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誌超躺在床上,眼望著房笆(天棚)發呆。想想午前的會,群情高漲,起到了變冬閑為冬忙的動員鼓勁作用,應該說開的不錯,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再想想午間的那頓酒宴,似有什麽事堵在心窩子裏,使勁想,不由又想起了樊世猛敬酒時說的那句讓他狠狠吃了一驚的話。


    當時,樊世猛擠到跟前來,很真誠地說:“成書記,工作上的事,我今兒就不說啦。我代表我們全家敬您,謝您。您對我們一家的恩德山高海闊,我是大恩不敢言謝呀!這杯酒,我見底,幹了,您少喝點兒,意思意思,點到為止,我就感恩不盡啦!”


    樊世猛說著,果然就把一杯酒一仰脖都喝了進去。那杯子不小,足有三四兩,也肯定不會是以水充酒,麵對縣領導,鄉鎮長們不敢。麵對這種綠林好漢般的喝法,成誌超當時直發愣。


    樊世猛是帶著幾分酒意來敬酒的,說這番話的聲音未免挺大,雖然食堂裏哄嚷嚷亂糟糟的,可一桌人還是都聽到了。樊世猛抹抹嘴巴再想說什麽,坐在旁邊的縣長陳家舟站起身,把他往一邊撥拉,不客氣地訓斥道:


    “不能喝就少灌點兒,有本事顯擺工作,灌大酒算什麽能耐!去,去,該坐哪兒還回哪兒坐著去!”


    成誌超當時心裏就劃了魂兒,我幫他做了什麽?什麽樣的恩德可稱山高海闊呢?雖說都喝高了點兒,言詞也不至於這般不著邊際吧?可當時食堂裏亂亂哄哄,又有人不斷上來敬酒,這個疑惑不過隻在腦子裏閃了一閃,就丟到腦後去了。此時想起來,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樊世猛的話也仍似響在耳邊。怪了,還大恩不言謝,我可有啥大恩於他?當鄉長也不是經我手提拔起來的,早在我來吉崗之前,人家已是南水鄉的土地佬了,他的大恩究竟是指什麽?


    陳家舟不似成誌超,鄉鎮長們的敬酒他可不在乎,願喝就抿一口,不願喝頂多用杯子碰個響了事,沒人敢跟他叫板,更沒人敢挑他這個理兒。這裏除了他年齡比成誌超大上十幾歲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是穩坐吉崗縣數十年的“坐地炮”。這些年,他從當年的大隊書記到後來的副鄉長、鄉長、鄉黨委書記,一路幹到副縣長、縣長,僅在縣長任上,他就送走了三任縣委書記。眼下這茬鄉鎮長和縣裏各部、委、辦、局的頭頭們,升遷調動幾乎都與他的親疏遠近好惡取舍有關。滿登登一食堂的人,除了成誌超,可能都懼他幾分。就如一株年久的大樹,根子在這塊土地上紮得深,盤得遠,且枝繁葉茂,他才不在乎小小不言的風吹草動呢。


    成誌超伸手按了一下床頭櫃上的電子表,電子表報時:現在時刻,十八時零九分,溫度,二十一度。


    這就有了喚人的意思。房門應聲而開,秘書小張探頭進來,見成誌超醒了,忙趨前將茶杯送到手上,笑眯眯地問:


    “成書記這一覺睡的挺好吧?”


    成誌超暢快地飲了一口溫熱的釅茶水,笑說:“正應了樣板戲裏的那句唱,一覺睡到日西斜,再睡就連軸轉了。”


    小張說:“這一陣您白天忙夜裏忙,難得補上這麽一覺。鄉裏的幾個頭頭都為成書記的這一覺高興呢。”


    成誌超一怔:“喲,他們還沒走啊?”


    小張說:“等成書記醒,不知還有什麽事,就聚在一塊打撲克呢。”


    成誌超擺手說:“有什麽事也明天再說。叫他們趕快回家。”


    小張又問:“喝酒肚空,不知成書記想吃點什麽?食堂的大師傅也沒走,還等著呢。”


    成誌超說:“隨便對付一口吧,可別大油大膩的了,水泡飯,整碟醬菜瓜子就行。”


    “大師傅把麵條都擀好切好了,來碗熱湯麵行不?”


    “也行。你去叫他們下麵吧,我洗把臉就過去。”


    “您在屋等著吧,我去給您端過來。這種時候,食堂裏空敞敞的,冷,晌午的酒氣也沒散淨,您就別過去了。洗臉水我給您倒好了。”


    小張說著,又往臉盆裏兌了些熱水,還用手指試了試水溫,轉身欲出門,成誌超又叫住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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