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會兒功夫,紅孩兒臉色就變了幾變,叫悟空看得有趣,心裏直道:這小孩兒可比他爹有意思多了。


    紅孩兒打小好強又脾氣火爆,稍微懂事兒起就悶聲不吭地鑽到火焰山修煉去了,也不知怎麽的,竟叫他練出了三昧真火和自己的本命武器火尖槍。出了山之後紅孩兒在妖魔界狠狠顯了一把身手,熟識的妖怪見著老牛就誇他生了個了不得的兒子,可把牛魔王給樂壞了。


    這紅孩兒出山後,在家沒呆多久,就聽說齊天大聖出了五行山,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聞對方正護送一凡人和尚西天取經,沒人知道紅孩兒心裏有多麽憤憤不平:堂堂齊天大聖如今竟叫一個凡人為師父,還任勞任怨護送那人去西天,簡直是奇恥大辱!


    紅孩兒當場就像是點爆了的火焰山,隨手砸了他爹一個極品收藏。牛魔王一邊肉痛一邊又舍不得教訓兒子,便同意了紅孩兒的請求,讓他去鎮守號山,也免得短時間內一看到這小子就心口疼。


    號山,是三藏師徒西去的必經之地,紅孩兒心說,小爺我就等在這兒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折壽的敢叫齊天大聖鞍前馬後地伺候!


    這紅孩兒朝朝在枯鬆澗裏等候,終於在這一日等來了三藏一行。他在那半空裏正然觀看,就見悟空三人,把一個白麵和尚圍護在馬上,各各準備。那和尚抖抖索索的畏縮模樣直叫他看得肝火大盛,紅孩兒暗道,呸,還聖僧?畏畏縮縮的,半分氣度沒有!上不上台麵的玩意兒!小爺我今天非把這軟綿綿沒骨頭的和尚烤熟了給一山的小妖分食了不可!


    悟空的眼力好,紅孩兒想在悟空的眼皮子底下收拾三藏難度頗大,即便紅孩兒心比天高,想要有朝一日越過了大聖,可那有朝一日也不會是在今日。


    他沉吟了半晌,才想著變個小孩先接近了三藏再說。想罷,當即散了紅光,按雲頭落下,去那山坡裏,搖身一變,變作七歲頑童,赤條條的被麻繩捆了手足,高吊在那鬆樹梢頭,口口聲聲,隻叫“救人!救人!”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遇到大聖的事情。


    紅孩兒聽他老子說過,大聖是火眼金睛,縱是你變幻得再妙,也瞞不過大聖的眼睛。是以,悟空那雙金眸似笑非笑地上下掃視他時,紅孩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幸而那個白麵和尚是個傻子,不枉他賭了這回。若不然,大聖不管不顧就要拿了他的小命,他說不得要丟了臉麵喊一聲:“大聖叔叔,我是牛魔王的兒子。”


    這會兒連自己的本命真火都奈何不了大聖,他便是想打,大聖也當是玩兒呢。左右是打不過齊天大聖了,紅孩兒索性收了武器,卻仍然心有不虞,他不滿地問道:“大聖叔叔,我父王總說你厲害,你這麽厲害,作何要保護一個傻和尚?甚至被個和尚罵了也不教訓他。”


    對於為何要保護三藏,悟空避而不談,隻笑道:“我作何要教訓他,我都不曾將他的話聽到耳中。”


    紅孩兒可不知道,悟空忙著安撫小白龍呢,哪裏有那生閑氣的功夫,他隻道齊天大聖如今不比往日強硬了,一張小臉板得比山上的岩石還僵硬,狠狠道:“看來大聖叔叔的骨氣怕是被如來那個大和尚的五行山給壓沒了,能任由他人辱罵,枉我替你不值了許久。”


    紅孩兒說完轉身就走。悟空被一個小娃娃教訓,暗自好笑,又問:“你不在你父王身邊呆著,跑這裏來做什麽的?”


    紅孩兒聞言回頭笑道:“聽說那和尚的肉吃了能長生不老,小爺我雖瞧不上那和尚,不過將他宰了分給這山裏大大小小的妖怪,讓他們長了修為,也算是那和尚的功德一件。”


    悟空一看這小孩兒扮大人表情就覺得好笑,又忍不住逗了逗他:“你在那個和尚的大徒弟麵前大言不慚地要宰了他師父,倒不怕老孫先宰了你麽?”


    紅孩兒哼道:“大聖叔叔雖然沒了骨氣,想來不至於連自己兄弟往日的情義都拋得一幹二淨。”


    悟空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卻是如此。”又見紅孩兒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便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雖不殺你,卻也不會叫你宰了老孫的師父。”


    紅孩兒登時大怒:“那和尚被宰了就宰了!大聖叔叔什麽時候開始關心這種人的死活了!”


    紅孩兒又道:“大聖叔叔,不如我們來賭一場。”


    悟空饒有興味地問道:“賭什麽?”


    紅孩兒道:“就以那和尚為賭,那和尚也不隻你一個徒弟,隻要叔叔答應紅孩兒不出手,我紅孩兒若能鬥得贏其他幾人,那和尚就交由我處置,我若還敗在其他人手中,就不再為難那和尚,你看可好?”


    悟空笑道:“這可不好,那和尚是老孫的師父,你拿老孫的師父來做賭注自己卻不出彩頭是何道理?”


    紅孩兒歪著腦袋想了會兒,問道:“我有什麽是大聖叔叔你想要的嗎?”


    悟空道:“老孫可不知你有什麽好寶貝,不如就拿你最珍貴的寶貝出來添彩?”


    紅孩兒搖搖頭:“大聖叔叔這是又欺負小孩兒,難道你那和尚師父是叔叔最珍貴的寶貝?”


    悟空愣了一下,笑道:“自然不是什麽珍貴寶貝,不過,對老孫來說卻也是至關重要。乖侄兒既不願出最珍貴的寶貝,那至關重要的的物件總是要拿出來的吧?”


    紅孩兒聞言,撇了撇嘴,道:“小侄這裏有顆七殤火雲珠,原是火焰山的焰心,被我取了過來,對小侄修煉至關重要,可以嗎?”


    悟空點頭,道:“自是可以。”


    紅孩兒道:“我若贏了,大聖叔叔就不再管那和尚死活,交予我就是,我若是輸給其他幾人,這火雲珠便歸了大聖叔叔。”兩廂擊掌為誓,定了賭約,紅孩兒一卷袖袍,化作一團紅雲離去。


    悟空又重新追上三藏一行,正巧聽到前麵三藏問道:“悟空和那小孩兒哪裏去了?”


    於是他便一個筋鬥翻到幾人前麵,按下雲頭,道:“師父,我方才先將那小孩兒送了回去,這深山野外若再拖著一個小孩兒實在不便。”


    許是因先前對悟空多加責難內心難安,三藏聞言就讚道:“這樣也好,還是悟空想得周到。”


    悟空那話說出來就三藏一人信了,其他三人皆以為悟空是私下裏將那不長眼的妖怪給收拾了。


    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三藏覺得饑渴,便停馬休憩。悟空拽了小白龍便要離開,三藏問道:“徒弟這是去哪裏?”


    悟空道:“巡山。”


    三藏一聽悟空要去巡山就心裏打哆嗦,上回就是悟空領了小白龍去巡山,結果,妖怪趁了機會將他拿了過去。三藏方想開口阻攔,豈料悟空已經拽著小白龍閃身不見了。三藏無法,邊吃了幾口幹糧,邊在心裏默念心經。


    且說悟空拎了小白龍到一邊,遠遠地離開了三藏幾人才道:“小白龍,你可知剛剛那個小孩兒是什麽人?”


    小白龍搖搖頭,悟空笑道:“他名叫紅孩兒,是我原先義兄牛魔王的兒子,算起來還是我老孫的侄兒。五百年前那老牛還是光棍一條,沒想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個這麽有意思的兒子。”


    悟空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越過重疊的山頭,投向了遠方,也投向了小白龍所不知道的過去。孫悟空是石頭化的,無父無母,轟轟烈烈了一把後又被如來佛壓在山下五百年,等出了五行山,便又一直跟隨著唐三藏,身邊再沒又出現過其他人,小白龍曾暗自竊喜,因為除了大師兄一直懷念的某個人,他其實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可現在,小白龍才發現,啊,原來不是,他的大師兄有義兄,有曾經隨他出身入死把酒言歡的兄弟,有侄兒,也許還有侄女。這些人算起來比他還要親近,而他算不上唐僧的徒弟,叫悟空大師兄還是自己自作主張想借機拉近倆人的關係,這樣一想,小白龍心裏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什麽獨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間不見了,冷風都灌進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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