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言出法隨


    “馮同學,聽說你在《法學研究》上的成果,已經被知產局的專家組納入修改意見了,可喜可賀呐。學校就是需要多一些你這樣的人才。”


    校學工處辦公室,陳處長滿麵笑意地和馮見雄攀談著,看上去一點官架子都沒有。


    “陳處長謬讚了,這也是龔院長和劉教授的領導、教育有方。我隻是照著他們的研究方向,偶有所得。”昨晚剛剛真男人了一把的馮見雄,此刻正意氣風發,待人接物自然也更加成熟謙虛、與人為善一些。


    他閱人無數,觀察了陳處長一番,就斷定此人對自己的禮遇倒是確實發自真心,可以結交。


    學生工作處,是一個很難出學術政績的地方。金陵師大近幾十年來,都沒聽說過學工處的處長因為學生工作做得好、帶來多少學術成果,從而升遷晉級的先例。


    這也很正常,因為一個大學裏拿得出手的學術成果,99%都是教授們的功勞。


    怎麽可能有什麽上台麵的東西,是那些泥腿子本科生或者研究生做出來的呢?


    尤其金陵師大是典型的文科強校,文科的成果最講論資排輩,很難有逆天插隊的情況。


    而教授們的成績,和學生工作處的政績是半毛錢關係也牽扯不上的。


    隻有馮見雄這種用實際行動鑽法律空子、用逼迫有關部門修法修條例的文章,才能越過資曆輩分,上到《法學研究》,影響國家決策。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法學院的龔院長默許通報了此事兒之後,陳處長會覺得自己撿到了寶,並且願意加注豪賭——


    如果馮見雄後麵幾年再給力一點,多弄一些這樣的成果。他陳良舉可就要在“在校生創造國家級學術成果”這個政績領域,遠超當年其他做過這個崗位的前輩們,實現“零的突破”了。


    當下,雙方客套過後,陳處長也沒把馮見雄的謙虛話往心裏去。他直白地說:“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偽,客氣話咱就別說了。馮同學,你在校辯論隊的成績我也看了,確實遠超其他所有人,這一屆的校辯論隊的編製,要我說就該多聽聽你的意見嘛。


    所以黃勁鬆報上來的名單我直接就打回去了,你覺得哪些人合適,可以盡管提——信我一句,不要光看技術,也要看配合。辯論畢竟是一種團隊競技,就算個人技術好,但是不聽你指揮的,用起來肯定不順手。”


    一邊說,陳處長就把備選人員名單和黃勁鬆原本擬定的名單,都推到了馮見雄麵前。


    馮見雄瞅了一眼,見陳處長竟然在上麵用紅筆做了標注,似乎傾向於可以把“蘇勤”也拿掉。


    他啞然問道:“這個蘇勤不是地科院頭號主力麽?他們院好歹也拿了亞軍的,把他拿掉真的沒問題嗎?”


    陳處長用一種很無所謂地語氣侃侃而談:“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個蘇勤跟黃勁鬆有點不清不楚的交易投效,私心還是比較重的。你如果能讓他服氣,聽你指揮,留下當然更好。


    但是辯論麽,就是這麽回事。往年地科院能獨霸校隊那麽多年,常年在校隊主力裏塞兩到三個人,還不是他們相互之間配合好、頭號主力有底氣任用私人?”


    馮見雄聞言,良久默然不語。


    陳處長說的道理,確實是至理名言。辯論這種東西,一個學校裏最頂尖的選手,能耐差距都不是非常大。相比之下,不服從指揮的隱患,所帶來的團隊實力波動,隻怕影響更重。


    如果金陵師大有一個全職的、公允的專業辯論教練帶隊,像金陵、武大、複旦那樣,所有的辯手都聽指揮,那事情倒還好說,也不怕有門戶之見。


    但關鍵是黃勁鬆黃副教授本來也就是文學院一副教授,兼的辯論隊教練,帶了這些年也沒見帶出個屁成果來。


    既然如此,自己眼下站在了有資格私心的立場上,還有什麽好客氣的?


    馮見雄掃了一遍候選人名單,發現大多數替補隊員人選他都不認識,隻在中間偏後的位置發現了“南筱嫋”。


    南學姐至少跟自己在法援中心有過半年共事。在法學院隊的一個半月比賽裏也磨合熟悉地不錯了,論絕對實力雖然隻在全校排到十名開外,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那我把蘇勤換成南筱嫋,你覺得有問題麽?”馮見雄也不矯情,直來直去說了自己的想法。


    陳處長看了一下南筱嫋的履曆,把一個此前比賽表現評分在十名開外的家夥,拉到前四名,倒也不是很離譜。既然許了馮見雄任用私人,他自然不會再作梗。


    隻要馮見雄以後再上點心,多送他一些政績,一切都是好說的。


    他便點到即止地提醒:“這次我覺得沒什麽問題,不過,馮同學,我也給你提個醒。做的決策越多,越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如果辯論場上沒把握,就在其他地方多留點後手。那樣也免得將來輸了比賽,被人反攻倒算落口實。”


    “了解,放心吧。辯論賽我會拿出成績的,學術成果上也不會讓陳處長您失望的。”馮見雄完全聽得懂對方在說啥,應承得也很是幹脆,“對了,陳處長,聽說準我修雙學位學分的手續,還是你批的?這事兒謝了。我還想了解一下學校的規矩,是不是所有學生取得重大學術成果,都能有資格被特批輔修雙學位的?”


    陳處長一聽,眉頭微微一皺:“怎麽?你不是已經過了麽?難道是為別人問的?”


    馮見雄大大方方地承認:“差不多吧,據我所知,校隊裏還有一位同學,去年其實已經讀過大一,當時考的是外語學院,那年我們學校還沒出本科生轉專業的政策,她為了改讀法學,就重新回去高考了。


    但是白學了一年外語,也挺浪費的,如果可以雙修學位,也是一件美事,省得白學了那麽多專業課。當初她本來有機會通過別的渠道謀取這個機會的,結果為了我得罪人,誤了這事兒,我就幫她問問。”


    陳處長點點頭,試探著反問:“所以,你是想問,這次的國內辯論賽,拿到什麽成績,才有可能參照校規上的‘取得重大學術成果的本科生,可以優先準許修雙學位’這一條咯?”


    馮見雄:“就是這個意思。”


    陳處長稍微想了一會兒,應承道:“如果你們這次真能奪得華東賽區第一名,我看也就夠了,到時候我就給你批。”


    馮見雄:“謝謝,這我就放心了。”


    陳處長哂然一笑:“別掉以輕心,我們賽區的金陵、複旦都是拿過國際冠軍或者亞軍的,不止一次進過國際大專辯論賽決賽。而且這個比賽可是要被央視10套教育頻道轉播的。”


    在陳處長心裏,一點都不覺得拿個華東賽區第一名回來,會比在《法學研究》上再發一兩篇左右國家修法進程的學術成果容易。


    既然雙方目前處在合作愉快的狀態,馮見雄也不想跟陳處長做口舌之爭。他客套謙虛了幾句,拿到了陳處長正式授權他改組校隊的手續,也就微笑著告辭了。


    離開學工處,馮見雄給虞美琴、田海茉和南筱嫋各自去了一個電話。讓她們7月底之前一定要結束暑假回到金陵,進行為期半個月的集訓,然後代表校隊參賽。


    這也意味著,今年的暑假對這些參賽選手而言,其實隻有20多天。


    虞美琴和田海茉都是有心理準備的,當即一口答應。


    南筱嫋卻是有些詫異,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就是告訴馮見雄:“我不是替補的替補麽?我都報了個八月初的港澳遊團了!是一個叫途牛的剛成立團購網站,很優惠的!才1500一個人團費!”


    “你是不想代表校隊比賽麽?那我換別人也行。”馮見雄也不強求。


    電話裏南筱嫋的聲音一陣委屈:“不是不是,哎呀我就隨口一說嘛,那我把團票轉給別人還不成麽!你還真是霸道啊。”


    “怎麽就霸道了,本來就是兩廂情願的事情嘛。”


    馮見雄不自覺地辯解了一句,似乎是自覺剛才的要求有些突兀、不禮貌,便好言好語設身處地地為南筱嫋著想:


    “南學姐,其實這種低價團也沒什麽好事兒的,別看團費1500,肯定是到了香江要你買買買,到了澳鏡蠔要你賭賭賭。


    要是真帶你去沒回扣的精品店買也就罷了,實際上大多數都是關在那種自稱‘跟周大福齊名’的雜牌珠寶店或者‘自稱跟勞力士齊名’的雜牌手表店裏。最後說不定還是正兒八經的團劃算呢。”


    06年網絡旅遊團還不是很發達,低價購物團的競爭也沒後來那麽發指——畢竟如今不存在所謂的“0團費”,去港澳至少還要1500。所以那些低價團的伎倆曝光度也不高,大多數消費者還是很容易中招的。


    馮見雄這番見地,聽起來就很社會了,給人一種成熟男人的安全感。


    南筱嫋在電話裏自嘲地開玩笑:“呦,沒看出來嘛,小弟弟你跑過很多國家呢?那既然你這麽懂,到時候你陪我一個劃算的團成不?”


    馮見雄輕描淡寫地隨口答應:“這點錢算個啥,隻要你聽我指揮拿了獎,這都是小意思。這樣吧,如果眼下你這個團票找不到人轉讓,你就轉給妮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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