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葉回到自己的小屋時已經是黃昏,夕陽暮色下,他推開房門,金色的餘暉照進屋內,讓習慣了黑暗的苗鈴微微眯眼。


    “我回來了。”他笑道,仿佛一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的丈夫。


    然而苗鈴卻不開心,拖著傷重的身軀,艱難的從床上起來,擔憂道:“你受傷了。”


    蘇千葉關好房門,走到她身邊,笑容中帶著三分自豪七分歡喜,手中拿著裝著丹藥的瓶子在她的麵前搖了搖。


    就像一名男孩子十分幼稚的在一名自己喜歡的女生麵前,顯擺著自己為她所精心挑選的禮物。


    “我給你把藥帶回來了。”


    苗鈴卻沒有心情和他玩鬧,揮手擋開在自己麵前搖晃的瓶子,眼神專注的為蘇千葉檢查身上的傷勢。


    “我沒事,你不用那麽緊張。”蘇千葉說道。


    苗鈴眼眶有些發紅,從蘇千葉身上殘留的劍氣和傷口她可以推測他剛剛經曆的一戰有多辛苦。


    “劍傷,掌傷,燒傷,內傷,這麽多傷勢你還說自己沒事,肯定很痛吧。”苗鈴說道,語氣有幾分怒氣,更多是心疼。


    蘇千葉看著她擔憂著急的模樣,心中暖洋洋的,笑道:“我覺得你好像比我還痛。”


    蘇千葉說的痛,自然是指她為自己心痛。


    苗鈴看他那戲謔的笑容,聰慧如她,那裏還不明白的他的意思。臉上微微發紅,羞怒的推開他。


    “咳咳--”重傷的蘇千葉被人推開,痛苦的咳了兩聲。


    “哼,活該。”苗鈴佯裝惱怒的說道,轉過頭去,隨後偷偷看蘇千葉臉色痛苦,不像作假。又轉過頭來,板著一張臉問道。


    “你沒事吧。”


    蘇千葉見她轉頭,覺得她這幅模樣十分的可愛,咧嘴一笑:“我騙你的。”


    “你---”苗鈴俏臉一怒。


    蘇千葉賠笑道:“你先把藥吃了吧,兩個病號在一起,也不知道誰照顧誰。”


    苗鈴接過瓶子,接過他的心意,小心翼翼的放在手中,第一次有一個男人為了她這般,她輕輕點頭,不讓蘇千葉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溫潤的聲線卻暴露她此刻內心的感動。


    “謝謝,你是第二個對我這麽好的人。”


    “那我很遺憾。”


    苗鈴不解的問道:“你遺憾什麽。”


    蘇千葉起身朝外門走去,說道:“遺憾我不是第一個。”


    苗鈴心為之一顫。


    蘇千葉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好好療傷,我去隔壁的醫館處理下傷勢。”


    苗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明明已經重傷,卻依舊那麽堅強不屈。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藥瓶,心中溫暖的無以複加,用隻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說道:“還好你不是第一個。”


    語氣,似歡喜,又似遺憾。


    蘇千葉在王叔的醫館處理完身上的外傷和燒傷,回到小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至於醫藥費,當然是按照老規矩,賒賬處理。


    身上纏滿了白色布條的蘇千葉回到自己的小屋處,卻看見繁星月色下,一條白色的人影坐在屋頂之上,看著遠方出神,不知道是在看遠處繁華的長安城街道,還是更遠處的苗疆故鄉。


    蘇千葉運用靈力登上屋頂,坐在她的身邊,感受到她身上充沛的靈力,知曉她傷勢已經恢複大半,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問道:“你不怕被人發現嗎。”


    苗鈴輕輕搖頭,“他們不知道我的長相。”


    蘇千葉見她如此,也不多問,當事人都不怕,他又有什麽好擔心的,也隨她抬頭看著天空,隻見夏夜星空,繁星點點,銀河交織,璀璨無比。


    晚風吹動,吹起她鬢角的長發,美麗的麵容映入蘇千葉的心中,比這繁星更加動人。


    星辰遙不可及,而她就在自己身邊。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苗鈴問道,語氣中有著深深的黯然。


    蘇千葉輕輕點頭,很直接的說道:“想。”


    苗鈴轉頭看著他,她的目光似有無數星辰閃耀,帶著難以言說的情愫。


    “你先說說我,讓我看看你對我了解多少。”


    蘇千葉想了想,道:“你的蠱術高明,應該來自苗疆,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四境,想必是苗疆之中的十分重要的人物。”


    苗鈴點頭說道:“你猜的不錯,我是苗疆的聖女。”


    “聖女。”蘇千葉有些驚訝,雖然不知道這在苗疆代表什麽,但聽名字就知道身份想必十分的高貴。


    苗鈴似乎看透他心中的想法,笑著問道:“怎麽,覺得我的身份很高貴。”


    蘇千葉點頭,並不隱瞞自己內心的想法。


    苗鈴嘴角揚起一絲苦笑,語氣哀然的說道:“那是你不了解苗疆,苗疆的聖女是一份尊貴的身份,也是一個沉重的枷鎖。”


    蘇千葉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傷,輕輕握住她的手。


    苗鈴沒有推開,仍由他握著。


    “你對苗疆了解多少。”她問道。


    “傳聞在南楚以北,有一處由修行宗派和世家所組成的國度,名為北域,北域再往北,有十萬大山,苗疆就居住在大山之內,擅用蠱毒,神秘非常。”


    苗鈴的笑容更為苦澀,“苗疆之內有數萬苗人,修士極少,大多都是平民凡人,他們居住在大山之內。大山之內毒蛇野獸數不勝數,條件十分的艱苦。我們與野獸爭奪地盤,與野獸爭奪食物。在苗疆什麽都缺,缺修士,缺糧食,卻衣服,缺兵刃,每天都活在各種各樣的威脅之下,苗民隻要一不小心,隨時可能葬生大山之內。”


    蘇千葉沒想到苗疆真正的情況居然是這般的艱苦,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問道:“那為何不離開大山,前往北域尋求更好的居所。”


    說到北域,苗鈴眼神變十分的凶狠,“據我師傅所說,當年就是北域那些門派把我們逼入大山之內,讓我們自身自滅,到現在五大劍派依然守著苗疆的出口處,根本不願意讓任何一名苗人進入北域。”


    苗鈴眼神變的更加的痛苦,“八年前,我師傅帶兵打入北域,想要占領五大劍派的地盤,最後卻負傷而敗,重傷到現在還沒恢複。”


    蘇千葉眉頭一皺,傷勢八年沒有恢複,可想而知傷勢是多麽的嚴重。“那你來南楚是為了給他找藥。”


    苗鈴點頭,“北域對苗疆的防範太過嚴密,而我師傅是被七境的強者所傷,更需要天地奇珍才能恢複,所以我隻能來南楚碰下運氣。”


    蘇千葉不由的有些心疼她,一個女子千裏迢迢為師尊求藥,卻差點客死異鄉,無人知曉。擔憂道:“你的天賦雖然驚豔,但比起那些修行多年修士,你的修為還是太過弱小,尋藥一事還是徐徐圖之,不可躁進。”


    聽出蘇千葉語氣中的關心,苗鈴心中一暖,但語氣還是十分的決絕。“苗疆想要走出大山,隻能靠我師傅,所以我必須要為她求得靈藥。”


    說到這裏,她轉頭看著蘇千葉,眼神中帶著無比的堅定,說道:“我叫苗鈴,以苗為姓,為苗而死,從我為我師傅尋藥開始,我就已經有了覺悟。或許有一天我會為尋找靈藥,死在人跡罕見的大山之內,或許死在北域南楚或者其他國家的修士高手裏。”


    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心中是那樣的不舍那股溫暖。


    “所以現在你明白了,我的命,早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蘇千葉那裏不懂她說這些話的意思,她是要讓自己放棄心中那不可實際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你的師傅痊愈,苗疆走出大山,你願意...”


    蘇千葉話沒說完就被苗鈴打斷,她黯然道:“那一天太過遙遠,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達,在那之前,我隻為苗疆而活,在我心中沒有比苗疆更為重要之事。”


    蘇千葉沉默,他不知道說什麽,他也不敢說什麽,一個聚靈二境的人,無論說什麽,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夢罷了。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蘇千葉問道。


    苗鈴輕輕點頭。


    蘇千葉抬頭看著漫天星辰,道:“我是一名孤兒,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十三歲前我在一處小城的孤兒所長大,因為我是在一棵大樹下被撿到,那時候是夏天,樹葉茂盛,所以取名千葉。後來我被挑選進入蓬山書院學習,因為填寫身份需要用到的姓氏,而我所長大的地方是一處叫蘇河鎮的小鎮,所以我讓自己姓蘇。至少那裏,也算我的故鄉。”


    “我小時候喜歡過家家,因為我沒有家。”


    “我喜歡扮孩子,因為我沒有父母。”


    蘇千葉用一種十分平淡的語氣說道,仿佛是在談論別人,平淡到令苗鈴的心一陣一陣的糾痛。


    苗鈴知道,他的平淡不是因為他看開了。


    而是因為,他習慣了,習慣了沒有家,沒有父母,沒有疼愛,沒有溫暖,習慣了...


    一個人。


    苗鈴伸手握住他的手,蘇千葉也沒有推開。


    在她訴說的時候,蘇千葉抓住了她,給她安慰。


    在蘇千葉訴說的時候,她抓住了蘇千葉,給他安慰。


    互相交心的兩人都知道,對於他們,一個簡單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星空下的兩人,牽手而坐,沒有許下任何誓言,但有些誓言卻已經銘刻心內,隻待自己的實力能實現它的那一刻。


    楚國聖主開國十三年,苗疆聖女與年幼的蘇千葉相戀,這段戀情,改寫了苗疆命運,也讓他在北域的曆史上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楚史,滅世三尊,炎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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