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嫂生了一大爐火,上麵架一個大圓桌,十一個人擠擠一桌,一個獐子肉墩成四大海碗,這是主打菜。然後是熏野兔、酸辣子竹根老鼠、醃魚、青椒釀肉丸,再就是野豬腿煲豌豆,炒新鮮菠菜、拍蕎頭、壇子芥菜、涼抖紫薑、少不了的芫荽,還有一樣岩石縫裏長的石斛。桌上擺滿了才算數。


    辛哥還有點放不開,我跟他坐在一起,我筷子長眼睛,第一把就挾了一塊獐子腿給他,這一塊足以雞腿大。辛哥說:“你自己吃吧。我自己來。”


    我笑著說:“你動作慢了,就吃不到肉,隻能啃骨頭了。”


    我這是一句玩笑話,把大家逗樂了。長毛子嘿嘿笑著:“小砍頭的,哪餐讓你啃骨頭了?”


    “我吃再多也沒用。等下全部還給了你家的獵狗。”


    “什麽?上次我的神箭三天懶動懶動,是吃了你吐的髒東西,醉成哪個樣子的?”二毛子一驚一乍。


    七嫂撇了撇嘴:“酒是人喝,糟是豬吃的,你不喝,又沒哪個灌你?”


    七寶道:“你別聽他耍嘴皮子。沒喝酒,他就在這裏耍酒風了。我們今晚不喝酒,要不要得?”


    “我讚成。”隻有我一個人舉手,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憋著笑,嘴裏鼓著食物,想大笑又怕把滿嘴的食物噴出來,隻有忍著笑,像球漏氣一樣,撲哧撲哧響。


    “這樣好不好?你們喝一杯,我就往一個瓶子裏倒一杯,我拿回家慢慢喝。”我的話立刻遭到群起攻之。


    “你是不是男人?”


    “我們男人走親戚,走了沒禮包的哦。女人走了,才打發大禮包。”


    “你別掃興,實話講,我們兄弟都是來陪你的。”


    ……


    辛龍華謔地站起來:“我陪兄弟們一杯。”


    辛龍華舉起杯,大家眼神瞟上七寶,七寶略頓了一頓,也謔地站起來:“好,辛老弟爽直,我舍命陪君子。”


    七寶一帶頭,七名漢子都舉杯站了起來,我卻坐著,七嫂拿酒湊近我嘴邊,真的往口裏灌,我怕倒濕衣服,隻得咕嘟咕嘟喝水一般喝了。


    他們九個人一碰一口氣喝個底朝天,然後同時長喘一口氣,像同時紮入水底,水底潛伏一陣,突然冒出水,大口喘氣。


    七嫂沒有喝,我可不敢提這個茬,為了下一代唄。我的杯子重新滿上。


    “七嫂,這個酒是你釀的,也是你蒸的酒吧?”


    “是啊,沒放蒙汗藥,也沒下春yao,你放心喝。”七嫂的話,笑得幾個人同時噴了。


    我陰陽怪氣地說:“今年冬幹,山裏水快斷流了吧。你多蒸幾鍋水,不會沒水吧。這酒泡了藥,還這麽厲害。要是沒泡藥,就是烈火。比紅星二鍋頭還要烈,不信,你們點火試一下。”


    辛哥品過很多酒:“三弟,這是正宗的高梁酒,度數高。但是高梁酒比米酒要醇香。”


    “這才是行家裏手。這麽好的酒,給你喝了都白喝了。我們兄弟再來一杯。”七寶解開了疙瘩,倒是與辛哥惺惺相惜,有了交情。


    兩兩相約,對碰對,彼此幹了一杯。坐在我身旁的二毛子:“小宋啊,二毛子叔不能師出無名。給個麵子,喝一杯,明天的貨我給你打個八折八。”


    二毛子的話把大夥都逗樂了。我碰了一下:“酒打個八折八就行了。”


    我真留了一大口。二毛子叔漲紅著臉:“我說的是貨,紅口白牙,兄弟們都聽到的。我沒說喝酒。”


    二毛子硬逼著我把剩下的一大口喝幹了。他才咕嘰一口悶了。其實,他們喜歡我這樣耍賴,顯得他們有英雄氣概。要是都像水牯牛一樣,低著頭咕嘟咕嘟喝上一氣,一點意思都沒有。這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才夠味。


    二杯酒下肚,三兩三一杯就是六兩六,我開始感覺有些想喝了。我知道此時喝開了,我現在可有喝酒經驗。我像老牛嚼嫩草一般,大口吃芫荽,也不知道解不解酒,反正吃著夠勁道。


    我拿七嫂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放在七寶麵前,我碰了兩杯:“我陪主人一杯。”


    七寶翻著有血絲的銅鈴眼,氣呼呼地說:“你讀書人,不要講歪理。我憑什麽喝兩杯?是不是我自家的酒,就要多喝?”


    我嘿嘿笑著:“七寶叔一杯,七寶阿姨一杯,阿姨不喝,你得代。”


    我趕緊叫七寶阿姨,怕七寶挑理。七寶怪眼看著我,他靈機應變:“侄一杯,侄媳婦一杯;侄媳婦沒來,你得代一杯。”


    七寶的話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後合,何小姑都笑得嗆氣管裏,咳得很響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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