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杯瓊漿,觥籌之後是易博天愈加疏離的麵孔,時而夾雜著不甚清晰的幾聲輕咳。


    易博天背棄了方家,不過方老爺卻要拿出窖藏了幾十年的佳釀來款待了易博天,這事讓方夫人心中不甚歡喜,方老爺隻是朗笑著排除了方夫人的疑慮:“如此才顯出我方家的大度。”


    方夫人想想也便作罷,我知道方老爺除了表示了自己的大度外,也未必就沒有些炫耀的成分在,因桌子上的一應物品絕對都是最上乘的,剛剛坐定之時,方老爺曾狀似無意的對易博天說過,這桌子上的器皿皆為我聘禮中隨便拿出來的幾樣,今日若不是來了貴客,寒磣不得沒,他也不會想著用這些東西款待了易博天去。


    方老爺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了易博天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心中好笑,卻說這個方老爺也算一把年歲,終究脫不開個凡人心思,被人鄙夷了自己的心頭肉,即便當初或許沒什麽異常的反應,這時日久了,也要找個機會還回來的。


    對比著易博天的落寞,如今的‘方幽凡’是天差地別的,我知道在那些人眼中,我這個方老爺的心尖尖肉是嬌豔動人了,就是伺候我的春兒也會常常同我說,以前她就覺得這個世上隻我最漂亮,我這腦子清楚了之後,較之從前是更加的明豔動人了?


    我隻當她說些好話逢迎了我,禁不住要逗弄了她,“那是你沒見過真的漂亮的,我聽說那個樂師休文廷的夫人可是一等一的絕色呢。”


    春兒那個時候隻是撇撇下巴,不屑的說道:“我雖然沒見過那個女人,可火房裏的文嬸說她在市集上曾遇見過一次,穿得像隻大紅的公雞,身上的脂粉味就和那些男人們吃花酒的樓中的姐兒似地,比不得小姐您的清麗脫俗。”


    “文嬸說我清麗脫俗?”


    微微揚起眉梢,我有些好笑的問春兒,問得她一張粉嫩的麵皮染上了一層紅潤,有些嬌羞的說道:“這最後的一句話文嬸沒說,是我說得還不成麽?”


    不管春兒的那些話是否因為我與她親近她才會那麽說的,可是我知道即便一個人的樣貌沒變,可本質裏的東西變了,給人的觀感定會不同,因此我現在可以昂首立於外人眼前,那是曆經情傷後的蛻變,如羽化成蝶般的飛升。


    偌大的飯桌上隻我們這四人,難免會生出一絲清冷的感覺,雖然方老爺不停的招呼著易博天,可我還是看出了易博天的不自然,吃得愈加的開壞了起來,或許原本我生生的怨恨著那個斷了我一生幸福的男子,可他也沒見得了好處,隻能說他也不過是月素手上的一顆棋子,我與他都是裝飾了月素似錦人生的一個風景,這樣想了,我倒不再鬱結——鬱結隻能讓我自己心傷罷了,我現在是個凡人女子,沒有頃刻取人性命於無形的本事,我既傷不得他,那麽便想著方法讓自己忘卻了他的惡行了。


    方老爺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我濕潤了眼眶,成為方幽凡已經好些日子,雖然方家老爺和夫人極其的寵著我,可我知道他們寵著的隻是這副軀殼而已,他們的笑很慈祥,卻讓我感覺遙遠,直到這一刻,他們才讓我發自內心的感覺親切了起來——方夫人伸手去夾菜,卻因距離有些遠,筷子尷尬的停在了半空,有些進退不得,方老爺很自然的伸手夾了菜送到方夫人麵前的小碟子裏,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在方夫人收回了筷子後,又多夾了些別樣的送到了方夫人的碟子上,動作一氣嗬成,想來已經做了好多年一般。


    那個時候,我尚年幼,爹爹會夾菜給我,等到我和月素吃飽之後,爹會把娘喜歡的菜都夾給娘,我知道爹娘那麽多年不單單隻是恩愛,他們很多的習慣都十分相似,包括喜歡吃的東西。


    在方老爺和方夫人夾菜的一瞬間,我仿佛又見了許多年前的那個畫麵,許多人說爹爹本來可以享盡榮華,可他固執的認為若是單單追求奢華,他對樂曲的空靈也會沾染上了俗氣,那麽他一代樂聖便無顏麵對世人。


    “凡兒,你怎麽了?”


    耳畔響起了方夫人關切的問話,猛然回神,抬眼卻看見了咫尺之遙的易博天,他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靜靜的看著我,見我抬頭,並不躲閃,隻又喃喃的重複著我最初見到的那句,“你和她真像?”


    我一愣,勾起了輕笑,並不回答方夫人的問題,隻淡笑著說道:“莫不是易哥哥得了失心病,見了誰都要想起自己原本那個夫人,凡兒倒是聽說嫂夫人的樣貌傾城傾國,凡兒不過平淡之姿,怎可與嫂夫人相提並論?”


    聽了我的問題,易博天臉上一僵,低垂了頭並不解釋什麽,方老爺把臉一板,似模似樣的訓斥著我道:“凡兒,事情都過去了,莫要拿出來與你易哥哥說笑,他聽不得這話的。”


    我對方老爺輕柔一笑,有了這樣的插曲,對於我方才有些特別的表現也便再沒有人問起了。


    即便口舌上占了先機,可與仇人一桌用餐也不是什麽順心的事情,還想著要早些找個借口離開,恰在這時管家一路小跑著衝進了飯廳,引得方老爺皺眉輕斥,“方恒,有外人在,怎好失了體麵?”


    方恒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老半天才回過話來,“老爺,外頭,那個您說怠慢不得的貴客登門了,他——他……”


    方恒邊說邊用手指著外頭,一連幾個‘他’,到底怎麽了卻又噎住了,我知道那個貴客指得是誰,方老爺也在一瞬間緊張了起來,忙站起了自己,方才還斥責了方恒失了禮數,這會兒他自己倒是亂了分寸,眼中哪裏還有易博天,隻是催促著問道:“他怎麽了?”


    方老爺的問題才出口,那廂卻見一個人迅速的衝進了門裏,在我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桌邊,方老爺臉上立刻顯出慌亂,喃喃的問道:“聖——盛公子,如此匆忙來舍下,可是發生了什麽急事?”


    景帝顰著眉頭冷淡的掃過易博天的臉,隨即才看向戰戰兢兢的方老爺,沉聲說道:“我過來接方小姐去見見瑜王,事不宜遲,有話稍後再說!”


    說罷沒半點顧及的抓上了我的手腕,轉身便要帶著我走。


    提到瑜王,我心口一揪,景帝言語上雖然沒有異常,可是我在他的眉宇間還是發現了一抹掩不住的疲憊,心下隻擔心那個據說很歹命的瑜王熬不到我嫁給他便要亡故,那麽按照了景帝的態度,想必我是更要入宮了,入了侯門已深似海,那麽皇宮呢,我不喜歡那種鎮日算計的傷神勞心,還是喜歡淡然一些的生活,我知道這一世重生隻為閻君,其他的人不過是我與閻君度劫的一個過客,委實沒有十分的必要去應對著的。


    思緒恍惚間,卻是無阻了腳下的步伐,隨著景帝的步伐向外走去,心中隻碎碎的祈禱那個瑜王能再挺些時日,待到我嫁了他,即便他當真得不長命,那麽有列女傳為範本,我可以有三年不嫁人為婦的借口。


    我知道尚未出閣的女子被一個男子如此的拉扯著實在有失體麵,可我知道即便這世間所有的男子若此般魯莽都會被安上罪名,可景帝卻是不會,方老爺隻會讓我跟著他走,絕不會說出什麽旁的話來。


    胳膊被景帝扯得生生的痛著,可見即便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有惶恐不安的時刻,哪怕他表現的再過尋常,可也擋不住細枝末節中透出的真相。


    眼前就是門,出了這門之後不久,大概我便要與此生算是和我有些牽連的男子見麵了,卻不想這個時候應該默聲坐在桌邊的易博天竟擋住了我與景帝的去處,目光陰沉的盯著景帝,沉穩的說道:“這位公子,如此不甚在意的拉著一名尚未出閣的女子行走與青天白日之下,公子之名可以不必計較,可對於女子畢竟還是有些不好的。”


    我心中一陣冷哼,易博天居然也說出這樣一番道貌岸然的話了,景帝也不過隻是情急之下拉著我手臂走路,這之上還是隔著厚實的袖擺,那個時候的易博天可是借酒裝瘋,直接蹂躪了我的肉體,如今倒是言之鑿鑿的指責了旁人的不是來了,若沒曆經了那件事情,我當真的要為易博天動容,不過此時,他的話不過換來了我不屑的冷哼,這次倒是換了我拉著景帝想要繞過了易博天的身子出了門去了。


    不想易博天吃了這樣的悶頭氣不但不知退後,反倒上了前來再次攔阻了我,聲音還帶著一絲真誠的說道:“凡兒,莫要賭氣!”


    凡兒,那個時候易博天也這樣叫我,可他就是用這樣一副溫婉的聲音騙取了我的信任,我怎會再次信了他的,當真好笑,星凡,幽凡都是凡兒!


    景帝依舊默著聲,一雙眼卻透出了凜冽,在我與易博天臉上遊蕩,我知道景帝在看我,這個時候我沒心情回答了景帝的疑問,隻勾起了嘴角,輕笑著說道:“易莊主,勞請讓路,還有我與你並不熟識,今後請叫我方小姐,我未婚的夫婿有了性命之虞,想必我匆忙間行為舉止在知情者眼中並無異常,倒是易莊主這阻攔了我,反倒讓人有些莫名了!”


    在我的冷笑中,看到了易博天一點點慘白的臉,那份暢快更加的透徹,拉著一言不發的景帝,奔向了我遁入凡塵的又一個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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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龍抬頭,祝福大家愉快,這幾天家中好些事情要忙,更新的時間也不如以前穩定,還請大家見諒!謝謝支持!(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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