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在還在會議室裏麵開會,即將年末,公司本年度的運行情況,下一年度的規劃報告等等,都需要他來最後敲板。≥


    蘇秘書手裏緊緊攥著個手機,在會議室門外焦躁不安,推門的手伸出去了又給縮了回來。


    最終,她終於是一把推開了大門,四十多個高管全都望了過來,有生氣的、有不解的、有好奇的、有漠不關心的……為的男人也看著她,波瀾不驚,看到她手上拿的手機之後,目光閃了兩閃。過了很久,才緩緩道:


    “開了這麽久的會,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就先到這裏,先休息一下,等一下大家的活動公司全報銷。”


    眾人立馬熱鬧了起來,雖心裏有疑問,但也都紛紛愉悅地離席。等到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祁在的時候,他一寸一寸站了起來,望向蘇秘書的方向,卻並不去看她的臉,“出什麽事了?”


    “祁總,您——”本想說些寬慰的話,但是她知道事關麥冬,她說什麽都是徒勞,“她們的車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掉下山崖,車毀人亡。”


    祁在聽完,什麽話也沒說,又緩緩坐了下去。蘇秘書是個辦事周全的人,接到這個消息後,肯定是已經做過核實了才來跟他說,十有**是錯不了的。


    “屍體呢?”祁在的聲帶像是被火鉗給夾住了一樣,出來的聲音嘶啞而吃力。


    “車掉下去的時候起了大火,正值深秋,順帶引燃了周邊枯幹易燃的草木,屍體都燒成灰了,加上又有風……要不是這場大火,過路的行人也不會注意到在那裏生了車禍。”


    蘇秘書很擔心眼前這個男人,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弓著背,像是要把身體都蜷縮起來,連周圍的空氣都是悲傷孤寂的,阻絕外麵的人進去的同時,也讓中心的人愈加悲傷孤寂。


    “誰給你打的電話?”


    蘇秘書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公安局的人,在路邊撿到麥小姐的手機,回撥的未接來電。”


    祁在想起,那還是上午他給麥冬打的電話,本想問一下她她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沒想到……


    “手機給我,你出去吧。繼續幫我跟進一下警方那邊的調查情況,謝謝。”


    蘇秘書將手機送過去,才看清了他眼睛裏泛著的眼淚。


    她走了,輕輕帶上門,沒有回頭,留祁在一個人在空曠的會議室,獨自舔舐傷口。


    祁在手上的那隻手機,是諾基亞直板老款手機,被磨平的角,被磨掉的漆,偶爾幾道刮痕,這些無不顯示著它的年代和曆史的久遠。


    *


    記憶倒回到2oo3年。


    **在中國大地上橫行,正是舉國上下眾誌成城共抗**的時候,學校、汽車站、火車站……好多公共場所都戒嚴。


    但是,麥冬一個人好像什麽也不怕,闖過一個個關卡,目的地隻有一個:大荷鎮。


    祁在跟在麥冬身後,腦海中想起安金茹和祁建國的臉,他們夫妻倆坐在大廳的沙上,斜對麵是乖巧安靜的麥冬。


    “麥麥,媽媽想送你去國外留學,好不好呀?”安金茹說這話的時候,倒是特別溫柔。


    麥冬低著頭不說話。


    “國外的大學質量高,你高三去外邊可以適應一下環境,然後接著念完大學,回來就是海歸了,什麽前途都不用愁了。”


    麥冬仍然不說話,安金茹似乎有些急了,祁建國在旁邊拉住了她。


    “國外有什麽好的,她英語又不好,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祁在恨不得上去扇沉默不語的麥冬兩個耳光,看她那副樣子,牙根都癢癢。


    “祁在,你怎麽說話呢!”祁建國生氣了,衝著兒子吼了一句。


    祁在翻了個白眼。


    “麥麥,我們會找好可靠的人家,讓你寄住在那裏,生活上麵你不用擔心。”祁建國輕聲對一直低著頭的麥冬說到,或許是因為本身不讚成把麥冬送走,所以,他的聲音裏有那麽一些猶豫。


    “麥麥,你還年輕,出去多見見世麵,對你以後有好處的。”安金茹見麥冬還是不說話,已經漸漸有些不耐煩。


    麥冬在以沉默為對抗,但是她還年少的心智似乎已經告訴她,出國是一個既定的結果,她的抗爭無效。小小的拳頭握緊了再握緊,指甲紮在掌心裏,絲毫不覺得疼痛。


    “你說聲‘不’會死啊!”祁在忍不住衝她大聲吼到,說完他轉身上樓了。


    祁在不知道後來樓下還生了什麽,隻是他一個人坐在玻璃房生悶氣的時候,聽到了祁建國和安金茹開車出門的聲音,又聽到了二樓房門開關的聲音,他偷偷走到窗前還看到了麥冬背著她的小書包跑出家門的身影……


    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就跟了出去,一直跟著她到了大荷鎮。


    起初麥冬根本不搭理他,像是從來沒離開過大荷鎮一樣,熟稔地幫助劉桂蘭洗碗、燒火,做些家務;去劉敏家串門、聊天、打牙祭;一個人坐在高地上,看腳下稻浪滾滾,晚風裏帶著夏日的燥熱和稻子的清香,日子過得很慢,也很快樂,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麥冬。


    安靜中帶著狡黠,活潑裏透著沉穩,這樣的她溫暖地讓他想去擁抱,像黑夜裏的蠟燭,寒冬裏的火苗,輕而易舉地就能打動一個流浪者的心。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從劉敏家裏出來,麥冬抬頭望著滿天繁星,廣袤無垠的宇宙裏,他們兩個渺小地連顆塵埃都算不上,她帶著濃重的鼻音,甕聲甕氣地說:“我們回去吧,該開學了。”


    他的心便像掉在裏地上一樣,“突突”地還在那裏跳動著,可是卻絲毫感覺不到它的力量。


    祁在清楚地記得,坐在劉敏家裏聊天到最後,劉敏意味深長地把麥冬抱進懷裏,說:“麥子,不要怪你媽媽,她也不容易,當初也是因為想養活你才出去的,一個人在外麵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虧,隻有她自己知道……”


    走前,劉桂蘭在屋前院子裏的菜園裏澆水,麥冬隔著藩籬叫了聲“奶奶”,看到劉桂蘭並沒有回頭,輕輕地對著她的背影說:“我走了,可能很長時間不能回來看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說完還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都不知道她在期望些什麽。


    祁在回去的路上一直覺得心裏很難受,麥冬走前還把自己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錢,偷偷地放在劉桂蘭的枕頭下邊,害得他也跟著掏空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連回去的車票還是這個他從來都“瞧不上”的小姑娘掏的。


    祁在想,他覺得難受,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掉價了?


    *


    祁在看著手上破舊的手機,是當初他送給麥冬的,他極少會用這支手機去聯係麥冬,裏麵隻有麥冬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隻有那天夕陽西下,麥冬坐在高地上看腳下一大片稻浪的背影,雖然像素很低,卻是開啟高保真記憶的鑰匙。


    他沉浸在回憶裏,似乎腦子自動構建了一個保護裝置,用一切曾經的回憶來屏蔽剛才蘇秘書帶來的消息,許多次的心理暗示之後,也許他自己就會相信剛才隻是經曆了一個噩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記憶移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彼於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彼於南並收藏記憶移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