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橫聽瀝重問詩中“粘”對是怎麽回事,就解釋道:


    “詩中首句後的出句,其第二個字,要與上麵對句第二個字平仄相同,叫粘對。比如‘疑是’的‘是’,‘舉首’的‘首’,都應是是仄聲。而‘舉頭’的‘頭’,平聲,就失粘了。”


    “明白。”瀝重道。


    可三橫還有話,道:“還沒完,出句第二字相粘後,其句腳的聲調還要同全詩的韻腳平仄相反,比如‘光’‘霜’‘鄉’為平,而第二個出句‘月’為仄。這個要求稱‘反粘’或‘反調’。”


    “有沒有仄腳韻而第二出句須用平聲的例子?”


    三橫講道。“剛說了,詩益多用平聲,仄腳韻很少但不是沒有。比如曹鄴的《官倉鼠》:‘官倉老鼠大如鬥,見人開倉亦不走。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鬥、走、口’為仄,第二出句‘饑’是平聲。”


    “那麽失粘,讀起來便不順,是不是?”瀝重說。


    “是呀,詩之所以為詩,讀著應該琅琅上口,那才有意境嘛,尤其律詩、絕句。而意境必以嚴謹的格律為依托。”


    “我明白了。”瀝重道,


    “詩的意境,就是一個美。詩魂就是要突出如何美。而詩詞格律,是美之縱橫的疆場。打仗必選戰場,是為廝殺之地,良將者盡量不逾其界。但疆場豈能限死攻殺戰守?那格律便隻能相助美之發揮。”


    “美?!詩之‘格律、意境、詩魂’三要素,一字洞穿。精辟透徹呀。唉,我念了那麽多年詩文,怎麽也總結不出這一字之評呀。”三橫感慨道。


    “那是你打鐵,打太多了。”瀝重調侃道,接著又說:


    “你前日念的詩,嶽飛‘滿江紅’是不是壯美?蘇軾的‘明月’是神美,劉禹錫的‘牡丹’是華美。王維的‘大漠孤煙’是宏美,杜甫的‘黃鸝翠柳’,是韻美。常健的‘清晨古寺’,是素美,就是平淡無奇之美。”


    “可‘官倉鼠’呐,耗子總不能叫美吧?”三橫突然問道。


    “直白坦蕩之美。揭露醜行惡狀,本是大美!”瀝重道。


    “哎呀將軍,鐵匠承教了。”三橫讚道。


    “當老師還貧。”瀝重陳言。


    “冤枉,直白坦蕩之大美,我是真心歎服。那麽白樂天的‘比翼鳥連理枝呢’?”王三橫複問道。


    “自然是淒美。”


    “絕,絕了。”三橫由衷讚道。


    “更絕的是,這許多的美,還有玄美、甘美、雄美種種,都是嵌在詩詞嚴謹的框架格律之中。唉,美是要有性格的。”瀝重講。


    “是呀,律詩的平仄對仗,長短句的音調格律,說來比古風詩要嚴格得多。可是論其美,都在古風之上。奇怪不奇怪?為什麽有這許多框框,反而更美。嘿!你這個金戈鐵馬的大夏將軍,捉摸起中原的詩詞,竟有如此妙論。”


    “那是因為,真正的美,不僅要簡約,而且要講格律規矩。世界無規無矩,肆意胡為,就沒有世界,何能談美?”瀝重說道。


    “為什麽不能胡為?”三橫明知故問。


    “這萬事萬物都有規矩,是吧。你看咱們座下的石凳,保持形狀,承受重量,便是它的性格,它的規矩。”瀝重認認真真道。


    “要是沒有規矩呢?”三橫早知道,軍人最講規矩,但還是忍不住要問。


    “那一眨眼沒了規矩,石凳土塌瓦解,咱們不跌地上了。”瀝重再認真道“你看這池水不也是有規矩的嗎”


    “那啥規矩呀?”


    “水往低處流,這規矩要壞了它往高處流,不把咱們給淹了嗎”瀝重說。


    “喔,往咱們身上潑髒水啦。”三橫調侃。


    “所以水有規矩,咱二人也有,就不怕潑髒水了。”瀝重又道。


    “我看你是當將軍當出心得來了。你那軍中大概軍規很重。”


    “不錯,不濫殺無辜,還是你定的規矩。”瀝重笑道。


    “‘不殺將軍’,真的不殺人嗎?”


    “倒不是,常言‘義不經商,慈不掌兵’。你這人雖說仁義,可隻打鐵不管買賣,所以無妨。我卻不行,時時不能手軟,誰違反了軍規還是要掉腦袋。”


    “幸虧我不是你的兵,否則腦袋早搬家了。”三橫摸摸自己腦袋。


    “何出此言?”


    “我呀,我本是個不愛守規矩的人。”三橫吐舌道。


    “三橫,我知道你這個人愛橫著走,不然怎麽叫這個名字?不過,我的規矩誰都不能破,唯有你真要破,就破吧。”


    “那,你希望不希望我破?”


    三橫有點狡猾地問道。


    69回完


    瀝泉神槍中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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