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很快就過去了。


    這期間,顧瑾之又進宮了一次,將四姐的情況,告訴了德妃娘娘,又替她診脈。


    還遇到了皇帝。


    皇帝問她廬陽王最近如何,顧瑾之照實回答。


    而後,皇帝對她道:“整日混在內宅?這也不成事。他從前喜歡騎射,讓侍衛再教教他。別拘泥了他。”


    顧瑾之不明皇帝突然說這話何意。


    她點頭道是。


    然後皇帝又道:“朕最近夜裏睡覺也不踏實,一連幾夜隻能睡一個更次。小七也替朕搭搭脈……”


    顧瑾之道是。


    她到了乾清宮,給皇帝號脈。


    失眠沒個標準的診斷。


    其因五花八門。


    神虛會失眠,膽餒也會失眠,甚至脾濕、肝火旺,都可能導致失眠。


    像什麽養血寧心劑、朱砂安神丸,都能治療失眠。


    而皇帝,都沒有這些症狀。


    再看他的眼底,的確有淤積,像是沒睡好,就知他沒有撒謊。


    顧瑾之道:“皇上這失眠,乃是思慮過重,心腦不寧所致。並非身體裏的病,是心裏的病。”


    皇帝被她說得頓了下。


    顧瑾之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皇帝最近的確有很煩心的事。


    “可能用藥?”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問顧瑾之。


    顧瑾之道:“方才給您搭脈,有些脈數。脈數,說明體內有熱。吃點黃連阿膠湯,先清清熱,可能會有好轉。隻是皇帝以後躺在**,就不要憂心朝事,想點心情愉悅的事情,這失眠就不藥而愈了。”


    皇帝笑了笑,讓顧瑾之開了方子。


    顧瑾之開好了方子,起身要告辭。


    皇帝卻留她說話:“……小七,你是在江南長大的,聽說江南風景如畫,可是真的?”


    他一輩子沒有離開過京師。


    顧瑾之愣了愣,不明白他的目的,道:“皇上,小七是女子,平素哪裏能輕易出得了二門?再好的景致,也隻是聽人說起的。隻是比京裏暖和……”


    皇帝就笑。


    他又問顧瑾之平時除了學醫書,還做什麽。


    “做點針線……”顧瑾之答道。


    她往皇帝臉上瞧去,隻見他眉宇間很隨意,並不像刻意問話。


    顧瑾之心裏就越發疑惑了。


    怎麽有空跟她閑聊這些廢話?


    “不學棋琴歌舞?”皇帝問她。


    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人棋琴都會的,歌舞也有。


    顧瑾之就笑了笑:“陛下,我學醫也是學藝,並不比棋琴歌舞容易啊。我的稟賦有限,不可兼修的。”


    皇帝又是笑。


    他拉著顧瑾之說了好半天的閑話。


    顧瑾之就陪著他說。


    從乾清宮出來,顧瑾之眉頭微微蹙了蹙,她心裏放佛明白了些什麽,又覺得不可思議。


    朱仲鈞還在坤寧宮等她。


    回去的馬車上,朱仲鈞問她:“怎麽去了那麽久?德妃的胎不好了嗎?”


    “她的胎很穩,隻是她最近吃得有點油膩,我讓她忌口。”顧瑾之道,“倒也沒耽誤什麽功夫。隻是皇上把我叫到了乾清宮,讓我給他號脈,他有點失眠。而後,他又問了很多話。”


    “問什麽?”朱仲鈞精神一繃。


    顧瑾之一一告訴了他。


    她道:“是不是廬州發生了什麽,他想從我口中套話?”


    朱仲鈞卻沉默不語。


    他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的心思。


    他怎麽覺得皇帝對顧瑾之有點意思呢?


    他的心頭就浮起怒不可遏,拳頭緊緊攥了攥。


    “下次去乾清宮問診,我也去!”朱仲鈞道,“咱們在京裏一年多了,廬州發生了什麽,咱們哪裏知道?”


    顧瑾之沒多說什麽,隻道:“行。旁觀者清,你到時候站在旁邊替我看看。”


    朱仲鈞坐在那裏,臉陰沉了下。


    他安靜坐著,知道了顧宅門口,他都沒有再開口。


    ——*——*——


    過了正月,顧延臻已經在城南靠近城門的僻靜接到,尋到了一處鋪子。房子在街尾,有點舊。兩間門麵,帶個小小後院,後院一共七八間小廂房,可以存放貨物和給小夥計住。


    顧延臻付了一年的租金,就把剩下買東西的事兒,都托付給了大管家孫囿堂。


    到了二月初八,孫囿堂就將藥鋪都置辦妥當了。藥櫃買好了,從家裏下人裏撥了兩個機靈的去做小夥計。


    餘下,隻需要請個掌櫃的。


    至於坐堂先生和藥材,顧延臻和孫囿堂管家都無能為力,他們都不懂。


    “……爹,你可要去瞧瞧?”顧延臻去給老爺子回複。


    老爺子擺擺手,對一旁的顧瑾之道:“瑾姐兒去看看吧。我暫時還不得空,你們先去忙,不要來打攪我。”


    老爺子自己要開鋪子,如今卻又什麽都不管……


    顧延臻就進去討宋盼兒的示下。


    宋盼兒陪嫁的鋪子,有一處在京城的東門大街。


    那裏有個掌櫃的,是她的陪房,帶著兩個兒子,如今父子三人都是做生意的人精。


    “掌櫃的,也得用咱們自己的人。”宋盼兒對顧延臻道,“你先去吧,這件事交給我。”


    她準備叫人去東大街,把她那鋪子的掌櫃喊過來問話,司箋跑了進來。


    他笑嘻嘻給宋盼兒跪下:“夫人,小的聽說老太爺開了個藥鋪……”


    宋盼兒就笑:“怎麽,你還想去做個小藥童嗎?”


    司箋知道宋盼兒是拿他取笑,也不害怕,又給宋盼兒磕頭:“夫人,小的也想去做個小夥計,學學規矩。將來有點能耐,再替夫人出力。”


    他想做掌櫃的。


    家裏的管事和小廝,除了宋盼兒的心腹,她最喜歡司箋。這孩子眼睛一轉就有個主意,心思比猴兒還要靈活。


    宋盼兒笑道:“好,你孝順,我記下了。正好你來了,去趟東門大街,我的那家布行鋪子,你還記得吧?去叫了王忝過來說話。”


    王忝就是她陪嫁鋪子的掌櫃,這麽些年一直在京裏替宋盼兒打點布匹行那點小生意,每年也能添幾百兩銀子的進項。


    司箋忙道是,快步跑了。


    過了一個時辰,王忝就來了。


    “……老太爺要開間藥鋪,隻開一年。你不是有兩個兒子,帶在身邊學本事的?如今學得怎樣了?”宋盼兒問王忝。


    王忝忙跪下道:“姑奶奶抬愛。隻是我那兩個小子,都不成器。藥鋪要個極心細的人管著,他們哪裏成?姑奶奶另選高明……”


    宋盼兒就不耐煩:“什麽時候了,還在客套?去把你家小子叫進來,我要瞧瞧。”


    王忝的兩個兒子也來了,都在外院。


    聽了這話,他忙爬起來去叫。


    王忝自己精明能幹,偏偏他的兩個兒子,有點膽小怯懦,說話結結巴巴的。


    還不如司箋!


    宋盼兒大失所望。


    東大街的鋪子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王忝又不好挪過來。剩下還有些能幹的掌櫃,都在延陵府。


    打發走了王忝,宋盼兒陷入了沉思。


    顧瑾之就在一旁道:“娘,不如就司箋吧?我也懂點賬目,以後也是和祖父一起在鋪子裏,他還能泛出大多的浪來?”


    宋盼兒就笑。


    她當顧瑾之是孩子話。


    “司箋是機靈,可他從來沒做過掌櫃的,連夥計都沒做過,他哪裏懂?隔行如隔山呢。”宋盼兒道,“從外頭聘一個吧,一年也費不了多少錢。”


    顧瑾之沒有再說話。


    宋盼兒喊了孫囿堂來,讓他在藥鋪門上貼了告示,聘掌櫃。


    結果,來的要不是不靠譜,就是一聽隻能做一年立馬甩手不幹的。


    挑了兩三天,竟然沒一個可靠的。


    宋盼兒直歎氣。


    顧瑾之就又道:“娘,掌櫃的用外人總不好吧?那懂行的,到底不是咱們自己人,心裏不踏實。我看司箋很好,他學什麽都快。”


    顧瑾之兩次推薦司箋。


    宋盼兒也挺喜歡司箋。


    頓了頓,她仔細想來想去,也覺得從外頭聘掌櫃不合適。


    哪怕隻是一年的生意,也是生意,交給外人打點,要是他卷錢跑了呢?


    損失事小,生氣事大。


    宋盼兒就把司箋叫了進來,對他道:“你去藥鋪做個掌櫃的,哪裏錯了一點,我就打死你,明白了?”


    司箋一聽這話,又驚又喜,跪下去磕了七八個頭:“夫人抬愛,小的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宋盼兒見他還會拽文,知道是當年服侍顧延臻念書學會的,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罵了句猴崽子。


    從正院出來,司箋又去給顧瑾之道謝。


    顧瑾之就笑著道:“也是你有本事,我不過說了幾句話。好好做,我也靠你長臉。”


    司箋連忙道是,又跪下磕頭。


    等司箋走了,祝媽媽就對顧瑾之道:“司箋那麽小,去鋪子裏做掌櫃?”


    “嗯。”顧瑾之點點頭。


    祝媽媽想著司箋那機靈勁,沒人不愛的。他又是個孝子,長得不好看,卻也不醜,瘦瘦的,個子也高。


    想著這些,祝媽媽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女兒葳蕤。


    葳蕤到了十五歲,再過兩三年,夫人可能恩典她出去配人。


    祝媽媽不放心外頭的小子,怕女兒吃虧。


    府裏的小子,知根知底……


    她心裏就存下了一段心事,隻是笑了笑,暫時不提,再看看司箋以後行事如何。


    宋盼兒通過這件事,就知道了司箋走了顧瑾之的路子。


    將來這小子能成器,派去給顧瑾之做陪房,宋盼兒也放心。


    她是因為這個,才下了決心練練司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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