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關於樓蘭消亡的最後一段材料的後麵,白璧看到了父親寫下的一行文字--"他們都想錯了,樓蘭的消亡絕不是以上任何一種原因。"


    父親總喜歡到處寫下一些感想和論斷,但如此大膽的論點確實罕見,因為那些論文都是國內外知名學者寫的,他們都是權威,而她父親生前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而已。


    在一疊紙張中,白璧看到了幾張複印件,複印的是一種特殊的文字。總共有十幾頁,每頁都有幾十行,有幾行文字是殘缺不全的。這些文字看上去是線形的,整齊地橫向排列著,大概是某種古老的文字。白璧看著這些文字,竟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後背立刻冒出了汗,盡管這些紙上的字她一個也看不懂。這更令她感到不安,她努力地在腦子裏回想眼前這些文字的影子,於是這些文字好像動了起來,在她麵前翩翩起舞,她的耳畔仿佛聽到了那古老的音樂,搖晃的燈火,細細的腰肢和大大的眼睛。她終於記起來了,那是一個夢,10歲那年的一個夢,一個女人來到白璧的夢裏,在牆上,寫了幾個字,對,就是這種文字,雖然看不懂,但筆法和線條毫無疑問就是這一種。就在做了那個夢以後的第二天,父親就出了車禍永遠與她分開了,所以,她永遠記得那個夢。


    在這疊複印件的後麵還附著一篇父親自己寫的論文,論文不長,題目卻長得嚇人,叫《在樓蘭遺址出土的佉盧文文書中關於宗教內容的解讀》。論文內容寫得很深,不是專業人士很難看懂,她隻粗略地看了看,才知道剛才複印件裏的那些古老文字叫"佉盧文"。佉盧文是一種非常古老的表音文字,其字母最早可追溯到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官方文字阿拉美文草書的變體。這種文字後來作為中亞貴霜帝國的官方文字之一流行於中亞廣大地區。一開始用於拚寫中古印度河流域雅利安語的俗語方言,流行於白沙瓦一帶,那裏誕生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產物--著名的犍陀羅文明。大約公元二世紀末,犍陀羅文明和佉盧文開始向帕米爾以東傳播,一度成為塔裏木盆地許多國家,如疏勒、於闐、樓蘭和龜茲的官方語言。於闐、疏勒和龜茲諸國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文字,隻有樓蘭人還繼續使用佉盧文直至公元四世紀末。


    在這些資料的最後,白璧發現了幾張黑白照片,那肯定是父親攝下來的,她知道家裏有一台海鷗牌的翻蓋的黑白照相機,父親時常擺弄這台老機器,拍攝者是從上往下看鏡頭的,那已是另一個時代了。眼前的這些照片拍攝的是茫茫的荒原,她看著照片裏的荒原,那些碎石、沙礫、殘缺的土丘,全都是黑白二色組成,單調而簡練。她又想起了自己牆上的那幅畫,突然開始明白父親死去的那一天,看到這幅畫以後為什麽會如此地驚慌失措。她夢見的東西,全是父親所見過,甚至拍攝下來的。還有幾張古樓蘭遺址的照片,高高的佛塔,僅存四壁的房屋,還有,荒漠中的墳墓。更驚人的照片是一排死人的遺骸,全都是幹屍,盡管看上去已經發黑了,麵目猙獰,但應該說保存得依然很好,這些近乎木乃伊的古樓蘭人就這樣陳列在亙古荒原上的陽光下,可能是剛剛被挖出來的,父親用自己的照相機拍下了它們。


    但是,最後一張照片令白璧十分吃驚,那不是什麽遺址的照片,也不是什麽古人類。而是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的年輕女人的照片,她穿著一條不知是什麽少數民族的裙子,膚色非常的白皙,眼睛特別大,鼻梁挺直,烏黑的頭發紮成了許多小辮子。那個女人大約是0歲出頭的樣子,在陽光下站著,背景看不清楚,好像有樹有房屋。那個女人的臉上掛著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表情,那薄薄的嘴唇和微翹的嘴角還有漂亮的下巴似笑又非笑。特別是那雙在陽光下閃爍著的眼睛,那絕不是漢人的眼睛,那眼睛隻屬於古老遙遠的西域,是那麽神秘莫測,眼睛裏似乎還隱含著許多古老的謎。以至於許多年以後,這張黑白的照片擺放在白璧的眼前的時,也讓她為之神往。


    更令白璧意外的是,她覺得她見過這個年輕的女人,是的,她確實見過,是在夢裏,她仿佛又回到了10歲時的那個夢,這個女人對她說了一串永遠都無法聽懂的話,還寫下了幾個佉盧文文字。


    就是她,白璧永遠記得夢中那個年輕女子的臉,現在,這張臉又出現在了眼前的這張黑白舊照片裏。這是父親在許多年前拍攝下來的,白璧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也許永遠都無法解開這個謎了。


    白璧有些顫抖,她靜靜地看著照片裏的女人,隱隱約約間,她仿佛覺得照片裏的人正在對她說話。


    她側耳傾聽,卻什麽都聽不到,除了窗外的風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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