福玉娘眼中的痛,杜子美不自在的別過頭去,過往他雖不想說,可他卻不能忘記,春闈之前,他信心滿滿的去報名,他以為王凝蘭會幫他,可沒想到從把他帶回王家,他連王老爺一麵都不曾見過。


    開始的時候還會偶爾見見王凝蘭,時間久了,他竟然連王凝蘭都很少見了。


    春闈那天去考場,人家竟告訴他,考生中並沒有他的名字,他沒有進入考場的資格。


    然後呢,他被人抓走,他的腿被打殘了,他們到底要幹什麽他不得而知,隻是明白若一直跟著他們,就算不死,大概也隻剩下半條命了,他終於逃了出來,他不敢再叫杜子美,他現在是子恒,一個安分的賬房先生,後來覺得幸好在福玉娘的客棧中學過管賬,司徒別府裏缺了管賬的先生,他就進來了,人家不嫌棄他的衣衫破爛,還是收留了他,讓他吃飽,讓他穿暖,曆經了生死,才能體會平靜的生活的可貴。


    多麽好笑,在王家的深宅大院裏,已經要入春了,可他身上穿著的卻還是福玉娘給他做的那些綿袍子,進入王家,他的衣食住行根本沒有人照應的,幸好福玉娘給了他些銀子,可那銀子在跑關係的時候都已經用完了,又哪裏有錢買衣服,相比之下,才知道福玉娘待自己有多好。


    本來以為在這裏默默無聞的當一個賬房就好,可半個月前他出去收賬,卻被一群陌生人追打,進城住了大客棧,一連幾日不敢出門,最後還是在客棧裏被人打昏,等著再次醒來後,已經出現在亂葬崗子裏,身上的賬目皆毀,原本的收來的賬款更是不翼而飛,頭昏眼花,衣衫破碎,身體上大大小小的都是棒痕和被銳器劃傷的傷口。


    他又走又爬堅持了幾日,就是想回到司徒別府,他身上帶著的賬目相當於司徒別府裏整整一個季度的收入,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恐會落下罵名,突然就想起了從前的賬房不知所蹤,也有人猜測是攜款私逃了,現在想來,大概都是被人害死了。


    那日走到被福玉娘發現的那處山坳,他是實在爬不動了,又害怕在路邊被壞人發現,就躲在了山坳裏,回來之後一連昏睡了三天,今天才有些力氣強撐著站起來,因為老管家告訴他,大當家回來了,當初救他一命的也是大當家,他想來謝謝大當家,順便請罪,他辦事不利,理該受罰,卻沒想到進門竟然發現站在窗戶邊的女子竟然是福玉娘。


    那個時候隻一個心思,不能讓福玉娘看見他的落魄,他當初走的是那麽意氣風發,義無反顧,現在去落得個如此下場,不要說是福玉娘,就算是尋常舊識,他也不想讓人家看見他現在的窘迫。


    福玉娘卻與杜子美想到的不同,她不會嘲笑了杜子美當初的決定,隻是見到這樣子的杜子美,眼中盛著傷痛,慢慢的把手伸到了杜子美的臉上,杜子美被福玉娘的動作震呆了,就那麽任她摸著。


    福玉娘雖然撫摸著杜子美的臉,卻不讓人覺得有失女子該有的矜持,她的手很溫暖,帶著憂傷的眸子令人動容,許久之後杜子美才聽見福玉娘輕輕的說著:“你受苦了,這次我回福緣客棧,你跟我一道回去吧,劉賬房年歲大了,這些日子吵著讓我尋人來幫著他,他喜歡你,你去最合適,不出三年又是大考,三年後你的年歲相當,閱曆也加深了,這三年你好生苦讀,我相信你能在殿堂之上展露才華的。”


    杜子美感受著臉上溫暖的撫摸,眼圈有些酸澀,可還是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覆蓋住福玉娘的,喃喃的說道:“謝謝你,福掌櫃。”


    微微的笑,福玉娘慢慢的抽出被杜子美握住的手,輕聲說道,“你身子不好,回去休息吧。”


    少了福玉娘的溫暖,杜子美感覺自己的心中又開始空落落的了,隨即點頭一跛一跛的向門外走去,已經走出了書房門外,杜子美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晚上來此的目的,聲音有些小,卻還是問出了口,“福掌櫃,這司徒別府的大當家也是你麽?”


    福玉娘一愣,隨即想到既然要帶著他離開,也沒瞞著他的必要,遂點頭微微的笑,肯定的回答了杜子美,“對,這裏也屬於我。”


    杜子美心中又是一陣翻攪,臉上卻還維持著平靜,微微的笑道:“謝謝你!”


    福玉娘眉梢一挑,對杜子美露出一個和善的笑臉,杜子美也是笑,福玉娘這樣的表情讓他想到了從前,那個時候生活很簡單,白天理帳,賬目弄好了,然後苦讀一直到深夜,偶爾會為福玉娘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關懷心動,還有對春闈將至的期待——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不能金榜題名,因為他逢考便勝的驕傲讓他有這自信,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連考場都沒進去。


    從他進入王家三天後他便生出了悔意來,都是寄人籬下,可在福玉娘那卻感覺溫暖,在王家卻有連狗都不如的感覺,他想回到福玉娘那裏去,又不知道害怕什麽而遲遲沒有動作,亦或許,他還有對王凝蘭的夢想,他以為王凝蘭有一點點是喜歡他的,可是,他似乎錯了,因為從他進入王家半個月後就聽下人們說,王凝蘭此次回京就是專門為了要進宮做準備的,是啊,那麽嬌媚高雅的女子,也隻有那一統天下的九五之尊才能進入她的眼吧。


    夢醒了,一切都茫然了,王凝蘭沒有進入皇宮,可她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自己最後竟連考試資格都沒有了,是王家的關係麽,他曾在大考的第二天請王家的雜役小總管用當初福玉娘給他的最後一筆錢上酒樓買醉,王家雜役小總管隻知道他是王凝蘭帶回來的人,也不與他隱瞞,把前三甲已定下的消息盡數告訴了他,連姓甚名誰都說出來了,不由得杜子美不信,那種絕望,讓他心神俱裂。


    轉身出門,外麵涼風習習,杜子美站在夜空下回望,曾經也有這樣溫馨的平靜,可他卻把已經開始不同的動容推出了門外,盡管福玉娘還是那樣對自己溫和的笑,可那笑容裏已經平靜淡然了,即便在此重逢她眼中顯出了片刻的驚喜,可隨即就恢複如常,她隻是像個朋友一樣的關心自己而已,別無其他。


    本以為他日再見,他會騎著高頭大馬,他會紅袍加身來到她麵前,可今日卻是這樣的重逢,他是個連賬本都看不住的廢物賬房,她卻轉身成了他的幕後主子。


    一直依仗自己滿腹才華,天下之大沒多少人入得了他的眼,到頭來竟比不過一個女人,怎不好笑!


    腦子又開始昏眩,那日似乎隱約間聽見老管家請來的郎中說過讓他多多休息的,他這身傷保住了命算是萬幸了。


    “子恒,你怎麽了?”


    耳邊有焦急的叫喊聲,對,這是怎麽了,怎麽什麽也看不見了,身子也軟了,漸漸的耳朵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郎中說他需要休息,這下真的會一直休息下去了吧,也好,睡過去,一切煩惱都沒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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