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大早,周懷仁師傅給我叫了兩台車,一台楊夢全師傅的五十鈴,一台郝長林的一汽解放,加上他的東風平頭子,司機都是四十以上的老師傅,年輕的師傅開上盤山公路上都手顫腳顫了。


    三台大車一路翻山越嶺,穿雲鑽霧,顛顛簸簸開到了下竹橋。兩車毛竹早就搭成架子晾曬,山裏人想得周到,這樣易於曬幹水氣,減輕貨物的重量。竹夾板早就整整齊齊碼在工棚裏,還用煙熏著。我問了才知道,用煙熏熏,能用上好幾年不會冷脆、不會蟲蛀。這些小事情深深烙在我的腦海裏,深深影響著我今後的生意經。


    蔣姐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師傅,還有一位很有品位很高雅的淑女,她可不敢怠慢,專門接待我們。李莎莎雖然嬌氣,但她對待業務一點不馬虎,她夾著她的帳本,一絲不苟地清點數目。山風呼呼地刮著,好在她對大山還是頗有感情,戴著一頂羊絨帽,裹著羊絨圍巾,戴著羊絨手套,站在背風的樹下,看起來是一個“暖羊羊”,一棵棵清點著,有時還量量尺寸,要是不符合規格的,她堅決是要打出來的,沒有情麵可講。但鄉親們挑得很仔細,就是李莎莎把關這麽嚴,也沒挑出幾根來。我很放心地把這件事,交給很專業的李莎莎去做。


    我陪著武老師到村寨裏轉轉,蔣玉說拿根竹杖在手,可以趕狗。蔣姐本來要跟我們四處轉轉,可她要準備豐盛的午餐,我婉言謝絕了她的陪同。武老師帶著很專業的長筒相機,我看了看周圍,除了寨子,就是峰巒起伏的群山,眼前是莽莽蒼蒼的竹海,冬季山寒水淺,沒有什麽好花可拍。


    武老師可不同。阿婆從山下砍柴歸來,她要拍;籬笆深處正在種菜的大嬸她要拍;村寨裏的青石板路,她要拍;寨子裏的石臼、石磨,她要拍;一條黃狗衝著我們很不友好地狂吠,她要拍;旁若無人嚼著青草的水牛,她要拍;水田裏的鵝,她要拍;啃著紅薯,流著鼻涕的山娃子,她要拍;高山上,曲曲折折,用毛竹引下來的山泉,她要拍;山穀間的霧氣流嵐,她也要拍;她對風景很敏感,我給她當模特,不停地擺POSE,拍了又拍;當然,我也給她拍了不少……


    拍得累了,我們跟著村民們到茶山裏玩,看姑娘、嬸子們采茶,她拍著好起勁,茶的人見有城裏人拍照,當然采得也起勁,還唱著山歌,可惜沒有帶錄音機來,山裏人的唱的音調,城裏人是沒辦法飆得上去的,即使飆上去也沒有那麽宛轉悠揚。這采茶歌,還真得配上茶嶺,原生態的才好聽。


    我略知一二而已,武老師可是這方麵的高手,她興致來了,也會唱采茶調,雖然聲音清麗優雅,音韻不可能與她們相提並論的。武老師還跟很多采茶妹子、嬸子、阿婆合影,她背著背簍,學著采茶,模仿采茶姑娘的指法,她不管怎麽模仿,她盡管腰很細,扭成S型,就是沒有她們那麽舒展大方,婀娜多姿。我不由想起青玉,青玉采茶動作如行雲流水,指法嫻熟,可上鏡了。


    阿婆告訴武老師:“你看,我們這山上的茶葉,有一層銀毛色的細毛,就是銀毛尖雲霧茶。茶葉這東西,最利於山上生長,它喜歡山上的雲霧。沒有這麽好的雲霧是種不出來的。”


    武老師一高興,她想把阿婆今天采的新鮮茶葉全部收下來,阿婆說:“妹子,不瞞你說,現在采的茶不是最好的,產量也很少,冬陽回暖,長出一些嫩尖。這是最後一批茶,叫做落腳茶。我們留著自己煎粑粑吃的。不賣的。等到開春,那茶一天一采,忙都忙不過來。穀雨的茶,品相最好,茶香最濃,賣得起價。細妹子,你要買的話,隻能買家裏存的老茶了。”


    我們便隨著阿婆來到她的家裏,泥胚子版築的牆壁,圓木架子,瓦屋頂煙熏得烏黑;跨過一道高高的青石條做的高門檻,是一個青磚鋪成的天庭內院,有一個壓水井;屋內地麵也是土築的,很光滑;打開堂屋,家裏的擺設看起來雜而不亂。


    武老師拍了很多有趣的東西:堂屋門楣上的雕刻、屋內的老式風車、籮筐、簸箕、米篩、團箕、麻篩;串串紅辣椒、鬥笠、蓑衣;還有古老的太師椅、八仙桌;還有束了紅錦緞的房梁,燕子的空巢……


    阿婆便從廚房上麵的煙熏火樓子上麵,取下一個沾滿鍋灰的竹簍裏,竹簍用報紙包著一大包茶葉。我看武老師眉毛蹙起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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