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天氣很好。


    荼蘼向晚開,春事漸卻了。


    顧瑾之得到母親的允許後,在外院西花園的東南角,專門開墾了小半塊兒地,種了一小把罌粟種子。沒過幾天,種子發芽了。


    她很高興,沒想到如此順利,就專門從自己的院子裏,撥了兩個粗使的小丫鬟去照顧。


    “什麽東西,這樣精貴?”祝媽媽幾個笑著問她。


    顧瑾之笑道:“藥材……”


    祝媽媽又問是什麽藥材。


    “說了您就知道嗎?”顧瑾之笑著反問她。


    祝媽媽就不再追問了。


    “過了播種的時節,也不知道能不能開花結果……”顧瑾之每日都要去看兩回,恨不能揠苗助長,又擔心種得不對,不能結果,默默在一旁念叨。


    任誰都看得出顧瑾之很重視這些幼苗,小丫鬟更是小心翼翼的照拂。


    除了對這些幼苗寄托厚望,顧瑾之開始研讀老爺子留下來的藥書。


    從前一直沒看,是因為一翻開心裏就會特別的難受。


    如今,還是會難受,卻能承受。


    宋盼兒見她又是種藥材,又是看書,偏偏將最緊要的繡活給丟在一旁,就問她:“新婦要向公婆獻鞋襪。我專門打聽了,你不用給妯娌叔伯送,太後娘娘那裏,還是要準備一雙的,你不開始做嗎?”


    “您不是叫人替我做好了嗎?”顧瑾之嘻嘻笑。


    她做出來的東西,哪裏能拿得出手?這一點,太後和宋盼兒都心知肚明。


    特別是太後,她是見過顧瑾之繡的荷包,大概對顧瑾之的繡活不抱任何希望的。


    宋盼兒早已暗中叫人準備了,顧瑾之能猜到;而太後到時候睜隻眼閉隻眼,歡歡喜喜的過去,也是肯定的。


    “我可沒有。”宋盼兒被猜中了,仍是故意嚇唬顧瑾之,“你這樣懶。從前也很用心學過的,怎麽突然不想學了?”


    顧瑾之愣了愣。


    她靜靜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好的兆頭。


    她回房之後,就不再看書,專心致誌做針線。


    才做了幾針,宋盼兒的丫鬟念露就跑來說,宋盼兒讓顧瑾之過去一趟。


    “什麽事?”顧瑾之問念露。


    念露悄聲道:“來了客人,是簡王府的世子妃。姑娘,隻怕又要麻煩您去瞧病呢。”


    顧瑾之就繼續做針線,道:“姐姐跟我娘說一聲,我染了風寒,不敢出門,身上重得很。”


    念露微訝,繼而失笑。


    她道是,轉身又回了上房。


    宋盼兒知道顧瑾之沒病。她回房都沒半個時辰,哪裏突然就得病了。


    “您瞧,今日太不巧了。”宋盼兒對簡王世子妃道,“自從開春,她身子骨就不太好,時常生病。我們家老爺子去世,孩子心裏苦大發了。若不是守孝,我定要留你多說說話兒。”


    這是逐客之意。


    簡王世子妃哪裏聽不明白?


    她也知道顧瑾之輕易請不動。


    見人家拒絕得明顯,再糾纏下去,反而惹人反感。以退為進,才是此前的良策。


    簡王世子妃道:“七小姐沒事吧?我也不知道七小姐生病了。您瞧我,什麽也沒帶。隻得空手去探望探望……”


    宋盼兒拒絕得更加幹脆:“她是風寒,別過給您。”


    簡王世子妃就沒有堅持,起身告辭了。


    等她一走,宋盼兒問念露:“姑娘是真的病了,還是假病了?”


    她怕顧瑾之萬一真的病了。


    宋盼兒念著顧瑾之即將要出閣,就想多寵寵她。


    “姑娘在做針線活兒,好著呢。”念露笑道。


    宋盼兒蹙眉:“隨便尋個什麽借口,怎麽好好的,說自己生病?你也跟著胡鬧,回來亂傳話。”


    念露忙說自己該死。


    宋盼兒讓她退了下去。


    宋媽媽和海棠就進來服侍。


    “簡王府是誰病了?”宋媽媽問宋盼兒,“是不是那位回了家的思柔郡主?”


    宋盼兒也不知道。


    她覺得祝媽媽猜得很靠譜。


    #####


    晚上,顧瑾之過來吃飯,宋盼兒又數落她用生病這個借口:“好好的詛咒自己……”


    顧瑾之笑著說:“我錯了,娘。我不想去給簡王府的人治病,所以胡亂說了個借口。”


    她很不想和簡王府有瓜葛。


    京裏的大夫那麽多,顧瑾之又不是掛名行醫的,她沒有義務。她想,簡王府不管誰生病了,不至於是什麽難症。


    若是難症,肯定請遍了大夫,早就有耳聞的。


    “簡王府是誰病了?”顧瑾之又問母親。


    宋盼兒道:“還不曉得,沒來得及問。簡王世子妃會說話,我怕問多了,難以推辭她,索性沒多說什麽。”


    顧瑾之笑起來。


    顧延臻和煊哥兒也進來吃飯了。


    兩個乳娘要牽了快三歲的小十和小十一來。


    兩個小孩子已經會跑了。


    小十很乖,鮮少哭鬧,也不怎麽說話。不管乳娘如何教他,他都懶得開口。宋盼兒有點擔心。


    顧瑾之便說,男孩子開口晚,不是什麽大事。


    而小十一就太吵人了。


    吃飯的時候,小十一自己用筷子吃。一個不小心,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就伸手抓飯。


    可能是吃飽了。


    他抓了飯,沒往嘴巴裏送,而是撒了他身邊的小十滿滿一臉。


    小十仍在吃飯。


    宋盼兒看到了,就要罵小十一。可轉臉見小十一臉的米飯,反而筷子不停,吃得香甜,她又忍俊不禁。


    大家瞧著有趣,都笑起來。


    宋盼兒也不好多說什麽了,隻是喊了乳娘,趕緊來收拾收拾。


    乳娘忙過來,把小十和小十一都抱下去,替他們洗手洗臉。


    吃完飯,父親和煊哥兒要去外院歇息。


    煊哥兒卻不太想走。


    自從琇哥兒去了嵩山書院念書,煊哥兒很寂寞。


    他常想粘著顧瑾之,卻又感覺和顧瑾之不似小時候那麽親密。男孩子正是別扭的年紀。


    最近,宋盼兒總說顧瑾之即將要出嫁了,煊哥兒才想多和顧瑾之親近。


    父親沒等煊哥兒,自己去了外院書房。


    煊哥兒坐在炕上,聽母親和姐姐聊天。


    “孩子長得真快……”顧瑾之還記得母親剛剛懷了小十和小十一的忐忑不安,一轉眼,兩個孩子都會相互打鬧了。


    “可不是?我記得你生下來的時候,險險四斤,瘦的可憐。我生你的時候,又吃了苦頭。後來你傻傻的,我總當你是在我肚子裏受了難。”宋盼兒和顧瑾之的感歎點,明顯不在一條線上。


    她是想說說小十和小十一,卻引得母親追憶往昔,她和煊哥兒小時候的日子。


    煊哥兒在延陵府長大,顧瑾之幾乎像母親一樣,見證了他的成長。


    可能是母親強勢,煊哥兒自幼就斯文靦腆,如今還是。


    他聽著母親和姐姐說他打小就像個姑娘家,很聽話,就忍不住紅了臉,道:“我都不記得了……”


    說了一會兒話,顧瑾之起身告辭。


    宋盼兒喊慕青,讓她送煊哥兒去外院。


    顧瑾之便道:“我送煊哥兒吧。”


    她看得出,煊哥兒有話想單獨跟他說。


    “也行,你和慕青一起送送。”宋盼兒道,又對慕青說,“你再送送姑娘……”


    慕青道是。


    顧瑾之姐弟倆出了正院。


    她問煊哥兒:“你有什麽事,隻管告訴我。”


    煊哥兒道:“沒事……”


    顧瑾之故意歎了口氣:“你小時候,什麽都跟我說。如今大了,反而和我生疏了。”


    煊哥兒就急了:“我沒有!是七姐你,總不和我說話。從前那個討厭的王爺在,你隻和他玩兒。等他走了,七姐總是一個人……”


    她去年一整年,都在恢複情緒。


    聽到這話,顧瑾之有點愧疚。


    她伸手,拉住了煊哥兒的手,道:“是七姐不好,七姐冤枉你了。”


    煊哥兒笑了笑。


    他沒什麽想說的,隻想和顧瑾之親近親近。


    “明天下學了,到我那裏去玩。”顧瑾之能猜到他的心思,就開口道。


    煊哥兒大喜。


    第二天,顧瑾之早早起來了。


    宋盼兒又派念露尋她。


    顧瑾之一看到念露進來,就問她:“是不是簡王府的人又來了?”


    念露道是,然後將一封信交給顧瑾之:“姑娘,這是簡王府送來的。夫人讓我給您……”


    顧瑾之狐疑接了過來。


    信很短,字跡蒼勁有力,是男人寫的。


    “前年廬陽王入河南藥市,顧小姐知情否?”


    信就是這麽幾個字。


    顧瑾之看完後,愣了愣。


    她想到了朱仲鈞送來的那些首飾……


    前年大哥和林翊去河南藥市,朱仲鈞非要跟著去了。那時候,顧瑾之正在藥鋪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有多想什麽。


    如今看來,他去河南,不僅僅是玩樂那麽簡單的。


    那個步步算計的男人!


    顧瑾之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朱仲鈞搞小動作,倘若被抓住,作為他外家的顧氏也要跟著遭殃。


    顧瑾之想著自己一家老小,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卻要陪朱仲鈞承擔風險,她心裏就一陣煩躁。


    原本打算做繡活的她,起身讓丫鬟服侍她更衣。


    她要去趟簡王府。


    既然簡王公然遞這信給她,她就應該去探究探究,簡王手裏到底拿了什麽把柄,還是單純的猜測,嚇唬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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