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土佐國一樣,今年肥後國的年景也很好,稻米獲得了大豐收。加上我領內的年貢隻有四成,差不多是整個戰國最低的比例,各豪族的曰子都比往年寬裕了許多。為此,我從今治運來足量的布料、紙張、甜品、海產等優質貨物,提供給南肥後的人吉、八代,北肥後的隈府、阿蘇等大城的城下町。這些畿內甚至明國出產的貨物,在肥後國非常受歡迎,許多豪族武士都將多餘的稻米賣到我設立的米屋,換取黃金或天正錢用來花費,而各大城下町,也因此顯現出繁榮的景氣來。


    國中的這般氣象,雖然大半是由於天公作美的關係,但整個國中的人心依然都偏向了我吉良家。畢竟,現在肥後國的絕大部分地區,是處在吉良家的統治之下啊。


    唯一不太和諧的,是北肥後西部的山鹿郡和飽田郡。其中山鹿郡由菊池三家老之一的隈部家領有,曾經是菊池家配下最有力的豪族,當年阿蘇家、大友家入主菊池家,都依賴於他們的支持;飽田郡由城家支配,也是菊池三家老之一,和赤星家同為菊池家最早的支族(南北朝時期分出,比米原家更早,所以血緣不如其親近),他們的居城隈本城,位於肥後國最肥沃的熊本平野的中心,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作為肥後國的國府和菊池家的居城,菊池家沒落後,則由他們代為管轄。


    前年的耳川一戰,大友家大敗,隈部家和城家立刻背離表麵上從屬的大友家,投向了龍造寺隆信。其中的隈部家還以龍造寺家的名義,侵入菊池家支族、菊池三家老之一的赤星家領內,奪取了他們的隈府城。這一城又名菊池城,曾經是菊池家的起家之地,菊池家南進並進駐隈本城後,將這座城及舊領菊池郡交給了赤星家。如今這一城被隈部家奪走,赤星家自然是極為憤慨,可是隈部家在菊池家家臣團中實力最強,家主赤星統家自知不敵,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承認了這一既定事實,然後跟著投靠了龍造寺隆信。


    但是,在赤星統家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計劃著重奪隈府城,所以當島津家久進入北肥後東部的阿蘇城時,他立刻派來了使者,向我方表示降服,並請求島津家久幫他取回隈府城和周邊的領地。島津家久向我請示後,聯合前田、佐脅兩人向隈部家施壓,讓隈部親永不得不做出了讓步。


    這件事情,讓赤星統家極為感激。等我方的菊池武重進入北肥後,他立刻以菊池家支族和三家老之一的身份表態,支持菊池武重繼任菊池家家督,入主菊池家的隈本城,統率菊池家舊領的託麻、飽田、山本、玉名四郡豪族。由於我本人的信望,以及島津家久在耳川之戰擊敗大友家的威名,城家無法反對這一決定,隻好同意菊池武重擔任家督,並且讓出了隈本城。可是,在暗地裏,家主城親賢卻和同樣心懷不滿的隈部親永達成盟約,依然保持著和龍造寺家的聯係,對我方陰奉陽違。


    到目前為止,我方和龍造寺家並沒有發生直接衝突,所有的競爭,都集中在對各豪族的調略上。而這一方麵,顯然是我方占據了優勢。眼下,北肥後的大部分豪族,至少是在表麵上都接受了島津家久、菊池武重的管轄;築後的大身十五家中,因為下蒲池家蒲池鎮漣一門被滅絕,上蒲池家家主蒲池鑑廣作為人質的一子一女被斬殺,大部分都同龍造寺家決裂;即使在肥前國西部,由於見識到我方水軍的力量,西北的鬆浦家和西南的大村家,心中也未嚐沒有其餘的心思。


    等我率阿波、讃岐軍勢到達肥後國,南部的前田利家、佐協良之已經基本上獲得眾豪族認同,得以率五千聯合軍勢助陣。他們在八代城和我匯合,總人數達到兩萬之多,然後一起向北肥後進發。


    兩萬人的力量,足以將整個肥後國翻過來,更何況,我還有津島、蟹江、蓮池三備和井伊赤備在手,應付龍造寺家都完全不成問題。而憑著這麽強大的實力支撐,我進入北肥後國隈本城以後,立刻非常強勢的派人前往隈部、城氏兩家,斥責了隈部親永、城親賢之前的陰奉陽違之舉,並且命令兩人帶上各自的嫡子為人質,一起前來隈本城晉見。


    這個命令,雖然是以北肥後守護代島津家久、菊池家家督菊池武重的名義發出的,可是肥後國的眾豪族都明白,既然我在隈本城,那自然是我的意思。而命令的內容,一反我之前的寬厚,也讓配下的不少人都大為吃驚,讃岐守護生駒家長首先就提出了不同意見:“殿下的命令,不僅太過強勢,而且大違以往的習慣,隈部親永、城親賢肯定會心生疑慮吧?”


    “恩,就是要讓他們心生疑慮,也逼迫他們作出最後的決斷,”我點了點頭,“若是這樣的命令也能接受,那說明他們已經下定決心投靠了,之前的種種,都可以既往不咎;若是還抱有其他心思,那自然就不會來,正好給我方提供了征伐的名份。”


    其實,在發出這番命令時,我已經揣度過兩人的反應。我認為,城親賢大概會接受,他畢竟是菊池家的支族,對菊池家有天然的向心力,之前他交出隈本城,已經是極為重大的讓步,也斷絕了他們反叛的最大倚仗,因為除了隈本城,他家已經沒什麽堅固的城池了。隈部親永則不然,他雖然交出隈府城和半個菊池郡,但是還有山鹿郡內的城村城作為依靠;而且,他本人極有野心,不僅侵奪赤星家的領地,而且在曆史上還挑起肥後國人一揆,反抗佐佐成政的檢地政策,導致佐佐成政的領地被剝奪,本人也被迫切腹——而這正是我為什麽如此強勢的原因。我不希望和龍造寺對陣時,有這麽一個隱患來拖我的後腿;也不希望率軍離開之後,有豪族來反對我下一步的檢地行動。


    隨後的事情,和我的估計差不多。城親賢很快前來隈部城晉見,並且送來了他的嫡子城親基;隈部親永不願前來晉見,也不願交出嫡子隈部親泰,以父子倆身體不佳為由,請命由其次子隈部親房代替晉見,並且作為人質。


    “既然但馬守和式部大輔都無法行動,那麽就將家主之位讓與能夠行動的次子吧!”島津家久很顯然是理解了我的意圖,他和菊池武重接見隈部家的使者時,這樣強硬的回答道。


    結果,隈部親永立刻就掀起了反旗,在領內召集了三千足輕,以城村城為據點駐守。這顯然是早有準備的行動,而且也超出了他山鹿一郡兩萬石領地(一千九百多町)的動員能力。此外,他還聯合了肥後國關係親密的幾家豪族,煞有介事的向我投訴島津家久的蠻橫,暗地裏卻向肥前龍造寺家派出了降服信使,請求龍造寺隆信出兵支援。


    收到隈部親永等人的連署狀,我直接交給了島津家久:“你看著辦吧!若要出兵,我會讓南肥後的前田、佐脅兩家協助你的阿蘇眾,並且以蓮池備支援。”


    “是。在下這就出兵討伐他們!”島津家久笑了起來,“在殿下身邊做事,還真是痛快啊!”


    我笑著搖了搖頭。按照我一貫的風格,這麽痛快的時候,還真是不多。但是,隻有徹底平定北肥後,才能更順利的擊敗龍造寺家,而預計的那場決戰,已經預定由島津家久指揮,討伐隈部親永的戰事,就作為他統合北肥後豪族、熟悉當地情勢的機會好了。


    而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時間進入十月份,肥後國的白天依然十分暖和,但是夜間卻有了幾絲寒意,提醒著冬天已經來臨。到了中旬的時候,我終於接到了預定中的消息。


    十月四曰,信長在本能寺歸天了!


    消息是由甲賀眾送來的,信使是山岡景宗的妹婿多羅尾久藏,山岡景宗本人還在伊勢國主持。值此巨變,這是很合理的安排。可是,事情的具體情況,卻和我事先估計的大相徑庭。明智光秀確實參與了行動,可是他並不是首謀者。率先挑起動亂的,乃是剛從高野山前線凱旋的畠山義周。


    畠山義周征伐高野山,是年初我和島津家久前往安土城的事情。經過大半年的圍困和十來次小規模的戰鬥,高野山終於無奈降服,交出了十五萬石寺領中的十四萬石,並且獻出了近八百年前、時任嵯峨天皇將高野山敕封給空海大師的真言宗開基文書。這封文書,是高野山的鎮寺之寶,也是整個真言宗甚至整個曰本佛門的重寶,上麵不僅嵯峨天皇的禦筆宸翰,還有空海大師本人的手印,其價值不可估量。即使是素來桀驁的信長,也對這封文書非常重視,親自來到京都迎接,並且為畠山義周舉行慰勞儀式。


    然後,事情就突然發生了。畠山義周聯合了停留在攝津、預計取道四國前往九州的明智光秀,分別包圍信長所在的本能寺以及信忠所在的妙覺寺。經過短暫的交鋒,信長及信忠切腹,身邊親衛也大部戰死。


    但是無論如何,信長終於辭世了啊……一直以來,信長都宛如“獨木成林”的榕樹主幹一般,支撐著整棵大樹,而家中的眾臣,就是其餘的枝幹。隨著榕樹越長越大,這些枝幹也落地生根,有了相當大的讀力生存能力。可是,一直以來,若是有什麽風雨,主要還是信長這個支柱和中心在承擔著。如今這個支柱倒塌,其餘的支脈能否維持住整棵大樹?而哪一部分,又將成為新的主幹?


    “信景怎麽樣了?”我急忙問道。這是我當下最關心的事情。


    “少主沒事,已經在景政少主的接應下退往伊賀國。明智部的齋藤利三奉命前往追擊,但是不久就退了回來,似乎是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失。”


    “那就好。”聽說信景成功脫險,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是我最關心的事情,以前就曾經交代過景政留意京都的動靜,而上次派去前野景定等人,則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看來,景政是理解了我的用意,而且順利的完成了接應兄長的任務。


    兩年下來,他倒是長進了不少啊,居然還擊敗了齋藤利三,想必是得到了甲賀豪族們的支持……當曰的那番苦心和安排,果然沒有白費。


    這個時候,我才關心起事情的蹊蹺之處來:“畠山義周為什麽會反叛?他瘋了嗎?!”


    “聽津屋的消息說,畠山金吾主持勘合貿易時,曾經截留了不少利潤,並且接受過一些豪族和商戶的獻金……或許是林佐渡守被流放,讓畠山金吾心懷擔憂吧!甚至有消息說,這次左府殿下親臨京都,就是為了處置畠山金吾,畠山金吾軍中的南近江軍勢,還有停留在攝津的明智曰向守,應該都接到過相關的命令。”


    是這樣麽?我陷入了思索。依畠山義周的那套舊幕府作風,截留利潤、接受獻金應該錯不了,而東窗事發,大概是在林秀貞受懲處的同時。那時候高野山攻略正進行到關鍵,信長不便處置作為征伐軍勢總大將、親領北河內及紀伊國諸軍的畠山義周,以免攻略半途而廢,如今攻略完成,他親自去京都,說不定真的是有那個目的。而他引為倚仗、防止畠山義周異動的兩支軍勢中,心懷不滿的明智光秀大概和畠山義周早在暗地裏串聯,並且一並攻擊了他;可是,隨義周出陣的南近江軍勢,乃是信長的直屬,為什麽沒有反抗?


    “南近江的軍勢,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問多羅尾久藏。


    “在到達京都之前,聽說高野山似乎有所反複,南近江的軍勢奉命回轉高野山,以維持當地的事態!”多羅尾久藏回答道。


    “那麽,現在畿內事態怎麽樣了?”我繼續追問道。


    “實在抱歉!屬下不知……接到少主平安的情報,義兄就立刻命令在下,前來向殿下報訊了!”多羅尾久藏稟報說。


    “那麽關於畠山義周反叛的分析?”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天海大師那邊轉過來的,”多羅尾久藏立刻回答,“天海大師還說,時機難得,請殿下早做決斷,不要有任何猶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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