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最高人民法院座落在城市北麵森林公園的山腳下,山前有一道細長的湖叫月亮湖,它自東而起蜿蜒向南半抱著秀麗而挺拔的山體。


    這是一個星期三的下午,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吸引了不少的遊人在湖中泛舟,登高……美好的風景讓人們留連往返。而此時此刻,不遠的那棟法院正門的大樓前卻是另一種氛圍:人們三三兩兩地邁著或沉重、或悲傷、或悔恨、或壓抑、或輕盈、或新奇、或惱怒等不同的心境往審判庭魚貫而入——兩點整,一場轟動全國的黑社會詐騙案將在這裏準時開庭作最後的宣判。


    一個臉色晦暗,形體幹瘦,眼圈發青的五十歲上下的女人遠遠地跟在人群的最後,她進入庭內後選擇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坐了下來。預告的鈴聲響了,她習慣性地理了理黃中泛白的幹枯焦燥的卷發,用一種空洞而絕望的眼神快速的掃了一眼周圍,有些哀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無力地趴在前排的椅子上好久沒有抬起頭來。


    這個女人早就引起了方斐的注意,她也一直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麽,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她,但她還不太確定這個女人是否就是自己搜尋的目標。


    她幾次想過去詢問,可每一張椅子上都座無虛席,她要擠過去還真是要花些氣力和時間的。就在她猶豫間,開庭的時間到了。


    當以樸樹之為首的一幹被告被帶上來的時候,大廳裏立即嘈雜了起來,人們紛紛站起身來,爭先恐後地想要看看這個黑社會的頭子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方斐一眼就看到了已經被剃了光頭、穿著囚衣的樸樹之,以及隊伍後麵形容消瘦麵色臘黃的王強。就在這一瞬間,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說不清是喜悅還是一種大仇將報的感動,或者是對王強不幸的同情……


    對於樸樹之她幾乎不想不再正眼看他,這個惡棍早已在她的心裏被提前槍斃了無數次了,而對於王強,她莫名的有一種牽掛,就在警察帶著他從麵前經過的時候,她差點叫出了他的名字,她多麽想當麵安慰他幾句啊!王強沒有看見方斐,他的表情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又像什麽也沒有想,隻是一直盯著前方……


    當前麵的程序例行走完以後,到了被告法庭辨論的時間,當然幾個主要犯罪頭目都請了律師,辨論過程相當激烈。方斐也替王強請了一個不錯的律師,可在辯護時王強卻沒有配合,他幾乎沒有張過嘴巴發過聲,即使是在最後被告人陳述階段,王強也一直保持緘默。就在方斐極度失望轉而悲痛的時候,一個淒厲而絕望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裏響了起來:“強子,你怎麽這麽傻啊!”


    人們發現那個坐在角落裏的女人像瘋了一樣的跑到了庭


    前,要不是被幾個警察死死拉住,她幾乎就要翻越前麵的護欄跑到王強的麵前。


    原來真的是她!方斐幾次探望,王強都沒有跟她提起過他的任何親人,而方斐到現在才發現,她自己竟然對王強的身世一無所知。就在最近一次探望的時候,才隱約聽見王強跟她說如果有機會讓她去找他的母親,並告訴她說他這個兒子已經死了。


    她原本沒有抱多大希望能在這裏遇見她,因為就王強之前的口氣,她猜測他的母親應該不知道他所發生的一切。之所以注意到那個女人,是因為她的容貌以及神態竟然跟王強有幾分相似,而且年齡上出應該相仿。


    王強看他母親時的樣子仍舊是漠然的,他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在見到他母親被警察推走的那一刹那,嘴唇偶爾那麽翕動了兩下,卻最終把頭轉了過去。當然,在證人發言的時候他早就發現了方斐,方斐也在同時看見了他,當時兩人隻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彼此就再也沒有目光上的碰撞。


    當然,最終的判決與當初耿子聰說的沒有太大的不同:樸樹之: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立即執行……


    王強有自首情節,沒有重大過錯,作為從犯判了有期徒刑兩年……


    出了法院大門,方斐最後鬆了一口氣,她沒有急著離開,她的眼光仍舊四處搜尋著,而她


    卻再也沒有發現王強的母親賈春梅的影子……


    當晚,在市中心一棟陳舊破敗的老式住宅樓二樓——那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裏,沒有開燈,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以及路燈等交織的不同色彩的光線透過窗戶灑在**,也灑在那雙屬於王強的手套上……


    賈春梅像一尊雕塑從下午一直坐到深夜十二點,不吃也不喝,眼睛像是定格了一般的看著**那雙半舊的男式手套。手套的皮質不住地反射著那束光線偶爾跳躍的色彩,使它看上去仿佛被賦上了某個人的靈魂,而這靈魂借由手套的形體在跟賈春梅作著一番長長的對話。


    “兒子啊兒子,我對不起你啊,要不是我這個不成器的母親,你哪裏會有今天的下場?想想我賈春梅這淩亂,荒唐的一生就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也減輕不了我的罪過啊,我親手毀了兒子的一生,也毀了自己……我罪孽深重啊!”賈春梅自言自語地說完,從裏麵內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裝著白色物質的塑料袋來。她忽然淚如泉湧,繼續喃喃說道:“賈春梅啊,賈春梅,如今,你還空留著這吸血鬼般的身體做什麽?一旦強子自由了,你還要附在他的身上吸他的血嗎?人說虎毒不食子,你這個做母親的連畜牲都不如啊!你不有什麽臉活在世上,再去見他啊……”說完賈春梅就站起身來,從抽屜裏


    找出她慣用的工具。


    當所有的毒品一次性注入她已經幹癟的靜脈時,她趕緊回到**,蓋好被子,將王強的那雙手套擁在懷中……


    很快,她做了一個二十幾年來已經生疏了的美夢——這個夢將她帶到了很久以前:繈褓中的王強正甜甜睡在她的懷裏,不時還在咂著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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