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換好了衣裳,去了母親那裏。


    宋盼兒是看過簡王府送來的信的。


    見顧瑾之換好了衣裳,這是打算去簡王府,她不由詫異:“當年你讓王爺去河南,幫你辦了什麽事?”


    她一直以為朱仲鈞是傻子。


    簡王問廬陽王去河南辦事,顧瑾之知道不知道。


    宋盼兒就猜測,是顧瑾之的主意。


    顧瑾之主意很多。


    “並沒有什麽事。”顧瑾之道,“所以我要問問,簡王到底是什麽意思。王爺懂什麽?他就算做了什麽,也非故意。若簡王拿住了,告到太後那裏,說我的教唆的,豈不是冷了太後的心?”


    宋盼兒深以為然。


    廬陽王是個傻子。


    他哪怕做了出格的事,也是無心的。可萬一有人有心,拿了他的把柄,告了他一狀,最後懷疑肯定要落在顧瑾之身上。


    因為廬陽王對顧瑾之言聽計從!


    “我陪你去!”宋盼兒頓時就來氣了。


    她對簡王府如此強勢很不滿意。


    顧瑾之笑了笑,道:“娘,您還怕我吃虧嗎?天子腳下,簡王府能將我如何呢?既然他們是請我瞧病,我自己去吧。您還能護我一輩子嗎?”


    宋盼兒心裏頓時泛起酸楚。


    顧瑾之再過幾個月就要出閣了,到時候她吃苦受累都是她自己扛,宋盼兒顧不到她了。


    當寶貝一樣養大的女兒,就要拱手給別人家……


    “去吧去吧。”她情緒低落道。


    顧瑾之道是。


    她帶著丫鬟,一路趕到了簡王府。


    下人進去通稟。


    片刻,簡王世子妃迎了出來。


    簡王世子妃長得嬌小漂亮。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頭濃密的青絲,堆了高高的雲鬟,鬢角插著兩支赤金銜南珠金釵,黃澄澄的,在日光下反映著閃耀的金光,襯托她肌膚勝雪白皙。


    她身上穿著丁香色葫蘆紋樣緙絲褙子,淡紫色縷金挑線裙子,雙梁深紫色稠麵繡花鞋,碎步急急走了過來。


    跟在她身邊的媽媽就跟顧瑾之說,這是世子妃。


    世子妃笑著跟顧瑾之行禮:“顧小姐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裏頭請…..”


    顧瑾之也給她行了禮。


    “……是王爺給我送信的嗎?”路上,顧瑾之問世子妃。


    世子妃故意不解,道:“什麽信?”


    顧瑾之沒有再問了。


    她跟著世子妃,一路到了上房。


    簡王府有點窄小,從垂花門到正房,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走到了。一路上陳設簡單,跟顧家的老宅有點像。


    皇帝的眾位叔叔裏,隻有簡王和申王賴在京裏不肯走,連護衛軍都不要了。所以旁人說起這兩位王爺,會用沒骨氣來形容,言語中盡是貶義。


    這兩位家裏,也說得不夠好聽。


    顧瑾之以為簡王府會富麗堂皇,庸俗奢侈。


    如今看到這樣素淨,她突然對簡王有點改觀。像簡王這樣的身份,如果想打腫臉充胖子,還是可以裝點門麵的。


    她跟著世子妃,到了上房。


    世子妃把她請到了東次間。


    東次間裏,擠滿了人。


    簡王和簡王妃坐在炕上,沿炕的太師椅上,首位坐在世子爺。餘下的,都是簡王府未出閣的姑娘和偏妃、侍妾等。


    除了簡王世子之外,沒有其他男子了。


    簡王隻有世子這麽一個兒子。


    看到顧瑾之進來,簡王就咳了咳,對眾位偏妃和女兒道:“都去吧,顧小姐來給王妃請脈了,你們別在這裏打擾……”


    眾人道是,紛紛起身告辭。


    那些小姐們,臨走前都偷偷下打量顧瑾之。


    等她們一走,屋子裏就寬敞不少。


    王妃坐著,神色呆滯。


    她穿著大紅遍地金水草紋褙子,月白色挑線裙,肌膚白皙,眼角有歲月的紋路。她五官看上去有點嚴肅,感覺是個很幹練的女人。


    她的左手,用白色紗布緊緊包裹著。


    紗布的內側,隱約有暗紅滲出來。


    她的手受傷了,而且是新傷,尚未愈合。


    顧瑾之給簡王和王妃行禮。


    簡王世子則起身,把首位的太師椅讓給顧瑾之。


    簡王府並未說請她來看病,她就順勢坐下,問簡王:“王妃這是怎麽了?”


    簡王看了她一眼,說起了王妃的病情:“王妃這樣已經小半年了。有時候清楚,有時候糊塗。最近,夜裏總起來。不是拿剪刀絞東西,就是拿刀割自己的手……”


    簡王穿著天青色直裰,目光深邃。


    要不是這兩夜王妃行事叫人膽戰心驚,簡王也不會親自給顧瑾之寫那麽一封信。


    王妃的病,不能再耽誤了。


    她現在拿剪刀絞衣裳、拿長劍劃自己的手,誰知道明晚會做什麽呢?


    總不能把她鎖起來。


    簡王舍不得。


    王妃是個很好強的女人。她的生活,既條理清晰又優雅端莊,她肯定受不了像動物一樣被關起來。


    “昨日世子妃去我家裏,就是請我給王妃瞧病嗎?”顧瑾之等簡王說完,問道。


    世子妃忙回答:“是的。不湊巧,您生病了,也就不敢打攪。您如今都好了,果然是醫術高超。”


    “喝了點藥,睡了一夜,就好了。原本不過是小風寒。”顧瑾之麵不改色解釋道。


    簡王就看了眼兒媳婦,示意她別再插閑話。


    世子妃果然不再開口。


    簡王又對顧瑾之道:“顧小姐的醫術,傳承顧氏,京裏無人能及。王妃這病,還請顧小姐把把脈。”


    他既讚了顧瑾之,又讚了顧氏。


    顧瑾之說好,站起身來。


    簡王也起身,把他的位置讓給了顧瑾之。


    顧瑾之坐下,讓王妃把手伸出來。


    王妃看了她一眼,不為所動。


    世子妃就上前,把自己的絲帕墊在炕幾上,再把王妃的手擱上前。


    顧瑾之輕輕擄了下袖子,給王妃取脈。


    然後又看了看舌苔。


    她的脈象澀而凝,舌質黯有瘀斑。


    她這樣的脈象和舌苔,很容易被誤斷為肝氣鬱結的。


    看完之後,顧瑾之對神色微微緊張的簡王道:“王妃沒什麽大事。王爺,咱們出去說話吧?”


    簡王微微頷首。


    他剛剛站起身,王妃突然道:“這位……是誰?”


    聲音很清晰。雖然疑惑,也不至於失禮,語氣禮貌恰到好處。


    她又突然清醒了些。


    世子和世子妃大喜,兩人忙上前,喊了聲娘。


    王妃寵溺微笑。


    世子妃就順便介紹顧瑾之道:“這位是顧家七小姐,廬陽王的準妃。她今日是專門來看您的。”


    王妃仍是糊塗。


    可她沒有在顧瑾之麵前露出異樣,客氣道:“顧小姐有心了。”


    她生病之後,有時候恢複了清醒,卻隻記得自己最親的人。


    她曾經肯定也聽說過顧瑾之和廬陽王,現在卻是一片模糊了。


    顧瑾之笑了笑。


    “你歇會兒吧,我有話和顧小姐說。”簡王開口道,然後請了顧瑾之,往正房的小書房說話。


    王妃滿頭霧水。


    她知道自己有事。


    “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王妃問世子爺,“我這腦子裏,懵懵懂懂的,有點奇怪。”


    她不止一次,清醒之後懷疑自己生病了。


    “娘,您生病了。”世子如實相告,“您別擔心,爹和我們到處給您尋醫問藥,您很快就好了。”


    這個和王妃猜想的一樣。


    她能接受。


    隻是,她仍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生病了。


    世子就告訴她。


    反正等她睡了一覺,又發病一次,回頭就忘了。


    ######


    “王妃的病如何?”小書房裏,簡王請顧瑾之坐下,就問顧瑾之,語氣裏帶著幾分敬重,“還請顧小姐直言相告。”


    “王爺,今早給我的信,是您寫的嗎?”顧瑾之不回答他,而是問話。


    簡王很坦誠的點點頭。


    “您的信,是什麽意思?”顧瑾之也直接問。


    簡王看了眼她,目光裏帶著幾分笑:“顧小姐不知道,怎麽不去問問仲鈞?本王的封地在河南,雖然本王在京裏,河南什麽事能逃脫本王的眼睛?”


    顧瑾之眉頭微蹙。


    “顧小姐隻要問仲鈞,為什麽簡王不肯在河南,非要跑到京城來,他就明白本王的意思。”簡王道,“仲鈞欠我一個人情,顧小姐以後就知道。王妃的病,還請顧小姐妙手回春,本王感激不盡。本王並非要拿人情要挾您,隻是想告訴顧小姐,本王一直站在仲鈞這邊,我們府上,將來和廬陽王府,是友非敵。”


    繞的太深,顧瑾之根本聽不懂。


    她靜靜看著簡王。


    “王爺,我並非掛名大夫,您也是知道的吧?”顧瑾之道,“請不動我,您家裏不會去宮裏找太後幫忙嗎?最後怎麽不是太後下懿旨,而是您一封糊裏糊塗的信?足見,太後也是尊重我的,不會強迫我出診。王妃這病,我不會看的。”


    簡王臉上的幾分和顏,頓時斂去。


    他陰沉著臉。


    “您說的話,我聽不懂,似是而非。廬陽王不在京城,我也無法求證。”顧瑾之笑道,“是敵是友,全是您一個人在說。我若是信了,豈不是懷疑廬陽王有鬼?廬陽王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事!”


    說罷,她起身就要走。


    “廬陽王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河南有人行為不規矩,仲鈞去見過他們……這話,他告訴過顧小姐嗎?”簡王在身後,刻意壓低著聲音道。


    顧瑾之心猛然一悸。


    她停下了腳步。


    “我若是把這話告訴皇帝,皇帝還相信仲鈞是個傻子嗎?”簡王冷笑。


    顧瑾之轉身,看著他的眼睛,目光柔和道:“廬陽王就是傻子。您既然知道河南有人不規矩,為什麽不早說?您雖然沒有窩藏之罪,卻有包庇之過。現在您去告訴皇帝,皇帝怎麽想您?您自己都摘不清,還想拉廬陽王下水?”


    簡王心頭大震。


    顧瑾之的思維很清晰。


    她把簡王心裏最害怕、最難以言語的事,一句點明。


    “小丫頭,你膽子很大,敢在本王府邸大放厥詞?”簡王目光狠戾起來。


    顧瑾之笑了笑,道:“那您現在就害了我吧。我要是死了,您的王妃就等著陪葬。這滿京城,除了我,誰也救不了她。再等兩個月,她就要徹底瘋了。再說,您憑什麽覺得害了我,您能全身而退?我說了什麽不敬之詞,您又敢把我如何,為何不敢大放厥詞?”


    簡王又是一愣。


    雖然顧瑾之說得很無禮,他仍是對顧瑾之刮目相看。


    而後,他才回味過來,顧瑾之說她能救王妃。


    簡王一時間不知該拿出什麽表情來,所以他沉默站著。


    顧瑾之就走近了兩步,低聲道:“簡王爺,仲鈞是傻子,您知道的吧?”


    簡王頓時開竅。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道:“仲鈞就是傻子,他懂什麽?”


    顧瑾之笑了笑。


    “再過幾個月,我們就不是朋友,我們是血脈親戚。王妃有病,我自當竭盡全力救治她。您放心,王妃的病,我能治好。”顧瑾之道。


    第二更。姐妹們別擔心,我們的小朱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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