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方夫人的話,我才愣愣的伸手去撫自己的臉頰,果然一片濕潤,卻原來我還是原本的星凡,曆經三年幽池的禁錮,依然沒有走出那時的那事。


    即便聽見了方夫人的驚呼,文廷也沒有抬起頭來看我一眼,這點倒是與我記憶中的那個文廷是有些不同的,那個時候的文廷對女子總會帶著莫名的好奇心,因此我才小心翼翼,也就是因為這點我分外的害怕了月素的出現,可瞞著又能瞞到哪裏去,她終究還是出現了,文廷也沒逃出我的所料,他們的事情促成了我的衝動。


    方老爺聽了方夫人的話,猛地揮了揮袖子,“我家凡兒這些日子本就心氣不順,讓休樂師奏個曲子也沒有折辱了你的身份,卻把這曲子奏得如鬼在唱歌一般,想必是有意與老夫過不去,老夫當真受不住你這後生的怨氣,你回去吧,明日也不必再來,老夫會親自去同聖上說說此事,方家畢竟還不是真正的皇親國戚,用不得像休樂師這等身份的貴人給撫琴。”


    文廷那雙素白的手搭在琴弦上,還是未抬起頭,輕咬住朱紅的唇畔,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這樣的表現讓方老爺更加的氣氛,他把原本文廷與我再次重逢後被我刻意羞辱後帶著那絲殘存傲氣的反抗,一並攬到了他身上,視為這是對他方家的羞辱,語氣愈加的凜冽,“我原是聽說你這人還些微有那麽點子傲氣,我也不瞞著你,想必你該不知道我與白羽是故交才是,瞧著你手中的琴,我原本還想著幫襯你一把的,卻是不想你竟是這般的傲氣,如果你當真傲氣也就罷了,可你偏偏不,你當我不知麽,你與白羽的二女兒原本是有些關係的,我聽旁的說,你已經定下了那個丫頭,誰知道後來竟與那個已婚的大女兒成了那樣的事情,大概娶了那個大丫頭才助你攀上了如今的聲名,果真是不同的,白家的大丫頭我是沒見過,不過易博天我卻還算熟識,那個女人背棄了他,他卻還要給她一半的家業,得了易博天的半壁家業與他寵著的女人,你還來跟我表示你是傲然的,是否太過譏諷了一聲呢。”


    聽了方老爺的話,我不知道文廷是怎樣一副表情,可我知道自己是怎麽樣的傷感,心在一瞬間揪緊,他們真真的成就了婚姻,月素這次當真幸福了,金錢與美男是她的最愛,易博天有足夠她揮霍的金錢,文廷是她傾心喜歡的男子,那麽我呢,我算是什麽?


    做不經意般的輕問出口,“爹爹還知道這樣的趣事,原來這休樂師已經成婚了,對了,成婚多久了?”


    方老爺隻當有別樣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隻要我不傷心,即便我的問題再過突兀,他還是笑著回答了我的話,“成親,若是我沒記錯,休樂師成親大概已經有三年了吧!”


    三年,那樣就是我死了之後他便迎娶了月素,多麽可笑,我一廂情願的愛情,不過隻是人家的墊腳石,文廷說過等我爹娘祭日過了三年才來迎娶我,月素也是爹娘生的,可是月素不必有三年的顧慮,她從來都沒有任何的顧慮的,在爹爹去了的那個夜裏,她在與男人廝混,這點我是知道的,因為那個時候易博天曾差人大街小巷的尋她,不是因為他嶽父的病危,隻是在後來有知情的人偷笑著傳著,有人見月素跟著一個年輕的後生一起出了城……


    身子的力量好像被抽空,我有些搖搖欲墜,方夫人驚恐的喊道:“凡兒,你怎麽了,莫要嚇唬娘!”


    方老爺伸手攬住我差點倒下的身子,對一邊的春兒喊道:“快去找郎中來。”


    許是這樣的場麵常見,春兒急忙轉過身子就向外頭跑去,方夫人伸手抹著淚,喃喃的說道:“凡兒,你這才好起來,可不能有個什麽了,老天不會那麽不公平的,讓你腦子清楚了,卻要旁處有了問題的。”


    我勉強支撐起身子對方夫人淡淡的笑道:“娘,不必擔心,我就是這些日子學得東西多了,有些累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聽了我的話,方夫人臉上帶著遲疑,可還是點著頭說道:“對,是很累了,那個樂師還要來刺激你,你放心,以後方家不會有他出現,還有讓你爹去跟聖上說說,以後有你的地方絕對不要那個把我的寶貝女兒氣哭的樂師出現。”


    爹很疼我,可是他重來都不會特別的寵著我,方夫人是極其溺愛了方幽凡,我以為廟堂之上的重臣會是不同的,可他竟附和了方夫人的話,輕點著頭,“凡兒不喜歡的,我會去同聖上說的,以後有凡兒的地方,就不要那個樂師出現了。”


    隨即想到大概除了寵溺之外還有我的犧牲讓方老爺覺得虧欠了,才會那樣的寵溺著我,倒也釋懷了,為人父母者,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顧忌,而文廷一生的追求在他們的眼中遠遠比不得自己的女兒來的重要,這便是權力的好處,可以在轉瞬間便把一個人的追求掐滅。


    眼角的餘光掃向了默默坐在矮幾前的文廷,他一直低垂著自己的頭,手在那九霄環佩上小心的撫弄著,那樣的細致,好像那琴是他生死相契的戀人一般。


    腦子裏是曾經他的歡笑,“生在白家竟不懂撫琴,生生的可惜了,若換做是我,定要把你爹爹的樂曲發揚光大。”


    那個時候我隻是笑,我沒告訴文廷我不但會撫琴,還是爹爹一生中唯一誇讚過的人,既然決定放棄,那麽便徹底的放棄了,這個世上隻有爹爹在樂曲上的造詣可以登峰造極,沒有人能超過——即便是我。


    “爹爹,您是一朝重臣,不能因為小恩怨而失了操守,落人口實終究是不明智的。”


    聽了我的話,方老爺明顯的一愣,眼中竟帶著一絲不解,細細的審視著我,我知道自己這話絕對不可能是一個癡傻了十幾年的人能說出來的,因此方老爺才會陷入自己的遐思,不過我不介意被他看到這樣的我,或許他會懷疑,不過這樣一個真心疼著自己女兒的父親該放心了才是,會這樣說話的女兒,便代表了不會呆傻的誤入了別人的圈套——至少不會那麽容易被人陷害。


    外頭傳來細碎的跑步聲,我知道那是春兒找來了郎中,春兒不愧是方老爺和方夫人給我配備的貼身丫頭,速度絕對不是蓋的,我扯出一抹淡笑,迎著窗口上灑下的淡淡的陽光走向門的方向,經過文廷身旁的時候,我把腰身挺得很直,而他隻是縮著身子跪坐於矮幾後,誰會想到,再見之後,那個從來被我仰視的男子如今也如此卑微的被我俯視了,不過我卻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心頭那灼熱的痛就好像當初那剪刀最初戳入胸口之時。


    “休樂師,你回去吧,今日之事莫要介意。”


    休文廷把頭低垂著點著,喃喃的回答著我的話,“是。”


    對,他不再是我的文廷了,從今之後,我與他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他是休文廷,是月素的夫婿,而我是方幽凡,是媚索幽,不知道我會不會成為瑜王的王妃,但是我知道,我會是閻君在人世的輔助——這是我欠著他的!


    “回去告訴差你來的管事,換個樂師,你的曲子太過憂傷,不適合我。”


    說完沒有等休文廷回答,我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離開了與他一同存在的屋簷下。雖然我搞不清楚,還是一樣的曲子,當年他奏給月素聽的時候明明歡快異常,為何如今卻這般的死沉,後來想了想,大概是被人逼著心情不順暢才奏不出歡快的基調來吧,曲隨人走,那樂曲便是奏曲兒的人心中最直接的表現,輕歎一口氣,相便是兩相難,這裏不是幽池,我沒有燈劫要圓,既是如此,便沒必要再勉強彼此。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那是方老爺和方夫人盛滿了愛的嗬護,或許這一遭我不算那麽不幸——我如是對自己說道。


    方幽凡病得隻是腦子,身子是十分的健康的,所以郎中的話基本上與我的沒有什麽出入,方老爺咬了咬牙,我就說他們對方幽凡太過溺愛,當年即便我對撫琴有那樣強烈的興趣,可為了教授我技巧,爹爹也打斷過三根粗粗的藤條,那年我才八九歲而已,如今隻是聽說我身子是因為不得休息才太過虛弱,方老爺竟直接同我說了,今日他便去跟景帝說遣了所有來教授我的先生,瑜王不過是要一個能陪著他走到最後的女人,實在沒那麽多的羅嗦,若是景帝覺得自己的皇後該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那麽便讓方賢兒替我。


    我輕勾起自己的唇角,那樣叱吒了官場的方老爺,終究在花白頭發的年歲蛻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慈父——他的想法真的很簡單,完全被父愛遮了眼簾的人。


    那之後的不多日子裏,我聽說了休文廷被降了級別留在宮中查看,那令是景帝親自下的,沒有人敢去提任何不順著的意見,還有就是休文廷會來教我樂曲也是自告奮勇的,王家倒台後,玉露兒禦賜而故,休文廷的樂曲是玉露兒最喜歡的,因此景帝不會去喜歡,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權勢了,方家是他最後的賭注,顯然他沒抓住,他也不可能會抓住,然後,我私心的想到,那九霄環佩是爹爹留給我的,休文廷不配擁抱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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