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想的明白,叔孫搖光的戰車便不再左右尋找獵物,加速向前駛去,事先劃定的田獵範圍並非十分巨大,不一時便趕到尼邱山下一片空曠的草地,車馬前驅,遠遠已經見到慶忌的戰車,此時,公子軍的另兩輛戰車也自遠方歸來,一左一右,以鉗形角度大呼小叫鼓噪呐喊而來。


    瞧至此處,叔孫搖光氣勢洶洶本想質問問罪的話反而噎在了口中,再也說不出來。看公子軍左右兩輛戰車奔跑的軌道、路線,他們倒不是存心為了給自己搗亂,而是一左一右在田獵局域內驅趕獵物,那種弧形往複的路線,正是為了把獵物一步步向核心處壓縮,方便主獵的人下手。


    如此說來,人家本沒有錯,想要指責也是找不到借口的。因為田獵,尤其是國君、或重要人物田獵,手下人本來就有兜攔獵物,驅趕向前供其殲滅的作法。隻不過一般那麽做的都是大型田獵,區域廣闊,參加人手眾多。這次比賽雙方限定於各有三輛戰車參予,又有著彼此較技的心理,所以叔孫搖光的思維全然限製在“彼此較量”這四個字上,在自己三輛戰車各自所負的職能劃分上,完全沒有設想千百人圍獵時才采用的這種技術手段。她怎能想得到一向心高氣傲的公子們居然對做一個驅禽哄獸的小仆事情樂此不疲?


    其實叔孫搖光還是猜錯了,這片區域雖不算太大,兩輛戰車充作驅趕獵物的下手還是嫌少了一點,又哪有時間跑到她剛剛進入田獵範圍的地方去做兜攔式的搜索?隻不過眼見她看破己方地設計。為了不落其口實,此時才來做做樣子罷了。叔孫搖光雖與慶忌鬥氣,但是在慶忌盛名之下,對他的英雄為人心底裏其實是深信不疑的,自然更容易相信他的作法。


    如此一想,不知慶忌已經得了多少獵物,回頭一看,另一輛戰車還沒跟上來。叔孫搖光心中焦急,急急驅車追趕,前邊草叢中一頭受驚的兕牛受各方追擊。慌不擇路。迎頭直奔而來。


    叔孫搖光大喜,立即一躍而起,非常利落地摘弓在手。搭箭於弦,玉扳指一扣箭弦,“吱呀”一聲弦張如滿月,鬆弦的同時,耳邊風聲颯然。林雷李寒的一枝箭已經射了出去。


    兕牛一聲震天階的吼叫,背上同時中了兩箭一矛,趔趄向前狂奔片刻,前蹄一屈倒在地上,猛一掙力又站了起來,背上鮮血殷殷,仍然奮力掙紮。但那虛浮地腳步。說明它已掙紮不了多久。


    兕牛背上的兩箭是叔孫搖光和李寒所射,但是那一枝短柄的飛矛呢?


    慶忌地戰車隆隆而至。馭車地是孫敖,車左是季孫斯,車右的白袍小將兩手空空,輕扶車轅,可不正是慶忌?


    這一矛兩箭同時射中了兕牛,說起那傷勢輕重,自然慶忌更占便宜,叔孫搖光一雙杏眼直欲噴火,狠狠瞪著慶忌,慶忌卻沒看出這個武裝到牙齒的小家夥是什麽人,他傲立車上,向李寒朗聲長笑:“李寒,這頭獵物是你我同中,可算各得一半,哈哈,我看你地戰車上還空空如也,不妨便抬上車去吧,到了轅門點數獵物時記的分我一半便是。”


    說罷孫敖一兜馬韁,戰車原地一個九十度的直角拐彎,竟自搜尋獵物去了。


    “小氣!”叔孫搖光氣的發瘋,原以為慶忌能逞逞英雄,大大方方把那兕牛讓給了她們,哪知道他竟象生怕自己的獵物被人算到別人名下似地。慶忌卻不在乎,此慶忌非彼慶忌,在競爭對手麵前,他是從不自逞英雄、把可能的勝利機會拱手送與別人的。


    叔孫搖光暗惱,隻得命人下車把那一頭剛剛倒斃的兕牛抬上戰車,這一來浪費了不少時間,慶忌在此期間已獵得兔、狐各一隻。此時叔孫搖光的另一輛戰車才從遠處趕來,慶忌的三輛戰車交叉而過時彼此打一個手勢,田獵便變成了以驅趕為主,把獵物盡可能的趕出事先規定地田獵區域。


    三柱香地時間能有多長,再加上三輛戰車在他們的活動空間明為狩獵、暗中搗亂,雖然兩輛戰車上盡多好手,叔孫搖光一方所獵到地最大獵物也隻是一頭已失群出現在山腳下的野公豬。


    雙方趕回轅門在公眾麵前點數獵物的時候,已經領教了“卑鄙公子軍”厲害的叔孫搖光一方皆向他們投以憤怒鄙夷的目光,公子軍的光榮戰士們得意洋洋、指指點點地向友人吹噓自己的戰績,絲毫不以為恥。


    慶忌雖使奸贏了這一局,心裏可一點也不敢放鬆,第二局較量車戰,才是他這一方最大的弱點。方才的詭計都用不得了,而且經過方才一場失敗,對方同仇敵愾,士氣倍增,這些隻會動嘴巴的公子們隻怕難是敵手。


    雙方稍事休息,便再次進入轅門,叔孫搖光一方如臨大敵,早早做好應付各種突來事件的準備,叔孫家人也在轅門兩側監視著,那些有心搗亂的小公子們再也難以得手。


    這一場比的是雙方正麵做戰,一到這種見真章的時刻,彼此的差距立刻暴露了出來。車戰最常使用的是雙車編組,一主車、一副車,彼此呼應,與敵交戰時從左右兩方同時接近敵車輿側,以形成對敵車的夾擊;而在防禦中,兩車又能互相掩護一個側麵,不至左右受敵。有點象戰鬥機空戰時的主機、僚機的配合方法,此時是一主兩副,更加妥當。這些戰術配合,那些公子們完全不擅長。


    一隻拳頭與一盤散沙的較量馬上見了高下,遠距離作戰慶忌一方是吃大虧的,對方箭無虛發,那些公子們縱然車行的慢些,也很難擊中對方,最好的辦法隻能是貼身肉搏,以自己的公子身法,壓製的對方的勇士不敢動手,然後戰車都有長轂保護,作用就是阻止敵車接近。雙方戰車要想接輿,就必須先行錯轂。


    兩車錯轂是一個互相閃避、尋找戰機的複雜過程,需要不間斷地進行旋轉。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慶忌一方包括最擅長馭車之術的孫敖也做不到這個要求,因此慶忌一方三輛戰車陷於一麵倒的被動挨打當中。


    燕宇那袋佐料粉起了點作用,雙方接輿做戰時他故意做出胸甲被扯開的樣子,“壯烈犧牲”的時候摻了芥茉的佐料粉揚得滿天都是,自己車上的一名夥伴連著對方車上的四名戰士淚流滿麵,戰的狼狽不堪。


    然而彼此畢竟實力相差太多,眾公子或“中箭”或被對方的戟矛“劈中”,紛紛退下了戰場,季孫斯和孫敖也先後中箭陣亡,三輛戰車圍著慶忌走馬燈一般大戰,慶忌明知大勢已去,卻不願就此臣服,他穩穩站在車上,手中一杆大戟漫天揮動,戟法大開大闔,看似隻以氣力壓人,那戟卻又迅猛精準,招招如猛禽啄魚,戟戟如獅子撲兔,三輛戰車把他團團圍住,弓手都棄了箭取長矛來戰,六七杆長矛攢射四周,慶忌夷然不懼,對方反而有幾人被他反擊得手,落下戰車。


    眼見這些人也未必打敗慶忌,李寒一聲呼哨,三輛戰車紛紛退開,各自取弓在手,遙遙對準慶忌,慶忌囿於不得下車的約定,苦笑一聲,無奈地頓住了大矛。他要自己去駕車,自然也辦得到,問題是他若駕車,便沒人擋箭,還是一樣要死,還不如這樣戰而不退死的光彩。


    對方箭矢如流星,一枝枝接連不斷,慶忌先使一支夷矛擋箭,但是任何勇士,都不可能以人力戰得勝機括技術之力,擋飛了三四支長箭,肩上已然中了一箭。


    叔孫搖光此番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反手肩後,一枝箭便搭在弦上,一枝箭射出,素手馬上便又抽出一枝箭矢,一雙俏眼狠狠盯著一襲白袍的慶忌,嘴裏恨恨罵道:“射死你!射死你!看你這回死不死!”


    慶忌後腰又中了一箭之後歎息一聲,棄矛認輸,對方的戰士都敬他驍勇,見他棄矛,便不在射,唯有叔孫搖光射的忘形,前胸一箭,小腹一箭,射的不亦樂乎,見他站住不動,想起上次一腳不曾廢了他,那箭又瞄向他的下體……


    慶忌一身“桃花”,哭笑不得地道:“喂,小兄弟,你過癮了沒有?”


    已經陣亡的常三公子在車下揮拳抗議,義憤填膺地道:“豈有此理,殺人不過頭點地,居然還要戳屍,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太殘忍啦!”


    一旁季孫斯給這位過於投入的小兄弟老大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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