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筱光在第二天起床時,頭還陣陣作痛。


    楊媽的麵色比較難看,直嘮叨:“整天不幹正事,也不見和個男人喝醉回來。”


    楊筱光趕緊收拾提包,道一聲:“我上班了。”用三秒鍾時間消失在楊媽麵前。


    這真是煩惱一天的開始。


    楊筱光對於昨夜還是意識相當清晰的,她知道遇見了在那裏打工的正太潘以倫,又遇見了去夜總會的領導何之軒,最後在車裏,方竹開了著窗,吹了一路的夜風。


    這真是一個令人鬱悶的冬夜,楊筱光也被感染,心裏煩躁。


    到了公司,蘇比見她就問:“多媒體行業協會的動漫新品發布會是不是你手裏跟的?”


    “是。”楊筱光預感不妙。


    “展台搭建現場的木樁子倒了,砸傷了一個工人。”


    楊筱光立刻就抓起手機,與現場跟單的項目員通電話。項目員是跟著楊筱光實習的畢業生,頭一次碰到這樣情況,驚慌失措,帶著哭腔:“小楊姐姐,對方公司罵我們,說是我們催工才讓他們的工人加班加點,體力透支。他們咬定向我們索賠,怎麽辦?”


    楊筱光先問:“工人傷的怎樣?有沒送醫院。”


    “木樁砸到小腿,他們說可能骨折。”


    楊筱光安撫:“好,你先別著急,在現場待著,我馬上就過來。”


    掛好電話,她不耽誤,準備向菲利普匯報,卻被鄧凱絲擋在門外。


    “老總飛香港了。”


    楊筱光轉個圈,老陳又出去談合作了,現場無人做主。她跺跺腳,最後進了何之軒的辦公室。


    何之軒把事情聽個大概,就先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裝,說:“先去現場看。”


    這倒讓楊筱光一呆,直到何之軒催她,她才趕緊跟上,一路還介紹項目細節:“那個行業協會的頭和老總是多年朋友,這次發布會籌備得比較急,規模又很大,協會不肯延後時間。現在是年末,大家手裏項目都太多,工程部人手抽調不夠,就請了別家展會公司做搭建部分。”


    “我們和對方公司簽訂的合同裏是否有工傷負責條款?”何之軒問。


    “沒有,合作多了,又這麽熟,大家都大意,想減少手續。合同都是簡單的代理合約。”


    何之軒邊聽邊點頭,說:“看了再說。”


    楊筱光無來由就有了些心安。


    展台搭建現場很混亂,十幾人圍住實習生發難。實習生見到楊筱光像見到從天而降的救星。


    對方領頭的項目員正在吵嚷,楊筱光客客氣氣說:“我們先來了解狀況,請大家心平氣和。”


    項目員說:“還了解什麽?有人受了傷你們又不肯負責任。”


    楊筱光狐疑,扭頭看實習生。


    實習生囁嚅道:“剛才行政部鄧經理來電話,說法務看過合同,沒有工傷責任條款,不能算我們公司責任。”


    楊筱光沉下氣,原來是鄧凱絲先甩了對外公關派頭,卻全不管在外拋頭lou麵同事的難為。


    她隻好說:“實際情況我們看過再商量,但是工期緊張,請各位幫幫忙,先趕掉這部分工作再講。”


    項目員一昧不讓:“不成,和你們這種公司合作最怕出事情不負責任,先講清楚比較好。”


    後頭的若幹工人起哄,很是同仇敵愾。他們一口一句“先講責任”,讓楊筱光十分窩火,她幹脆直接問:“你先說你想怎麽樣吧?”


    “我們工人傷在你們搭建現場,因為你們催工,醫藥費誤工費該由你們出。”


    楊筱光一想,這要求不算離譜,隻要受傷工人不算傷太重,應該可以向公司申請出這筆費用。


    但實習生低聲說:“鄧經理給我電話的時候,我就向她申請工傷費用了,結果被她狠批一頓,說我公私不分,公司不是做慈善事業的,她說合同沒有列明,而且操作失誤沒有經過鑒定,我們可以拒絕支付醫藥費。”


    楊筱光心裏冒火,還來不及發作,就被人一拍肩膀。


    何之軒從她身後走上來,說:“木樁從接線處橫倒下來砸到人字梯,摔傷的應該是電工吧?”


    對方說一聲:“是”。


    何之軒繼續說:“人字梯是不是我們公司的?”


    對方說:“不是。”


    “人字梯有點問題,好像缺了螺絲帽,由倒下的方向看,是人字梯先倒了,再帶倒了木樁。”


    對方幾個工人麵麵相覷,無語了。


    項目員強聲說:“不就為趕工,我們加班加點,哪有時間管別的?”


    何之軒微笑:“謝謝你們的配合,如果你們的設備有問題,可以先和我們溝通,我們公司工程部是有工具的。”


    楊筱光暗驚,又懊惱,她一進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管眼前的燃眉之急,並沒有仔細觀察細節。聽何之軒這樣一講,看來事實也並非像對方說的。領導畢竟是領導。


    對方氣焰果然消了幾分。”


    何之軒又說:“這樣,工期按照合同執行,不能拖延。工傷的問題,我們公司研究後會給大家一個說法。不過因為這個誤了工期,我們要按照合同要求賠償的。”


    他說完以後,就手指揮對方散開繼續開工。對方倒是被他的氣勢給震住,當下乖乖去幹活了。


    楊筱光卻及時反應過來,搶在所有人牽頭,把現場的人字梯和登高設備在最短的時間裏全部檢查一遍,又從寫了一張便簽遞給項目員:“這是我們工程部經理電話,有什麽需要歡迎電他。”


    對方臉色青白不接,“哼”一聲:“你跟我們費總交代吧!”


    楊筱光決定要活寶態度打敗他:“放心放心,我會向你們費馨匯報的。”


    何之軒問:“受傷的工人送去哪家醫院?”


    “就近的區中心醫院。”有人說。


    楊筱光問:“領導,你現在去探病?”


    何之軒沒答,看看現場,說:“回頭寫份報告,簡單處理一下好。改天替我約一下對方的費總。”


    楊筱光大喜過望,看來此事有領導表示負責了,她放下一半的心,再望望展館內忙碌的情景,說:“今晚我跟進搭建工作,剛出意外,不想再有什麽岔子。”


    何之軒卻有些意外,瞧了她一會,笑:“挺認真的。”


    楊筱光想,經過昨晚,更怕尷尬,唯有努力化尷尬為無形。便一摞袖子,笑道:“咱做廣告這行,就是要有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畜牲使’的心理準備。”


    說完差點咬舌頭,她這不是在說“領導是畜牲”嘛!領導的俊臉果真扭曲了一下下,最後交待:“注意安全,完工以後早點回家。”


    楊筱光送走領導,回到展館,工人們又開始開工。她與實習生一起研究項目進展。忙至將要下班時分,實習生開始不安分了,扭捏好幾次,終於開口:“小楊姐姐,我今天和男朋友約好了看電影。”


    楊筱光用眼角瞅她,想要讓她慚愧讓她自卑:“什麽電影?”


    “《哈利波特》。”


    真夠幼稚!可無從選擇,她向來不會為難人。隻好在眼裏裝滿關愛和理解,學領導大度:“去吧去吧!私人生活還是需要的嘛!”


    實習生沒有景仰崇拜的表情,隻有如遇大赦的僥幸,瞬間跑了個沒影。


    楊筱光無比胸悶,她的領導才能真差!歎口氣,繼續孤身奮鬥。


    這回她做了長期奮戰的準備,又把工具等查了一遍,項目員被她檢查得麵紅耳赤,撓撓頭,說:“楊小姐,你放心。”


    楊筱光冷哼:“我能放心嗎?”


    項目員莫可奈何,來交心說些大白話:“我們也沒辦法,老李傷了腿,看樣子多半會骨折。上頭費總是不會肯出醫藥費的,你們是大公司,這點醫藥費不是大問題,但是對老李來說,可是大問題啊!”


    情有可原,與理不容。


    楊筱光沒好聲氣:“如果不是我們副總仔細,是不是用這個訛定我們?”


    項目員恍然大悟:“是你們副總啊?難怪眼睛那麽尖。我們不是存心的,因為要趕你們的工就來不及換,誰知道今天就出事了,你看你們副總一來就看出破綻,不也說明我們沒有存心偽造現場嘛!”又陪笑,“沒辦法,吃這口飯的都是苦哈哈的,就拚命為了掙那麽點錢。”


    楊筱光聽這項目員說了這番話,便漸漸平心靜氣,想到傷員,就問:“你們費馨真不管這事?”


    項目員點頭:“老李是外包公司請的臨時工,不算正式編製,我們費總講明了不管。”


    楊筱光攥拳頭,工人階級依然受壓迫,勞動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又歎氣,人人都有難處。看著項目員為難的樣子,她理解了他。


    項目員也服氣她,說留著跟單,就留足了時間,檢查細節,指導工程,做得一絲不苟。等到晚上叫盒飯,還特地為她多叫了一盒。


    楊筱光正蹲下仔細檢查展台地板的接縫,一邊還客氣說不要,其實肚子早餓得咕咕叫。於是決定不再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時盒飯送到了,送貨員叫:“一共一百二十八元。”


    這聲音可有點熟,楊筱光抬起頭,展廳裏燈火通明,照得門外黯淡無光。那人從黑暗深處走向光明。


    褲子,很熟;衣服,很熟;帽子,也很熟。都是班尼路的。不過那人手裏多了大包的塑膠袋,裝滿一次性盒子。


    楊筱光站起來,傻兮兮瞅著他。


    來人撇了一下嘴唇,問:“大姐,你轉行進了施工隊?”


    楊筱光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塵,褲子上有灰塵,衣服上有灰塵,頭發上必然也有灰塵,還不如他一身班尼路幹淨。


    她不甘示弱,立刻回嘴:“小正太改邪歸正了?”


    潘以倫沒有爭辯,送好貨收好錢,揚揚手裏的人民幣:“可不得改邪歸正嗎?”


    楊筱光莫名感到些許安慰,不由說:“好孩子。”


    潘以倫站在那邊笑著看項目員拿出一盒飯交到她手裏,說:“茭白肉絲,炸豬排,泰國香米,口味上乘。”


    香味四溢,楊筱光幾乎要流口水。她垂涎欲滴的樣子在潘以倫的眼裏很滑稽,像幼兒園排隊等吃飯的幼齡小朋友,毫不掩飾自己的需求,就差胸口再別一條長長的手帕。這樣的她,一點都不像比他更年長。


    他忍不住逗她:“小心脂肪。”


    楊筱光黯然了幾秒鍾,在脂肪和美味之間做掙紮。美味戰勝脂肪,她豎豎眉毛:“民以食為天,吃完再減。”


    麻利打開盒蓋子,楊筱光向脂肪進攻,猛咬兩口香酥豬排,才發現潘以倫並沒有走。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加黑白分明,專注看人時,有點勾人。男孩子長的好真是要人命。


    楊筱光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他在蓄意勾引她,隻問:“有問題?”


    潘以倫坦率地笑:“什麽時候可以正式開工啊?”


    楊筱光不知為何,有點不是味道,粗聲粗聲說:“等通知吧你!”想想,又說,“幹什麽都要走正道啊,走正道是正經!”


    項目員走過來,不明白狀況,玩笑說:“我們楊小姐厲害著呢!把關可嚴了,千萬別被她抓到錯。”


    說得兩人都笑起來,潘以倫對楊筱光說:“你說的我知道了。”


    楊筱光又不好意思了:“你條件不錯,好好珍惜。”


    潘以倫還是笑嘻嘻的,倒還真沒生氣,收好了剩餘的飯盒,道了別就先走了。


    項目員說:“那家盒飯質量不錯呀!還是老李介紹的,一直都是這孩子送的。”


    原來他一直送盒飯的,打那麽多份工幹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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