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親益的死,完全是海部家的錯。而且,從敢於襲擊帶有幾十隨從的高級武士來看,海部家沒少做過這樣的勾當……突然之間,我想到了海部家另外的身份——海商兼和寇,他們所產的海部刀,對外輸出極多,在中曰朝三國海寇中極為著名。


    一股厭惡的情緒從我的心頭升起。


    “也就是說,截殺元親之弟這件事情,確實是海部家做的囉?”我慢慢說道。


    “關於此事……”聽到我的語氣,海部友光覺得有些不妙了,他連忙伏下了身子,“關於此事,在下曾經表示願意作出交待,可是長宗我部元親卻拒不退兵。由此可見,元親之意不在報仇,而在搶奪領地,這一點還請兩位明鑒啊!”


    “此言倒是不虛,”細川真之讚同的點了點頭。看他的意思,似乎很願意為海部家張目——畢竟海部友光投降後,是歸於他的配下。


    這樣可不行。先不提我對海部友光的個人情緒,就以厲害關係來說,我現在也不適合把軍勢派往南部的大山中,為海部家的利益和長宗我部元親火拚。


    按照當前的情勢,我應該把眼光放在讃岐國和土佐國。


    讃岐國內,代表著三好宗家的三好三人眾一死,十河存保就失去了替三好宗家統轄讃岐國的名份,成為普普通通的地方國人豪族,正好趁這機會打倒他。這兩天來,中部的香西家和東部的寒川家已經派來使番,向我本人表示臣服,西部的奈良家家主還在我的手上,如果我在努力一下,說不定能夠平定整個讃岐國,而且還得到眾豪族的誠心擁戴。這比我之前的計劃要快很多,隻能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料到三人眾和他們的勢力這麽快就完全消亡?


    至於土佐國,那更不用說了,去年得到的兩郡都已經岌岌可危,我絕不可能坐視。如果不是要暫留勝瑞城震懾阿波、讃岐兩國,並且不清楚土佐變故的詳情,我早已經向土佐派出援軍。


    為了打消細川真之的意圖,拒絕海部家的求援,我決定編造一個理由。


    “那麽,去年我遠征土佐時,截殺我向彈正殿下所派軍使的,是不是海部家呢?”我冷不防的問海部友光。


    我的這句話,令海部友光臉色劇變。


    “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情!”他連忙否認道。


    “你能保證嗎?”我緊緊的盯著他,“從土佐到我控製的大阪灣,沿途隻經過了海部郡的沿海地帶……你能保證,一定和這件事情無關嗎?”


    被我的目光一逼,海部友光不確定了。在阿波、讃岐兩國,很多人都知道,我向來不說什麽虛言的……他連忙平伏在了地上:“或許是手下的人私自行動……在下一定詳查!在下保證會給淡路殿一個交待!”


    細川真之輕輕歎息了一聲。聽海部友光的口氣,並不能否認這件事情。這樣的話,他就沒辦法提出支援海部家了。截殺軍使,是多麽嚴重的冒犯啊!萬一耽誤了緊要軍機,是足以影響到一場戰役勝負的!


    “那麽,支援和臣服的事情,就等你奪回海部郡,查清這件事情再說吧!”我揮了揮手,斥退了海部友光。


    回到二之丸的住處,服部正成已經從土佐趕了回來。


    “怎麽樣,事情查清楚了嗎?”我問他說。


    “是,大致已經清楚了,”服部正成低頭一禮,“臣下詢問了葉山大人,據他所言,親貞殿下之所以隨同出陣,一是為親弟報仇,二是打算幫主公牽製南阿波;另外,池家本不願隨同出陣,是親貞殿下考慮海部家的水軍,因而派葉山大人前往蓮池城勸服了賴和殿下。”


    “這樣說,倒不是完全因私廢公,”我點了點頭,“那麽一條家是怎麽回事呢?”


    “一條家的事情,臣下奉了主公之命,前去向土居宗珊大人打聽。沒想到土居大人已經被處刑了……”


    “被處刑了?怎麽回事!”我忍不住吃了一驚。


    按照曆史,土居宗珊死於一條兼定之手是有的,這也是一條家分崩離析的原因。但那是在一條家被長宗我部家打到家門口、幾乎就要滅亡了的情況下。如今一條家並沒有受到威脅,一條兼定為什麽好端端的就猜疑起來?


    而且,居然是處刑而不是切腹。切腹的話,還能保留武士的名譽和領地,但如果是處刑,那麽家中的領地就要被沒收。這樣的處罰,對於輔政的筆頭家老而言,實在是太過嚴厲。


    “臣下在中村町仔細打聽了,好像是元親的正室派人報告一條兼定,說長宗我部家和吉良家達成了瓜分土佐國的密約,由長宗我部家掌握東部四郡,向阿波國擴展領地;西部三郡歸吉良家,滅亡一條家後攻擊伊予國。而在其中牽頭的,就是代表一條家分別和兩家達成和睦的土居宗珊,事後他將掌握一條家的幡多郡,臣屬於吉良家配下。”服部正成稟報說。


    “然後一條兼定就信了?”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個一條兼定,真是蠢得可以。元親的正室雖然是他的親妹妹,如今卻已經是長宗我部家的人,怎麽能夠再信任她?如果她是個笨蛋,那不用說了,很容易被元親騙著放出假消息;如果她是個聰明人,在哥哥和丈夫、兒子之間,她一定會幫著丈夫和兒子。畢竟,選擇了幫助哥哥,她隻會被元親厭惡,一旦被送回一條家,就隻有出家的份;而如果幫助長宗我部家,在家中立下功勞,她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兒子就一定是長宗我部家的下代家主。


    “是,看到吉良親貞和池賴和兩位殿下隨從元親攻略海部郡,一條兼定似乎就完全相信了流言……開始的時候,一條兼定隻是令土居大人閉門思過,另行派人攻擊本家的高岡郡;等到大致控製了全郡,他就命令土居大人出麵安撫郡內豪族,並勸降津野、佐竹兩家。可是,土居大人不僅沒有接受他的命令,還勸說一條兼定馬上退出高岡郡,派人向主公求和。一條兼定這才徹底的憤怒了,立刻下令處決了土居大人。”


    “那麽說,土佐的形勢已經穩定下來囉?”


    “正是,”服部正成恭敬的回答,“土居大人在一條家有很高的威望,如今被家主處刑,家中的許多家臣和豪族都非常不滿,因此一條家的攻勢已經停了下來,被佐竹義直、津野定勝和池親賴三位殿下擋在了仁澱川邊。”


    “……土居大人,真是可惜了!”我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雖然土居宗珊的死造成了一條家的內耗,我卻感到十分的惋惜。他這個人非常忠誠,見識也是有的,能夠明白這是元親的流言,也知道我一旦得到了名份,並且騰出手來,滅亡一條家並不算難事。可是,他實在過於忠厚,欠缺了一些靈活。他不明白,這樣直言相諫,隻會坐實他內通吉良家的嫌疑,令一條兼定更加憤怒,從而招致殺身之禍。


    另外,對長宗我部元親的打算,我現在也已經完全清楚。發動吉良親貞和池賴和向海部郡出陣,除了向海部家複仇,趁機奪取海部郡外,還有兩個針對我的目的。一是為了誤導一條兼定,讓他破除和我之間的同盟,二是為了抽出吾川、高岡兩郡的兵力,方便一條兼定進行攻略。然後,等到一條家完全占領我的領地,他再趁著我被三好家拖住的機會,出陣趕走一條家,這樣就能合理的占據吾川和高岡,而且不會破壞和我之間的和約。


    可是,他大概想不到一條兼定會自毀長城,直接殺掉土居宗珊,引起家中內耗吧?他也想不到,我會這麽快、這麽徹底的擊殺三好三人眾吧?


    既然土佐國形勢暫時穩定了下來,我就可以從容布置了。


    次曰,和細川真之接受了勝浦、那賀兩郡豪族呈上的起請文,我吩咐秀景帶淡路眾返回休整,留下養傷的佐脅良之和傷員較多的三重備、淡路備駐守勝瑞城,率其餘兩備和水軍前往東讃岐的宇多津港。


    臨行之前,二見光成吩咐手下前往養宜館,提取關押在那裏的奈良元政。


    奈良元政一見到我,直接就跪在了甲板上:“能夠見到淡路殿,實在是太好了!在下多次向養宜館的諸位提出請求,卻一直無緣拜見。”


    “是這樣嗎?”我問二見光成。


    “之前主公忙於和三好家的決戰,臣下不敢以這樣的小事打擾。”二見光成恭敬的回答。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他的說法。晾奈良元政一陣也好,讓他能仔細的思量一番。上次我給他那麽好的條件,他仍然不肯表態,讓我不得不派出水軍攻擊宇多津港,以致分散了一些力量。不然的話,說不定能夠攻下安富家的雨瀧山城。


    “關於上次的事,在下已經知錯了……”奈良元政深深的伏下頭顱,在甲板上叩頭行禮,“懇請淡路殿再給本家一次機會!”


    他的語氣非常恭敬,其中帶著好些悲涼,讓我聽著都有些同情了。說起來,當初他確實沒有和我方對敵的意思,才會被二見光成打了個措手不及,可以說非常的冤枉。


    “請先下去休息吧!如果再有什麽事情拜托,還請你努力配合。”我溫言說道。


    “是。感謝淡路殿的大度!”奈良元政再次叩首,然後跟著近侍進入了船艙。


    “大家怎麽看?”我問身邊的前田利家、蜂須賀正勝、生駒家長等人。


    “既然宣景殿下都說了,那麽給他一個機會也無妨。”生駒家長說道。


    “我覺得,還是要看香川家的態度。如果香川家降服,奈良家的態度就沒多大意義了。”蜂須賀正勝說。


    我點了點頭,這正是我的想法。也就是說,奈良元政隻是一個備用的人,隻有香川之景負隅頑抗,我才會支持奈良家和他抗爭。


    “主公……”二見光成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盡管說。”我笑著鼓勵他。


    “那麽臣下就說了,”二見光成恭敬的深躬一禮,抬頭望著我問道,“敢問主公,是否希望獲得宇多津港和附近的領地呢?”


    “這是當然的事。”我回答說。整個織田家,都知道我對港口有特殊的愛好。


    “既然這樣,臣下建議徹底放棄奈良家,隻將奈良元政作為要挾香川家的條件,以及香川家臣服後的獎勵。”二見光成建議說。


    我認真的看了看他。按照他的建議,奈良家隻有徹底覆滅一途,而奈良元政怕是也活不成了……當初陰了奈良元政不說,如今還要絕了他的生路,這家夥真夠黑的!


    估計前田利家和蜂須賀正勝也這麽想。兩人都和我一樣,把二見光成打量了一番。


    “繼續說下去吧!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問道。


    “是……臣下認為,宇多津港本來是奈良家的領地,如今收歸本家,奈良元政肯定會心懷不滿。而且,奈良家的那珂郡已經被香川家攻下,我們要替他張目,又不免得罪香川家;與其留著兩家心懷怨氣的豪族,不如現在就廢除一家。”二見光成解釋說。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輕輕點了點頭。這個家夥,是個行事不留餘地的人,才能倒是確實非常出眾:“但是,把奈良元政交給香川家,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來到宇多津港,奈良元政之子奈良勝政首先前來拜見。這個月,奈良家遭受了極為重大的打擊,家中的家老新目、山脅兩家投向香川之景,那珂郡的代官金倉顯忠被香川家擊殺,所領大部喪失。奈良家向守護代十河存保申訴,十河存保卻因為勝瑞之戰在即,特別需要香川家的支持,於是承認了香川家對那珂郡的占領,讓奈良家大失所望。


    這次見我率軍前來,奈良勝政知道洗牌的時間到了。他立刻就表示了臣服,然後請求我放回他的父親,並為奈良家主持公道。可惜我已有定計,同樣不能答應他的要求。我甚至沒有見他,隻是讓二見光成出麵,訓斥了他家先前的怠慢態度和襲擊舉動。另外,我向香川之景派出使番,以承認所領為條件,要求他向我方降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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