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亞剛回來,外衣上還沾著雪花,到得地下室後,看到麥冬坐在床上,口中的輕言細語有些模糊地傳過來。


    麥冬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抬頭的一瞬間,笑顏如花,蒙亞心裏一暖。可是也就一瞬,麥冬眸子裏的溫暖瞬間被一種叫厭惡的情緒蠶食幹淨。


    蒙亞走到麥冬身邊,高大的影子籠罩在麥冬身上,他臉色陰鬱。


    “怎麽,看到是我這麽失望?你希望是誰,嗯?”他聲音裏帶著慵懶和疲憊。


    麥冬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什麽時候放我走?”


    “也許明年,也許一輩子……”


    “你……”麥冬才開口,蒙亞已經脫掉了大衣,接著是外褲,使得麥冬本來要說的話來了個急轉彎,張口咋舌地說:“你,你幹嘛?”


    蒙亞並不理會她的防備和訝然,兀自掀開被子,抬起大長腿就躺到了床上。他一身的涼意,惹得麥冬一個激靈,又往裏挪了挪,貼著牆壁,離他更遠了一丁點兒。


    蒙亞沒好氣地一把拽下麥冬,嚎道:“老子想睡覺,沒看到嗎?”


    “你睡你的,別動我啊!”


    麥冬掙紮,被子翻動之間帶進來更多涼氣,蒙亞縮著脖子齜著牙,一手緊扣住麥冬的手臂,一手往麥冬衣內伸進去。


    “再動試試看,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這下麥冬還真是老老實實了,忍著後背的涼氣,麵朝裏睜著眼睛側躺著,蒙亞倒也沒有再做其他的動作,隻是把麥冬往他懷裏緊了緊,沒過一會,麥冬便聽到他輕微的鼾聲。


    疤子站在地下室的台階上,看到蒙亞高大的身子蜷縮在床上的樣子,心裏酸酸的。三天了,他終於能睡個覺了。


    疤子慢慢往回走,他想到蒙亞對麥冬的態度和言辭,輕輕地歎了口氣。要是亞主早點醒悟該多好啊,他自己也許從來不知道,在麥冬麵前,即使脾氣的他,也是讓人覺得有血有肉,有生氣的一個人,而不是外人口中相傳的“壓修羅”。


    racy倚在蒙亞臥室的門上,丹蔻輕彈,看到疤子唉聲歎氣地從地下室走上來,冷然一笑,“怎麽,你這副樣子,是家裏死人了?”


    疤子本不想理會racy,但看到她起身想去地下室,便沉聲說到:“你現在最好不要下去打擾亞主,還有,你是聰明人,少對麥小姐做那些小動作,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地下室的那個女人在亞主心目中的分量……”


    racy腳步還沒有放下,聞言便愣在了原地。


    “還有,我的家人十年前就全死了。”


    racy看著疤子的背影,睜大了眼睛,顯得十分驚訝,沒想到平日那個沉默寡言的疤子,也會一下子說這麽多話。


    麥冬不知不覺也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麽,麥冬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放下對蒙亞的戒心。


    她的夢裏似乎也夢到了蒙亞,他嬉皮笑臉討好她的樣子;穿著小一個號的工作服,蹲在路邊幫她洗碗的樣子;他提著一盒豬手,在她麵前邀功的樣子;炎熱的夏季,她看著聯歡晚會上《千手觀音》的表演,哭得淚流滿麵,被他抱進懷裏的樣子……


    麥冬覺得夢裏的情景太美好,太真實,醒過來的時候胸口都疼了,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你幹什麽?”蒙亞抓住麥冬再次揚起的手,突然出聲,帶著憤怒的感覺,聲音在地下室帶出了回音。


    麥冬木然地轉身看著他,淚光中幾張臉疊在了一起,萬花筒般的讓人眩暈。


    她哆嗦著聲音無助地低喊:“戒指,戒指,還我的戒指……我的戒指……”


    麥冬四下亂翻,突然,她看到蒙亞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瘋了似的伸手去拽,實在拽不下來,她張口便咬了下去。


    蒙亞一陣吃痛,但心裏卻莫名覺得舒暢,將自己的無名指從麥冬的口裏救了出來,戒指有了血液的潤滑,很容易便被摘了下來。


    他套到麥冬的指上,寬了一圈。


    麥冬舉起自己的手,在白光下緩緩地、細細地瞧著,過了一會兒,口中嗚咽一聲,立馬將手上的戒指甩了出去,抱著自己的雙腿,瑟縮地緊靠在牆上。


    口中含混不清不停地在說:“不是的,不是的……在在,快來救我……”


    蒙亞來不及抓住戒指,聽到金屬與地麵接觸了一小段距離後終於停了下來,他忍不住掐著麥冬的脖子,把她按進被子裏。


    “死女人,你幹什麽?竟然敢丟我的戒指!”


    麥冬伸手去撓蒙亞的手臂、臉、脖子等等,身體僵硬地像一坨鐵,絕望般地嘶聲喊叫:“放開我——放開我,在在,你來救救我,在在……蒙亞——你在哪裏?”


    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一鬆,麥冬嗆咳著離開蒙亞遠遠的。眼睛裏是他不熟悉的恐懼和絕望。


    蒙亞找到了戒指,套在手上,看到麥冬蹲在房間的角落裏,麵無表情,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地麵,自己環抱著自己,與剛才的躁動判若兩人。


    蒙亞向麥冬走過去,蹲在她麵前,看了她良久,得到的隻是沉默,還有一室死寂……


    他不明白為什麽麥冬情緒變化這樣大,想到記憶中那個總是喜歡捉弄他的女人,心想她肯定又在耍什麽小詭計,麵上怒道:“哼,你以為我還是幾年前那個毛頭小子嗎?”


    蒙亞扯動了脖子上的抓痕,倒吸了口涼氣,看麥冬一動不動地蹲在地上,乖順的樣子,他緩緩靠過去,和麥冬無二的姿勢。


    兩人都沒再說話,默契十足。蹲著蹲著,麥冬已漸漸恢複神智,其實蒙亞哪裏知道,她思緒偶爾斷片,不過是她憂鬱症作的前兆。


    麥冬現在已不同於兩三年前的她了,人的一生其實會有很多個階段,一個階段和另一個階段之間也就一段時間的頓悟。她現在能夠比較清楚認識到自己身上的隱患因子,所以與其說約翰斯教授是她的醫生,不若說她自己才是真正的那個。


    一切,不過是為了活著。她有她想守護的人,想看的世界,這一點沒人可以阻擋。


    麥冬扶著牆站了起來,有些暈,但還是咬牙撐過了那一陣的昏黑。


    “蒙亞,我們談談吧,乘著現在……”


    蒙亞倒是沒想到她先開口,靜默著等她再開口,這個男人也是難得的嚴肅。


    “我這些日子,偶爾會想起一些畫麵,裏麵都有你,我想那些應該都是真實生過的而被我忘記了的,我知道回憶是美好的。可是你把我抓過來是想讓我記起你嗎?”


    說著麥冬轉頭盯著蒙亞臉上的表情,見他凝眉不語,便繼續說:“如果不是,那麽又是為了什麽?折磨我?你恨我?可是我覺得跟你相處這麽久以來,你心裏對我的恨意遠沒有你嘴上說得多。我感受到的是一顆孤寂的心,而我也很真切地明白你的感受。”


    蒙亞的雙手抱臂,冷淡而疏離地看著麥冬,卻並不如平常般露出一抹戲謔的笑。


    “即使我記起了我們以前全部的過往,那又怎麽樣?我已經結婚了,我很愛我的丈夫。”麥冬聽到關節“嘎嘣”的脆響,她心裏一抖,但是言詞上並未停頓,“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我們曾經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你肯定知道我最想要的便是一個自己的家。”


    麥冬看蒙亞的臉黑了下來,暗暗握了握拳頭,“如果你隻是想宣泄你心中對我的怨憤,那麽我可以肯定的是,折磨別人是不會讓你開心的,更何況是曾經自己在意過的人。


    不知道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跟我母親的事情,我十歲那年,我母親把我帶到了a市,可我過得不開心,我每天小心翼翼地生活著,不敢和身邊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因為我總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那裏的。但時間長了,終究會有感情的,更何況她還是我母親,親身母親。可是當她為了公司,把我送去澳大利亞的時候,我真的好恨她。


    我不給她打電話,不叫她‘媽媽’,不跟她聊天……這所有的一切,最後折磨的隻有我自己。”


    麥冬見蒙亞的臉色稍霽,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一些,“你把我關在這裏,是想看到我瘋了,還是想看到我變成一個充滿仇恨的人?”


    蒙亞下意識地搖頭。


    “那你可以放我回去嗎?”麥冬走到蒙亞跟前,一雙充滿希冀和乞求的眼睛也望著他的眼睛。


    蒙亞失神地站著,伸手去碰觸她的臉龐,一手握著麥冬的後頸,低頭貼著她的唇,嗓音低沉迷醉,“你以為你還回得去嗎……”


    麥冬微微扭動著身子想逃開他的禁錮,他的身體開始升溫,聲音越地粗噶,“況且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就好好地在這裏呆著,折磨——我們也一起受著……”


    麥冬趁他分神,用盡全力推開了他,她搖著頭,想來是自己心思太單純了,以為這樣就可以脫身。


    蒙亞看到她眼裏的水花,皺著眉一語不地走了出去。


    麥冬已經確定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將會在這裏度過,“那你給我幾本書可以嗎?”


    “不可以。”清冷而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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