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也覺得很有可能,”秀景點了點頭,“可是,毛利輝元會願意派出援軍嗎?以他的立場,備前國並不是毛利家的領地,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步的攻略目標;宇喜多直家更是狡詐陰險,是需要特別警惕的人,上次還趁機占了備中東南部的都宇、生阪兩郡呢……如果我們能夠重創宇喜多家,毛利輝元想必會樂觀其成吧?”


    “也就是說,您認為毛利家不一定會答應宇喜多直家的求援,”宮田光次作為小字輩,雖然同樣得以列席會議,卻對秀景和蜂須賀正勝保持著很大程度的尊重。但是,有不同意見的時候,他也不會含糊:“可是,宇喜多家畢竟是盟友,若是置之不理,這恐怕說不過去吧?”


    “備中的三村家,同樣也是盟友啊!”秀景笑道。


    確實,作為像織田家、毛利家這樣霸主級大名的盟友,那壓力不是一般的大,最後的結果,要麽是降服,要麽就是滅亡。織田家身邊的淺井家和德川家,毛利家身邊的河野家和三村家,都是現成的例子。從前年延續到去年的備中兵亂,我估計就是毛利家的陰謀。當初在英主三村家親統治備中時,他們自然不好有什麽動作;可是,看到三村元親以兩萬軍勢征討宇喜多直家、結果卻被直家的五千人打敗後,他們肯定就有了吞並的心思。不然的話,以小早川隆景的外交智慧,怎麽會做出接納三村家的死敵、從而逼反三村家的事情來?而且,他們討伐三村家的那八萬軍勢,也實在集結得太快和太巧了一些。


    “這樣的情況,宇喜多直家應該也能想到才是,”蜂須賀正勝若有所思,“那麽,他說不定會選擇前往上月城,和自家的軍勢匯合。”


    “就先到這裏吧!”我有點無奈的結束了軍議,“在得到更多的情報之前,確實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斷,自然就無從談起如何應對的事情……諸位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蜂須賀景勝和坪內利定的捷報不斷傳來,岡山城東麵上道郡的乙子城、沼城先後被攻克,甚至連宇喜多三老之一、長船城主長船貞親的長船城都落城了,順利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不過,長船城與其說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說是主動讓出來的,具體的情形,就和兒島郡的常山城差不多,而長船貞親一門同樣不知去向。


    思考了一番後,我率本陣離開常山城,前往沼城駐紮。這座城又名備前龜山城,比常山城更加堅固,原本是備前大豪族中山信正的居城。中山信正是宇喜多直家第一任嶽父,後來被宇喜多直家謀殺,附近的領地也就被直家笑納了,所以和岡山城附近比起來,宇喜多直家在這裏的統治基礎要薄弱一些。同時,這裏離上月城更近,也就更加逼近宇喜多家的那一萬軍勢,無論是偵查他們的動態,還是作好接戰準備,都比在常山城方便得多。


    另外,我還派香西家軍勢和他們的鹽飽水軍前往南麵的乙子城,守住這個兒島灣入口處的重要據點,準備迎接第二批出征軍勢。


    井伊宣直的情報也在不斷的傳來。他在岡山城附近捉獲了好幾名使番,都是來向岡山城報急的,隨後又被岡山城方麵打發著前往備中高鬆城。其中有先前乙子城、沼城、長船城的人,也有更東麵邑久郡幾座小城的人。這些城池的守將,似乎是看見上道郡諸城先後被攻落,所以都害怕我繼續東進……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隻是,讓我驚訝的是,雖然使番都被轉派往西麵的備中高鬆城,宇喜多直家本人卻是逃往了東麵的上月城方向,中途還曾經在長船城短暫駐留。這是宣直在長船城附近得到的確切情報。而正是在宇喜多直家離開長船城後,長船貞親放棄了城池,親自前往備中高鬆城去拜見毛利輝元。


    “是這樣啊!”我聽到這個情報,看著東麵的一連串城池,心裏隱隱有了一種猜測。


    為了證實這個猜測,我命令秀景帶領淡路備和東讃岐生駒、寒川兩家的三千軍勢,向西麵津高郡的虎倉城發動試探進攻。這座城是宇喜多直家妹夫伊賀久隆的居城,是備前國西部防守備中、美作兩國入侵的最重要據點。在原本的曆史上,宇喜多直家投向羽良秀吉之後,這座城擋住了毛利家一萬五千人的討伐軍,而在次年宇喜多直家去世前,他特地將實力極強的伊賀久隆謀殺,由親信的長船貞親接任虎倉城主。


    秀景奉命前往,試探之下,發現虎倉城果然抵抗得極為堅決,和東部諸城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個情報,讓我徹底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放棄東部諸城,讓出前往上月城的通道,方便我東向進軍,威脅毛利家的上月城攻略。同時,他讓沿途的諸城不斷前往備中高鬆城告急,以此向毛利輝元施加壓力,迫使他向備前派出援軍阻擊我方。而他本人,就自個留在上月城,看著我和毛利家在備前死掐一番。


    我甚至可以猜到,長船貞親到了毛利輝元麵前,大概會是怎麽一番說辭:“吉良軍總數高達四萬五千人,吉良金吾又是獨力平定了整個四國的名將,這樣的對手,實在不是敝家主可以應付的,隻好棄城前往上月城三原殿下(小早川隆景)軍前效命了……如今吉良家勢如破竹,恐怕很快就會打到上月城附近,即使是三原殿下,應付起來也不容易吧!所以,懇請典廄公迅速出陣,從背後拖住吉良家軍勢,否則的話,耽誤了上月城的攻略,敝家主將萬分慚愧啊……”


    這是典型的驅虎吞狼之策,偏偏毛利輝元還不得不從,否則我真會推進到上月城下,讓他攻克上月城、覆滅尼子殘黨的計劃泡湯。而宇喜多直家自己,表麵上向毛利家表明了忠心,實際上卻是外握一萬軍勢,內有岡山、虎倉兩城的嚴密防守,可以有效守住自家的備前國。畢竟毛利家不可能越過西備前的宇喜多家本部領地進行備前攻略,而我作為跨海而來的外來戶,即使暫時占據東備前的部分領地,麵對毛利家的大軍威脅和宇喜多家的反攻,也將不得不退往四國。


    果然不愧是和尼子經久、毛利元就齊名的謀將……想通了這件事,我立刻召來了幾名親衛:“馬上向秀景大人、井伊直虎、蜂須賀景勝傳令,讓他們迅速回軍,前來沼城和主力匯合!另外,讓鹽飽水軍派人送兩個人前往四國,傳令讓土佐、阿波、伊予三國的諸位盡快完成集結,然後進駐兒島灣邊的乙子城!”


    “是。”眾親衛紛紛領命而出。


    就在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情報,毛利輝元親自率軍從備中高鬆城出陣了。他留下三千軍勢守備城池,率領其餘的三萬五千人進入備前國,在長船貞親的建議下攻入了兒島郡的常山城。


    好在我事先已經傳下命令,讓留守的香川信景之弟觀音寺景全率所部千人撤出,避免了被毛利家齏滅之厄。


    不久,土佐國的周景,阿波國的細川真之,伊予的蒲生賦秀、蜂屋賴隆等人全軍而來,在乙子城駐下,和我的本陣一萬五千人呈犄角之勢,互相呼應著對付毛利家。而毛利家的援軍也來了,是由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召集的一萬兩千備中國人眾,他們和毛利輝元的本部匯合,同樣在常山城附近紮下營寨。


    就這樣,備前國一下子匯集了毛利家和我方的九萬軍勢。敵我兩方,都有不得不戰的理由,毛利輝元認為我想解上月城之圍,因此滿心要在這裏拖住我的步伐;我則有信長的命令,在逼得上月城的宇喜多軍回撤之前,也不可能私自撤軍。而作為備前領主的宇喜多直家,反而率領著本部的一萬軍勢,在遠方的上月城下作壁上觀。我甚至能夠想象,他正密切的關注著這邊的情形,眼中很可能還帶著些得意和戲謔。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毛利輝元,都被宇喜多直家擺了一道。這樣一想,實在是無法讓人甘心。可是,事已如此,即使是為了各自的尊嚴,或者為了覆滅能島水軍、消滅伊予河野家的那番舊怨,也不得不努力的相互較量一番。


    這是堂堂之陣,雙方按照禮儀,互相送去了戰書。之後,兩軍分別進入陣地,隔著匯入兒島湖的足守川、匯入兒島灣的旭川相對。我方在旭川之東,毛利家在足守川之西,旭川的上遊七公裏處,是宇喜多直家的岡山城,南麵是隔開兒島郡東部與上道郡的兒島灣,而夾在旭川、足守川和兒島灣之間的這片土地,顯然將成為此戰的主要戰場。


    毛利家派出的先手,是歸降不久的清水宗治所部五千人。正陣戰和攻城戰中,以新降服軍勢打頭陣,作為試探或者炮灰,這是戰國時代的慣例,因此蜂須賀正勝提出建議,出動中伊予蜂屋賴隆配下、以大野直昌、直之兄弟為首的諸豪族四千人相抗。但是這個建議被我否決,按照我的考慮,第一次帶他們出陣,不是為了付出傷亡,而是享受勝利、榮譽和獎賞,如此才能讓他們歸心。


    結果我派出的,是蟹江備、三重備和井伊備共三千五百人,他們組成的先手,擁有五百騎兵、六百鐵炮、六個長槍番一千八百人,以及由得力武士及侍從組成的兩百直屬遊騎,外加四百輔役兵。


    兩軍各自渡河,向陣地中央進發,然後隔著大約兩百米列下陣勢。我方以鐵炮隊在前列成三段,依托竹束盾牌列於陣前;長槍兵居後依次排列,兩翼分別以一個兩百五十人的騎兵隊遮護,直屬遊騎護衛著陣後的中樞;輔役兵在以竹束紮好盾牌之後,和直屬遊騎一塊,同樣留在後陣護衛。


    和我方的嚴整陣容相比,對麵的清水宗治部顯得雜亂得多,由各家豪族組成的十來個人數不等的小備隊,以不太規範的魚鱗之陣排列,護衛著作為本陣的清水宗治。一番忙亂之後,從居於陣前的一個備隊中馳出一人,在陣前耀武揚威了一番,應該是向我方搦戰的意思。很快,我方陣中也馳出一人,看盔甲和長槍式樣,是我的前任近侍宮田光次。


    “對麵的人怕是不保了。”我笑著和蜂須賀正勝說道。宮田光次從小力量驚人,又時常在養宜館的柳生道場練習,武力和武技都非常出眾。雖然因為長期擔任近侍,並沒有多大的武名,實際上卻是我部下中排名極前的高手。


    果然,兩方交手沒幾下,宮田光次扭身讓過對方的攻擊,忽然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向對方刺去,對方竭力以長槍格擋,卻被宮田光次強行壓過,一槍自左肋貫入胸腔,顯然是不能活了。隨後宮田光次收回長槍,帶出一大蓬鮮血的同時,猛力用槍杆將對方抽落馬下。在一片歡呼聲中,他利落的翻身下馬,以太刀取下對方的首級,挑在長槍之上騎馬返回陣中。迎接他凱旋的,是我方兩三千人的又一陣同聲歡呼,聲音之大,隔著近千米都能聽得非常分明。


    清水宗治見勢不妙,當即在本陣吹響所有法螺,搶先發動了攻擊。很快的,我方的鐵炮開始輪流發射,而每輪射擊過後,總會帶走十幾條姓命,也讓對麵的陣型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亂。幾個備隊的長槍線,原本處於大致平行的位置,卻漸漸的變得參差不齊,如同野狗的滿嘴狗牙一般。


    接下來,鐵炮隊沿預先留出的通道退入陣中,然後就輪到長槍陣發揮了。他們整整齊齊的向前推進,極為堅決的將毛利方長槍隊頂了回去,壓迫著對方不斷後退,同時也收割著敵人的姓命。麵對這樣的攻擊,毛利方漸漸支持不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某個備隊先行退出戰團潰逃,然後像瘟疫一般傳染到其餘各個備隊,最終演變成前陣整條長槍線的總崩。


    見到有便宜可占,原本緩緩行進、繼續護衛兩翼的井伊備騎兵,不約而同的加快了速度,從兩邊衝向潰逃中的毛利軍,以馬戰野太刀收割對方的首級。同時,蜂須賀景勝等人也放出身邊的直屬遊騎,隻留兩個長槍番隊和四百輔役兵護衛,讓那些武士放手獲取戰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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