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筆尖觸紙,微不可聞的窸窣聲悄悄響起,縈繞耳畔。(.)行雲流水,瀟灑飄逸,作畫的闊雲真君本身就是一幅令人移不開眼的畫卷。


    雲煙似得墨黑長發一瀉而下,不紮不束,掩住了他棱角分明中略帶清峻的臉龐,但卻無論如何藏不住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沒有波瀾,沒有華光,但卻偏偏湧動著令人沉醉的專注,不知不覺間就帶著旁觀的人一同深陷,一同沉醉,無法自拔。


    香爐裏的青煙飄飄搖搖,茉莉花般的淡淡香甜徐徐彌漫。良久,闊雲真君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不過,這一次他卻並未再管畫成的紙卷,而是向後一退,坐在了桌案後的栗色木椅上,神情略微有些疲憊,低垂著眼瞼,莫名多了份蒼涼的意味。


    “你來作甚?”縱然闊雲真君沒有指名道姓,但此話一出,姚千穎那雙剛剛還浸滿陶醉之色的水眸立馬暗沉下來,失去了色澤,喪失了光彩。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闊雲真君的召見主動前來,卻沒想到師父一張口便是如此嚴厲。她的心在痛嗎?四十年,師徒相見隻不過寥寥三次,每次見麵的時間加起來也不足一盞茶的功夫。縱然闊雲真君並未苛待過她,該有的份利她統統都有,該有的指點她也盡數從師父處得到,可是為什麽闊雲真君卻對她會如此疏離,甚至有一次竟然讓她捕捉到了一絲厭惡。


    難道真如表哥所說的一般嗎?可是明明應該是她憎恨,她厭惡,為什麽會反過來會變成對方淡漠,對方反感呢?而她又怎麽會有想要改變對方想法的念頭呢?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從第一次見麵時闊雲真君眼中的冷漠還是從第二次他對自己的疾言厲色開始的?她猜不透,想不到,隻是單純的想引起眼前之人的關注。看看他的底線。


    “弟子明日就要下山曆練,特此前來向師尊告別。[]”姚千穎一字一句咬的分外清晰,但落在楚喬的耳裏,卻不知為何多了股試探的意味,而這試探中竟還夾雜著零星的威脅,好生奇怪。


    不過,闊雲真君卻好似並沒有發現或許根本就是未在意這種例行公事的話語中閃現的怪異,隻是點了點頭,聲音竟出現了一份柔軟。“我輩修仙之人,心境與修為同等重要。而今你下山遊曆。是磨練心境、提升修為的絕佳契機。周遊修陽界三處大陸的靈山靈地,踏遍世俗紅塵,賞盡百態人生。方能結丹望嬰。此次曆練不須心急回門,好生把握此次難得之機。”


    如此平常的提點之語,楚喬是未覺得有絲毫可以挑剔的地方,但她無意間的餘光一掃,卻意外捕捉到了姚千穎眸中一閃而逝的失落和嘴角帶出得到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直把楚喬弄得摸不著頭腦,難道是她疑心太重,以至於看誰都像是心思重重嗎?


    “謝師尊,弟子告退。”姚千穎一笑生光,聲音極甜極情,歡快無比。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掩藏其中的矛盾糾結。


    既然已得到了明確的答複,那她便也再無理由賴在這裏。本來以為她隻是圈養的命,但是誰能想到闊雲真君會如此隨意將她這隻籠中鳥放飛山林。可是這不正是她日思夜盼的事情嗎。如今,夢想成真,那她為什麽會覺的低落呢?倘若真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那她數萬個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又是所謂何事呢?那她的點滴期許又該如何自處呢?


    或許。闊雲真君根本就料定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或許,闊雲真君已在自己體內留下了神識印記。或許。闊雲真君也早在她周圍布下了眼線,留下了可以隨時找到她的法寶。現在的自由隻是流星閃亮的短暫,根本就是虛幻的,闊雲真君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想讓她快速成長起來,以方便日後的雙修采補。[.超多好看小說]


    她很亂很亂,不知道真相,不知道未來,隻知道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命運的枷鎖,隻知道有一張網越收越緊,令她動彈不得。如果楚喬此時能夠得知姚千穎心中的困惑,那她一定是最好的心理醫生,因為她也曾經經曆過這個迷茫無助的階段,真切的感受過身不知何往的悲涼。


    但是現在,楚喬隻能目送著這個纖細嬌弱的身影在一塵不染的白玉石麵上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你可確定要去極地寒冰潭?”闊雲真君清冷的聲音在殿中輕輕敲響,而偌大的殿堂內則剩下楚喬一人煢煢孑立,置身於這片瑩白色的地麵上。


    楚喬點點頭,猶似一泓清水的眸子中盡是篤定之色,銀鈴般的聲音亦是無比的認真。“弟子十分確定要去往極地寒冰潭,也甘願為宗門前往天池冒險。”


    聽此,闊雲真君的身形明顯一滯,低垂著的星眸豁然張啟,凝重之色溢出眼眶,厲聲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楚喬嘴角微微上揚,如花似玉的容顏上點綴著淺淺的笑意,直視著闊雲真君的眼眸,從容道:“此事是雁蕩峰的白源白師兄告知於我的。昔日弟子曾欠下他三個人情,這次陪他前往天池便是他所要求的償還之事。”


    闊雲真君眸光一閃,沉吟片刻,道:“天池一行於你來講過於凶險,數萬年來曆次進入其中的築基弟子隕落無數,從中走出之人五大宗門加起來也僅僅隻有二十一人而已,為師和白源便是其中僥幸逃脫之人。其中之事因心魔所約為師無法告知於你,但是踏步其中,每時每刻都要萬分謹慎。而且其中機緣亦根本不是你所能承受之物,或許,還會為你招來殺身之禍。這樣,你還要去嗎?”


    她可以不去嗎?先不說白源這次毫不客氣的催債之舉,單說天池中所蘊含的九天玄冰她也是一定要去的。如今,她體內積聚的靈力已然充斥滿了整個丹田,她身體的每一處經脈,每一寸肌膚,都被無時無刻不在源源不斷湧入的靈氣塞滿填脹。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三年前自己的擔憂是多麽的明智正確。她根本就不能依靠每日吐納東來紫氣來結成金丹,這不光是因為東來紫氣的數量有限,更重要的是因為聚靈之體根本就不會給予她百年的時間來慢慢修煉。


    聚靈之體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將外界的靈氣自動納入身體之中,根本就不能拒絕,不能抵擋,但是她築基後期修為的身體容量實在是小的可憐,即便她體內存蓄的靈氣數量連金丹初期的修士都無法比擬,可是這沒日沒夜的靈氣吸納也最終快要達到她的底線了。


    尤其是這兩年來,她可以明確的感受到體內靈氣正在擠脹自己的丹田經脈。而她本就比同階修士粗壯十倍的經脈現今已然擴張到幾乎要碰觸到肌膚表皮的瘋狂程度了。隻是短短的兩年,她丹田中的靈氣真的已到達了飽和的邊緣,就如即將脹破的氣球一般,隱隱的刺痛正在挑釁著她的神經。


    如此豐沛充裕的靈氣放在其他任何一個人身上,絕對可以一舉衝破築基期,成就金丹。可是一旦放到她身上,別說結丹就是將她的修為提升至築基大圓滿都是沒有絲毫可能的,因為她所煉化的生之氣息遠遠不足,硬生生拖慢了她的修煉步伐。


    現如今,隨著體內靈力的日益膨脹,她可以清晰的觸摸到自己的這副身子的極限。五年,頂天還可以強撐五年,五年之內如果還不能吸納足夠的生之氣息來晉級金丹,那等待她的便隻有爆體而亡的慘痛悲劇。


    當年,白源給她的玉簡詳細說明了讓她所做之事,便是護佑加上他一共三名金丹修士進入掩藏其中的大能洞府。而為何要讓她這名小小的低階修士來做此事,便是因為其池底藏有的一枚九天玄冰。九天玄冰乃天地之間的至冰至寒之物,修為不到還虛期別說是碰觸就是沾染到其散發出來的一絲寒氣就會瞬間凍裂金丹,擊破元嬰。


    但是奇怪的是,此枚九天玄冰的霸道寒氣不知何故,對於金丹未成、丹府空虛的築基期修士的影響卻反而沒有如此致命,隻會寒氣入體,經脈凝滯。是以,每次秘境開啟,五大宗門都會擇取一名築基修士作為引路之人帶領門中的金丹修士出路上界修士的洞府。


    而被選定的築基修士,一般而言,應該不會是門中的核心弟子,因為寒氣入體之後,如若不及時清除或者身體強度不夠,就會損傷根基,難以晉級。可是此名修士的實力卻必須出眾,尤其是靈力的儲備必須充足。因為在投入天池之後,金丹修士便不能運轉一絲一毫的靈力,隻能跟隨築基修士行動。而築基修士不僅要抵禦寒氣的入侵,更是要保證其身後金丹修士的安全。而進入洞府後,其危險便更是層出不窮了。


    “師父,弟子願意前往天池,望宗門應允。”楚喬眸光清朗,沒有摻雜一絲猶豫,堅定決絕。


    如果說,三年前,她隻是為了追尋冷韻靈尊所參悟的寒冰氣息,為了早日結丹而甘願冒此風險、主動求生的話,那事到如今,三年之後,她則是被死亡驅使不得不奮力相搏。上天留給她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而所需的生之氣息又實在是太多了,逼得她不得不以身犯險,逼得她不得不虎口拔牙。


    時至今日,楚喬才明白,為何冷韻靈尊會修煉的如此之快,不是因為功法高級,不是因為天資奇佳,隻是因為不得不快,不得不馬不停蹄突破晉級。如果死亡一直緊緊相隨,那作為獵物的她們來講,又怎能不全力奔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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