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女傭下來給麥冬送飯,簡單的一碗白米飯,一碗混雜著各種顏色的菜,加一杯牛奶。玻璃牆上開了一個矮長的條形口,剛好夠飯菜的進出。


    女傭覺得奇怪,中午她下來送飯的時候,裏麵的女人也是雙手抱膝坐在床尾,現在還是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表情。


    麥冬聽到響聲,她終於看了外邊的女傭一眼,眼神終於覺得是活人的了。


    “桃子,你來了?快,進來,進來咱們說說話。”說著麥冬一邊站起來,一邊向女傭撲過去,“你跟我說說,你和在在在英國過得怎麽樣?我好想你們,天天晚上都會夢到你們,我一個人害怕。桃子……”


    女傭後退了幾步,她被麥冬此時狂亂的表情嚇著了,過度用力彎曲的手指,表達了它們的渴望,也讓人懼怕。


    “桃子,你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你看,我回來這麽久了,你也不來看我,我這也沒買什麽吃的,我知道你喜歡吃橙子。等一下我去買啊,你來坐一下。我的錢呢?放哪裏去了……”


    麥冬兀自在除了床和凳子之外,別無他物的房間,四下尋找,手腳慌亂,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語。


    女傭越來越覺得害怕,正在她想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玻璃房裏的女人歇斯底裏的吼:“找不到了,都找不到了……滾開——你們都滾開——蒙亞,你在哪裏?滾開——”


    安靜之中突如其來的高喊,嚇得女傭再顧不得其他,轉身便跑上了樓。


    待走到樓上的走廊,看到透過厚厚的玻璃折射進來的雪光,她的心情才平息了下來。


    而玻璃房裏,麥冬已經安靜了下來,她大約聞到了飯菜的味道,心裏還在奇怪,這送飯的人要麽是個武林絕世高手,要麽就會穿牆術,怎麽來無影去無蹤呢?


    說實話,這個廚子實在不怎麽樣,雖然菜色混雜,她在一個碗裏,吃出了西紅柿雞蛋的味道,也看到了肉末茄子的倩影,還有青菜、火腿肉的蔫吧樣兒,但是每一樣菜要麽火候不夠,要麽糖放得多了,又或者直接水煮時間過長……


    麥冬一邊吃,一邊笑,她心裏指不定在腹誹:該,誰讓蒙亞這小子不是好人呢?讓他一輩子吃不到好吃的,哼哼。


    好不容易,忍著嘔吐的衝動,把飯菜吃完了,麥冬於是開始瞪著旁邊的牛奶,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


    “再看,再看,再看我就喝掉你……”


    寂靜的地下室裏,隻有她一個人自娛自樂的聲音。可是手伸出去了幾次,又縮了回來。


    麥冬忍不住歎了口氣,向上翻了個白眼,“哎呀,天哪,我實在不想喝掉你!”


    手輕輕撫上肚腹,低頭時她一臉溫柔,“寶寶,你想喝對不對?好吧,那媽媽就勉為其難喝掉它,可是你得乖乖的哦,乖乖吃飯,乖乖睡覺,乖乖長大,等著爸爸來帶咱們回家……寶寶爸爸是個警察,很厲害的警察,所以,爸爸會保護好我們的。


    你是不是想告訴媽媽,你知道呀?真棒,寶寶真聰明,媽媽也會保護好寶寶的,那寶寶也來保護媽媽好不好?”


    此時,階梯的拐角處,一身紫色真絲睡袍的racy,正蹙著眉頭,像是在忍受一個瘋女人的喋喋不休,神情輕蔑。她安排過來照顧麥冬的女傭,剛才報告她說麥冬“有些不正常”,可現在看來她是再正常不過了,不過是因為一個人呆了幾天,受不了這種折磨,自己找個人來對話而已。


    哼,這女人也就這點能耐,這才不過在裏麵待了六天,就已經忍受不住了,那六年又該怎麽熬過來呢?


    稍一愣神間,麥冬已經撲倒衛生間大吐特吐去了,racy咬咬牙,莫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


    祁在再次來到a市公安局,他來找孫家麟。


    猶記得那天,祁在尚在組織人員全力偵查車禍的事情,醫院打電話過來告訴他,孫家麟失蹤了,最後是在孫家麟自己家裏找到了他。


    祁在永遠也忘不了,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除了額頭上頂著的黑色手槍給他帶來的震撼之外,更加讓他覺得心裏久久難安的是孫家麟的眼神。


    布滿血絲的眼睛裏蘊藏的眼神卻讓他覺得無比陌生,而且狠絕。雖說孫家麟不怎麽待見他這個大舅子,但是平常他看他的目光中,除了平靜冷淡之外,多少會帶有幾許個人情緒。而那天,明明是同一張臉,祁在卻看到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在公安局的接待室裏,兩個男人麵對麵坐著,陳雪送了一杯茶進來放到祁在麵前,另將精致的白瓷杯子放到孫家麟的麵前,羞赧的樣子,雙手交握不住地攪動著。


    “這是給你的咖啡,不加糖。”


    孫家麟端起來嚐了一小口,清淡一笑說:“不錯,有進步,不過水溫還是不夠,味道有點澀舌。”


    陳雪一張娃娃臉,俯看著他,眼如新月,頰生笑渦,不住地一邊點頭一邊說:“我會努力的,下一次我一定泡得更好。”


    祁在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憋著一團火,一時間兩人無話,氣氛十分壓抑。


    “你就不擔心麥麥嗎?”


    “不是已經定案了嘛,還要擔心什麽?”


    孫家麟解開了警服最上邊的一粒扣子,身體歪曲這用力靠在椅子上。


    祁在臉越黑了,但仍然很好地克製著自己,“上次我跟你說了,我找到了麥麥脖子上掛戒指的鏈子,在車子掉落山崖處後方十米左右的地方現的,你作為警察,難道不比我清楚這極可能意味著什麽嗎?”


    “不過是一根鏈子而已,可能是車子在失控過程中,被什麽扯斷了也不一定。”


    “麥冬脖子上的戒指是從來都不離身的,戒指對她而言是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的。我找專家鑒定過,從這條鏈子的斷裂痕跡來看,極有可能是被人為拉斷的,那麽有沒有可能戒指是被人扯掉的,她們並沒死?”


    祁在剛說完,孫家麟身體突然往前靠,冷淡中夾雜著七成憤怒,又放佛變回了以前那個祁在比較熟悉的孫家麟,他直直地盯著祁在,顯而易見的火苗在他眼睛裏麵燃燒,“你是在跟我炫耀你在我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嗎?”


    祁在不解,“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你不希望她們都還活著嗎?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不能放棄。”


    “麥冬是我老婆!”


    祁在一黯,說:“我最後再說一次,我跟麥麥之間什麽事情也沒有,你最好不要再有這樣的齷齪的思想,對麥麥太不公平了。”


    孫家麟冷笑,嗆道:“齷齪?有你們齷齪?你敢說戒指不是你送的?還有,孩子……婚前檢查的時候,醫生跟我說麥冬以前有過一個孩子,她子宮因此受過傷,不適合再生育。你敢說跟你沒關係?”


    祁在坐在那裏,良久都沒說話,隻乜斜著望向手邊那杯茶,像思想被禁錮的囚徒,回過神來後,才無奈地對孫家麟說:“我們能不能先找到麥麥和桃子,其他的事情找到她們再說?”


    孫家麟似乎又恢複了最初的神態,漠不關己的冰冷。


    “經過我們的調查,從現場的種種跡象表明,那起車禍中,司機已經確定遇難,同車的兩位女士麥冬和宋學桃極有可能遇難或永久失蹤。”


    這些冰冷的詞語,像要扼殺祁在強弩之末的一絲希望,他的情緒經過無數次的酵,終於到了爆的臨界點。揮出去的拳頭,被孫家麟扣在虎口裏。


    “小心,我會告你襲警。”


    祁在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出的公安局,他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她們一定還活著,他一定或找到她們兩個的,他不能再忍受麥冬回到那個人事不知的混沌世界中去,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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