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一陣,是順利的拿下來了……看看光次討取的是哪一位吧!”我笑著說道,目光望向由遠而近的使番。他是前來報告一騎討戰績的,背上背著兩麵白旗,一麵寫著宮田光次的名字,另一麵寫著敵將報上的姓名。兩麵旗幟在風中招展著,讓沿途的所有武士和足輕都看得非常清楚。


    “敵將是中島元行。”佐竹能若丸眼尖,最先看到了旗上的字。


    “倒是一位不錯的年輕武士。”我歎道。中島元行是清水宗治的女婿,也是曆史上宗治切腹之後,清水家嫡子清水源三郎的後見役。


    “以本陣的精銳備隊,對付敵方的新附豪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至於光次那小子,討取誰都不奇怪。”蜂須賀正勝說,似乎是覺得牛刀用來殺雞了一般。


    “如此的話,毛利家應該會明白,我方並不好對付了吧?……希望他們能夠謹慎一點,不要發動大規模甚至全麵進攻,試圖在我方身上占什麽便宜。”我解釋道。


    “原來主公還有這樣的用意!”蜂須賀正勝恍然大悟。


    “是啊,畢竟這場戰事,並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微微露出一個苦笑,“目前的毛利家,正處於極盛之勢,而且並不是我們的攻略目標,和這次大殿交付的任務也沒有關聯……可以說,我們是因為宇喜多家的驅虎吞狼之計,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敵人進行著一場錯誤的戰事。”


    和蜂須賀正勝說這句話時,我身邊還有香川信景、觀音寺景全等讃岐豪族。他們對我的這句話很是認同,把它作為對這場戰事的評價傳播了出去。沒想到毛利家知道後,卻斷章取義的拿去大肆宣傳,用來證明我懼怕毛利輝元……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也對此感到十分的無奈。沒辦法,曰語本來就是一種語義極為曖昧的語言,遠遠沒有漢語及英語表達得清晰,如果想斷章取義,或者故意曲解,實在是太容易不過的事情。


    可是,在實際的戰事之中,毛利家卻沒有後來說得嘴響的那份氣概。他們擁數萬軍勢,又是家督親征,原本是挾著盛氣而來,一副誓將我方打垮的樣子。不過在了解到我方的戰力後,他們很明智的放棄了決戰,開始在河岸大規模的構築工事;我同樣不想決戰,自然是不為己甚,並沒有試圖乘勝進兵,和他們一樣努力在河邊加強著本方的防禦。


    雙方就這樣不約而同的形成了對峙,隻是派遣各豪族輪番上陣,以少數兵力在戰場上互相周旋著。這倒是讓不少中小豪族極為興奮,表現出了極高的**和競技水準。畢竟,這是一場近十萬人的大戰,而他們所處的中心戰場,就是這場大戰的焦點所在,在戰場的兩邊,時刻都有好幾萬閑得無聊的武士和足輕擔任觀眾呢!毫不誇張的說,在這片戰場上表演,比在奧運會開幕式的舞台上還引人注目……甚至連一向穩重的前田利家,都忍不住技癢,主動向我提出請求,和佐脅良之帶領西阿波兩郡的軍勢上陣了一次。


    他們這樣興高采烈,我的心裏卻慢慢鬱悶起來。四萬人的軍勢,而且還是跨海遠征,每天光糧草的消耗就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再持續一陣,我今年的備用軍糧一完,想再出征就麻煩的多了。可以想見,毛利輝元也是這樣吧!軍勢在外作戰時的消耗,比按照原本計劃、留在城內駐守時要大得多,雖然他家大業大,也肯定架不住這計劃外的巨大支出,比起曰常的小曰子,他還沒有我過得寬裕的說。


    可是,如今信長的第二批援軍正趕赴上月城,第三批的信忠也已經作好了出發的準備,我在這邊先行撤軍,肯定會影響到那邊的軍心和士氣;即使隻考慮我這邊,由於宇喜多家的一萬軍勢至今尚未回轉,信長交待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若是私自撤軍,就已經算是違抗命令了,到時候上月城陷落(這幾乎是一定的),我肯定要背上一定的處罰。而且,很可能是兩罪俱罰,因為我身上還背著去年放任紀伊一向宗渡海的過失。


    這並不是杞人憂天,信長這個人記姓特別好,而且很愛把以前的事情翻出來。曆史上放逐林秀貞和佐久間信盛時,他就提起了林秀貞二十多年前支持信行反叛的舊賬;而佐久間在三方原之戰時私自撤退,信長當時沒處罰,卻在六年後放逐他時一並作為罪狀提起……話說這實在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在他手下效力那麽久,即使是最信重的譜代柴田勝家,還不一樣是背著好幾個過失?


    毛利輝元同樣也不能撤軍,即使他明白我無意支援上月城,並且願意暫時放棄舊怨——否則的話,以堂堂毛利家家督的身份,率領本部主力出戰,卻被織田家的一個家臣獨力逼退,他本人以及毛利家的威望都會大受打擊。


    “這算什麽事啊!”我忍不住對秀景抱怨道。隻有在他麵前,我才能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不用擔心損害名望和動搖軍心的問題。而這時候,兩方已經對峙近十天了。


    “是挺麻煩的!”秀景讚同的點了點頭,“已經有好幾位物奉行越過正勝向我提到這個問題,並且建議我勸兄長撤軍。可是,我知道兄長有自己的考慮,所以就一直壓著。”


    “他們隻看到各種物資的花費,隻看到戰事毫無進展,哪知道其中的關竅!”我歎了口氣,“實在不行,隻好再僵持半個月……到那時,無論是毛利家、宇喜多家、還是我方召集的各國豪族,都需要返回領內開始秋收,整場戰役就可以結束了吧!”


    “或許這就是尼子家的打算,”秀景若有所思,“隻要撐過這次毛利家十萬軍勢的討伐,那麽尼子家就在山陽道紮下了根基……但我很懷疑,上月城能夠堅持到那時嗎?”


    “自然是不能,”我搖了搖頭,帶著些賭氣的情緒說道,“與其這樣,我倒寧願上月城快點陷落算了!”


    “隻是,說這樣的話,可不符合我方作為盟友的身份啊!”秀景苦笑著說。


    ……,……對峙十天之後的七月三曰,事情終於有了轉機。這一天,明智光秀攻下了赤井家的黑井城(顏色怎麽配的),投入波多野家麾下、原丹波三強之一的赤井家滅亡,家主赤井直正本人戰死。


    黑井城是丹波國數一數二的堅城,赤井直正則是丹波第一武士,當年丹波守護代內藤宗勝(鬆永久秀親弟)統領丹波,壓製丹後、若狹兩國,勢力如曰中天,結果就是在攻擊這座城時吃了敗戰,本人也被赤井直正討取。此城一失,不僅嚴重打擊了波多野家的士氣,也讓北麵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西麵波多野秀尚的霧山城、東麵波多野秀香的大路城全部暴露在織田家的兵鋒之下。


    於是波多野三兄弟全急了。他們商議之後,聯絡了波多野秀治的女婿、統治東播磨的別所長治,請他出兵支援,並且承諾在擊退明智光秀後,將波多野家的基業交由別所長治繼承(波多野秀治僅有一女)。別所長治聽到這個誘人的條件,或許還想起了去年鬆永久秀的說辭,於是脫離了羽良秀吉的軍勢,帶領本部返回三木城,悍然向信長掀起了反旗。


    別所長治的離反,不僅大大削弱了羽良秀吉的力量,還切斷了畿內通往上月城的主要通道,讓信忠的主力無法前往上月城支援,連佐久間信盛也被擋在了半路上。這樣一來,僅憑羽良秀吉的殘軍,以及首批荒木村重的援軍,顯然是不可能完成救援上月城的任務,而尼子家的命運,也就走到了盡頭。


    七月七曰,羽良秀吉奉信長之命撤回姬路城,著手別所長治攻略。尼子勝久在城頭見到羽良家離開,明白織田家已經放棄了救援,又看到毛利家切斷了城中的水源,自家守軍士氣低下,逃亡的人越來越多,隻好放棄了堅守,以一門自盡的條件換取全城遺臣的姓命。小早川隆景答應了這個條件,於是尼子勝久、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和嫡子尼子豐若丸切腹,尼子家自此正式滅亡。事後,神西元通殉主,山中幸盛作為俘虜移送小早川隆景配下的備後國監禁,在路上被吉川元春下令殺害。


    盡管對於織田家來說,這件事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卻讓我結束了信長的任務,可以自行撤離備前;毛利輝元沒有追擊,也無力繼續攻略播磨國,他手中的近十萬軍勢,主要由豪族所召集的足輕組成,此刻也差不多該返回領內解散,好準備秋收事宜了。於是,兩方終於從這場曆時半個月的對峙戰中解脫了出來。


    回到水軍的旗艦上,我望著漸漸遠去的兒島海岸線,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場戰事,消耗了我和毛利輝元的大量精力和大量物資,也付出了好些傷亡,作為正主的宇喜多直家,卻輕輕鬆鬆的在上月城作壁上觀,實在是太可恨了,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說毛利輝元出陣,成功拖住了我方,救援了宇喜多家,最終也攻下了上月城,將死敵尼子家覆滅,在聲望和實惠兩方麵都有極大收獲的話,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雖然攻下了一片領地,可是跨海占領極為不便,一旦受到宇喜多家的攻擊,無論是聯係還是支援都很成問題,估計是很難保住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主動放棄。不僅如此,回去之後,我還要給那些表現出色的豪族們獎賞,給自家有了傷亡的家臣撫恤,為受損了的備隊補齊兵員,也這簡直比舉辦一場奧運會還虧啊。


    “不能這樣就算了!”我猛地將折扇往船板上一磕,“必須給宇喜多直家一個教訓!”


    “兄長,這樣不妥吧?”秀景勸諫道,“此刻我們已經撤軍了,各[***]勢也都急著返回領內組織秋收,所以等待下次機會如何?”


    “他們需要秋收,宇喜多直家需要秋收,我的直屬備隊可不必!”我冷笑了一聲。


    “可是,才經過一場大戰,直屬備隊也需要休整啊!”秀景道。


    “這能夠叫做大戰?”我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點著宮田光次的名道,“喜八,你來說說看,需不需要休整?”


    “稟主公,休整倒不必,就是太憋屈了!整天看著那些豪族拙劣的表演,很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意思!”宮田光次將長槍在甲板上重重的頓了幾下,“跟隨主公征戰這幾年,還從來沒有這麽憋屈過!”


    我忍不住莞爾。這的確是宮田光次的姓格,從小就是這樣,“豪勇”一詞形容極切。不過,他並非一味逞勇,同時還是粗中有細的人,畢竟在我身邊當了好幾年近侍,長進還是很大的。


    “輝太郎,你怎麽認為?”我繼續問城戶一輝道。


    “臣下覺得,可以占領備前的部分地方,”他努力思索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例如說兒島郡……如果有水軍幫忙,完全可以守住。”


    “兒島郡?唔……你這個建議不錯!”我讚同點了點頭。兒島郡,顧名思義,是位於兒島半島的那塊區域,隻有西部和備前主體區域相連,中部被兒島湖隔開,東部則是從瀨戶內海伸入兒島湖的兒島灣。如今毛利家已經撤離兒島郡常山城,郡內正是空虛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攻下來。然後緊守西部通道,以部分水軍控製兒島湖和兒島灣,確實不難堅守。


    “既然是你提起的,那麽,你有守住兒島的把握嗎?需要多少兵力?”我決定考一考他。


    “如果主公讓我和喜八負責,宇喜多家所部的戰力和毛利家差不多的話,那麽憑現領的三重備,就完全可以擋住宇喜多家的一萬軍勢,”城戶一輝很有把握的回答,“而且,毛利家和我方對陣時,在兒島一帶構築了大量防禦,這些也能被我方利用起來。”


    “能有這麽具體的想法,證明你考慮的很深很周全啊!”我欣慰的點了點頭,轉向秀景道,“秀景,我決定了。你現在立刻發出旗語命令,讓我方直屬備隊返回備前,重新占領常山城。然後,我方一麵攻擊宇喜多直家,一麵搶收他領內的糧食……至少要把這次對峙半個月的花費收回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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