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非與赤緋有關,五百年前的那些人和事情悟空都很少會想到,此番與小白龍提到自己曾經的兄弟,悟空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的確重情重義,可也不是個喜歡抱著回憶過日子的人,對他而言,往前走和向前看更加重要。因而赤緋消失了之後,他並沒有躲在花果山裏懷念往昔,而是想著怎樣將赤緋找出來。


    小白龍沉浸到了自怨自艾的情緒當中,即便他們已經心血相容了,即便他們之間這樣的親密程度,便是那人與他大師兄之間也不可能達到的,可那又如何,大師兄心裏真正在意的人或許根本沒有他。小白龍傷心不已。


    也許是心脈相連的緣故,悟空對小白龍情緒變化的感知較往日更加敏感。小白龍在傷心,悟空感覺得到,隻是不知道為何,他心裏居然也有些悶悶的不舒坦。悟空問道:“小白龍?你怎麽了?”


    小白龍抬起頭直視著悟空的眼眸,此時對麵這人的眼裏不再是無止境的飄渺,而是他小白龍。他咬了咬牙,問道:“大師兄,是你的義兄重要,還是我重要?”


    “你在問什麽傻話?”悟空抬手在小白龍的頭頂揉了揉:“都重要……”這樣說的時候,悟空明顯地感覺到了小白龍緊繃的情緒,他心裏有點想笑又莫名地想疼惜這條傻龍。悟空道:“可是你更重要,而且重要多了。”


    悟空明白,小白龍很討自己喜歡,喜歡到漸漸地放在了心上,他不忍心看小白龍失落難受,如果這樣一句能叫小白龍安心,他說了便是,何況他不是說謊。果然,悟空立刻感受到了小白龍內心的歡喜。


    悟空不是傻蛋,他知道小白龍把他看得很重要,也知道小白龍希望他能同樣在意自己。他有過這樣的經曆,那時候他把那個人看得無比重要,甚至重過一切,可他不是聖人,他同時也希望對方把自己看的一樣重要,可是那人做不到。得不到同等回報的悟空也就自然而然地慢慢放輕了這種感情。


    小白龍藏在身後捏著的拳頭又悄悄鬆了下來,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提,怎麽壓都壓不住。他心裏美得冒泡,他想他還沒為他的大師兄做點什麽呢,就已經比大師兄的那個義兄牛魔王重要了。


    握拳壓著唇輕咳了一聲,小白龍抬手抓住那隻在他腦袋上作怪的猴爪子,故作淡定地問道:“大師兄你接著說,那紅孩兒是你的侄子,然後呢?”


    悟空道:“那紅孩兒和我打了個賭。”


    悟空將和紅孩兒的一場賭約說與了小白龍聽,小白龍聽到一半眼睛就開始發亮,悟空剛說完,他就急切地問道:“那大師兄現在和我一起離開是不是故意讓那個紅孩兒來抓人啊?”


    悟空眨眨眼,笑道:“你說呢?賭約中可是規定了你大師兄不得出手,我若在場還不出手實在說不過去,還得避避嫌不是?”


    小白龍樂了,又問:“那和尚真被抓走了怎麽辦?你又不能出手。”


    悟空拍拍小白龍的肩,道:“你最近不是大有長進嗎?紅孩兒的三昧真火可對付的了?”


    小白龍道:“嘿嘿,我忘記把自己算進去了。三昧真火暫時滅不了,可也傷不了現在的我了。”


    悟空道:“傷不到你就夠了。”


    話說兩頭,悟空和小白龍離開後不久,紅孩兒就領著大小妖抓唐僧來了。紅孩兒心道,嘿嘿,賭注裏可沒說非要我獨自一人搞定,好歹小爺也是個聖嬰大王,身為大王,事事躬親怎麽行?


    紅孩兒領著小妖站在雲頭不曾現身,而是讓小妖們弄了一陣旋風,山間一時間走石揚沙,黑氣騰騰。趁著下方三人掩麵閉目之際,幾個先鋒妖怪一招手,就使了一道風繩將唐僧卷走。少頃,風歇黑氣散,八戒和悟淨睜開眼來,就找不到三藏的蹤跡了。


    八戒道了聲;“不好,這和尚又叫妖怪給抓了!晦氣!”


    紅孩兒鬧出的動靜不小,隔了老遠,悟空和小白龍也能看到那一方半空中紅雲滾滾,下方是黑氣騰騰。悟空和小白龍相視一笑,等那邊動靜消停便立馬縱身回去。


    八戒和悟淨正氣惱之際,悟空和小白龍就回來了。悟空眼裏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問道:“師父呢?”


    八戒沒好氣地答道:“還能哪兒去?讓妖怪拿去當午飯了。”


    悟空道:“若是剛被抓走,我們現在去找還來得及,隻是這山上大小洞主不止一個,怕是要兵分兩路了。八戒,你和悟淨一路,老孫與小白龍一道,現在就去找那妖怪。”


    悟空說得一本正經,小白龍卻暗地裏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這麽“頑皮”,他怎麽看都覺得好笑得不得了。


    號山上的妖魔洞說多其實不多,除去半路殺出來的紅孩兒,其他大小洞主皆是五百年前的老人,八戒和悟淨一路打聽,除了被那些妖怪言語“調戲”了幾句外倒是沒有多受責難,很快就順順利利地到了紅孩兒的洞府火雲洞前。這火雲洞四周倒是景致非凡,白雲透出滿川光,流水過橋仙意興。


    八戒道:“這些個妖怪都頂頂會挑好地方修行。”言罷,厲聲高叫道:“小子們,趁早去報與洞主知道,教他送出我唐僧師父來,免你這一洞精靈的性命!牙迸半個不字,我就掀翻了你的山場,躧平了你的洞府!”


    八戒和悟淨在洞門外叫陣半晌,都不見有洞主出來應戰,倒是先來了幾個先鋒都被八戒輕鬆打發了。正當八戒等得不耐煩,意圖搗了對方的洞門之際,紅孩兒這才擺足了架勢姍姍出得門來。


    卻說紅孩兒自把三藏拿到洞中,就叫小妖們剝了和尚的衣裳,捆在後院裏,又著小妖打幹淨水刷洗,說要上籠蒸吃。有小妖來報洞外來了兩個和尚,紅孩兒也不做理會,懶懶地靠坐著,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手下小妖刷洗那個被剝得光溜溜的白嫩和尚。


    三藏被這般對待,登時臉紅脖子粗,又羞又氣,胸口悶著一團血氣,隻覺得不吐不快。等三藏被小妖們揉來搓去,氣得快暈過去時,紅孩兒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兩手一背,道:“走,小的們,隨小爺去看看門口那兩個和尚。”


    有小妖回道:“大王,這和尚怎麽處理?”


    紅孩兒嘴角一歪,壞壞地笑道:“搬個大甕過來,再找個廚藝不錯的,調好湯汁,把這和尚浸著,醃製醃製,回頭蒸熟了才入味不是。”


    三藏聞言,這下是真的暈過去了。


    紅孩兒坐在他的火雲之上,手裏轉弄著自己那杆一杆丈八長的火尖槍,身後的一班小妖推出五輛小車兒來,按金、木、水、火、土安下。等小妖停妥小車,紅孩兒自雲上翻身而下,依舊是一身耀眼的紅袍,身無盔甲,赤著腳,輪槍拽步。


    八戒和悟淨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都在心裏嘀咕:個乖乖,這妖怪長得玉麵丹唇,眉似新月,比那哪吒還漂亮,這真是個吃人肉的妖怪?


    八戒和悟淨相互使了個眼色,八戒道:“老豬見你是個小兒,不欲欺你,識相的便趕緊將我師父恭恭敬敬地送出來,也免得老豬動起手來,不小心就折了你的小胳膊小腿。”


    紅孩兒最見不得被人小瞧,尤其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就不大中用的豬八戒,聞言舉起火尖槍就刺,嘴裏道:“蠢豬,受死。”


    八戒也被他這一罵激出了火氣,閃過槍頭,輪起釘耙,罵道:“你這小畜生,不識高低!”


    紅孩兒側身一跳,讓過釘耙道:“死豬頭,今日拿你加菜!看槍!”


    這二人跳在雲端裏,一個橫舉九齒耙,一個直挺火尖槍,一時間鬥得難分勝敗,月星辰不見光。悟淨在旁邊看得明白:二師兄看似打得凶狠,招招卻都被妖怪擋了下來,不好啊,這妖怪分明不盡全力,二師兄殺得腦熱,怕是會被妖怪騙了,這妖怪隻消賣個破綻哄二師兄鑽進去,必然會受傷。


    思及此,悟淨抖擻精神,舉著降妖杖,在空裏望紅孩兒劈頭掃去。紅孩兒依舊不慌不忙,一手提槍隔住八戒的九齒耙,同時在空中翻轉身體,雙腳就蹬住了來勢洶洶的降妖杖。紅孩兒試過這二人的手段,漸漸打的沒了興致,身形一閃,就如同一團飄忽的火焰,脫出了八戒和悟淨的合圍。


    八戒和悟淨飛身跟上,就見紅孩兒一隻手舉著火尖槍,站在那中間一輛小車兒上,衝他們壞笑,還不得這二人警惕,紅孩兒就輪槍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槍尖所過之處竟無端升起一團火,紅孩兒衝這火圈連點五下,那五輛車子上頓時火光噴湧,山林間立時煙火迷漫。


    八戒和悟淨毫無懸念地被包圍在一團火光之中,視線內已看不到紅孩兒的身影,耳邊隻餘下呼呼作響的火聲和一串囂張的大笑。那紅孩兒大笑道:“雖然味道會不及烤乳豬,不過加點香料,你這頭蠢豬也是能勉強入口的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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