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暖六十三年,十月。


    六個月的時間眨眼就過。轉眼間已到了十月,瓜果成熟,秋高氣爽。


    越州位於人界北方,建築不似南方那般小橋流水的優柔美,卻帶著一種北方特有的的粗狂氣息,


    街市最繁華的地方,在舉辦著重大的活動。


    用大紅的帷幔和六角的宮燈裝飾的圓形擂台,南北設有座椅,坐的是各方名醫,中間一條長椅,旁邊是長桌,上麵放置著各種醫用的工具。擂台下東麵是醫家子弟,其他三麵則被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是一場醫術的較量,主持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醫者——姓沈,字天淳,年過百歲卻仍然精神抖擻,在江湖中頗有幾分地位。


    沈天淳此人,世代習醫,醫術高明,是繼早年隱退的古通惠神醫後的第二個被冠以“神醫”之稱的人。他一心想鼓動醫界弟子力求上進,於是,這五年一次的醫術較量,於數十年前拉開序幕。


    扳指算來,這已經是第七場了。


    醫術的較量不同於武林大會。百姓耕種紡織,鮮少牽扯到江湖上的混亂,誰摘得了武林榜首、誰聞名於江湖??????這些都與百姓無關。但誰都有生病的時候,醫術治病,於是,醫術無疑成了百姓最關心的話題。人群將擂台圍繞的水泄不通,紛紛踮腳探頭朝擂台上看,要把那醫術高明者的相貌記個明白,好方便日後求醫。


    較量已接近尾聲,攙扶上台的病人的症狀一位比一位更加嚴重。隻聞得人群爆發出一陣噓歎聲,兩個小廝攙扶著一位中年人到擂台中心的長椅上坐定,他額上烏青,喘氣都有些困難。


    “各位。”沈天淳高聲,“這位李兄弟,已發病一年。發病時眩暈作嘔,站立不穩,汗出,心悸,不思飲食。又伴有耳鳴、便結等症狀。該如何治療?各位,請。”


    這病一看便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人群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誰要是能治好這病,那就真是活菩薩轉世了!送上多少塊“妙手回春”的大匾都值!


    座上的大夫們也開始騷動,有的低頭沉思,有的擰眉觀望,也有走上前去,翻看病人眼瞼的。一番望聞問切,又紛紛搖頭歎氣、抓耳撓頭,退回到座位上。


    許久的沉寂,百姓們搖頭歎息,果然還是沒有人能夠治得了這種病啊!


    卻終於有人出聲!是北麵首座的一位白發老者:“此症名為痰熱上擾。”


    沈天淳臉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柴太醫,你繼續。”


    原來是個太醫,七八十歲的年紀,雖年高望重,在沈天淳麵前卻也得謙讓做晚輩。


    “病者麵色蒼白,舌苔淡黃,脈象弦緩。病發時自覺四周景物旋轉搖晃,頭昏目眩,惡心欲吐。這些都是‘痰熱少擾’的症狀。醫治此病,可以用半夏、白術、天麻製湯,同溫膽湯一同服用。天淳神醫,晚輩所言是否正確?”


    所以人都看向了沈天淳——他撫著胡須點頭。


    “厲害,厲害啊!”有人驚歎,驚歎聲彼此起伏,“不愧是宮裏的太醫,就是厲害!”


    “安靜。”沈天淳揚手,“接下來,是此番比試的最後一位病人,也是最嚴重的一位。”


    三五個小廝攙上來一個肥胖的富家公子。這富家的公子氣色不錯,隻是,身上的肥肉堆成一團,像個胖乎乎的肉球,卻還在不停的吃——他塞下手裏的半個肉包,在擂台中央的長椅上坐下,又轉頭向小廝:“小爺我還餓!我要吃包子,肉包子!”


    小廝端上一碗麵條,賠笑:“小少爺,小的這就去買包子!您先吃麵,嘿嘿,吃麵!這是蘇家鋪子的陽春麵,放了香蔥和海米,還加了兩顆荷包蛋??????”


    擂台之上,眾目之下,這公子哥兒也不顧忌形象,端了碗在膝蓋上狼吞虎咽。食欲甚好,不像患病。


    這便是所謂的“最嚴重”的病人?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


    在座的大夫也有不明就裏的:“神醫,他,有什麽病?”


    “今日的病者中,劉公子是最嚴重的。”


    “肥胖也能叫做病嗎!”不知是誰嚷嚷了一句,人群哄笑得更加厲害。


    沈天淳揚手意示安靜:“劉公子,請向大家說明你的症狀。”


    劉金癟癟嘴,滿臉委屈:“我??????我餓。”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擂台下東麵觀望的醫家弟子裏,有紅衣執扇的翩翩少年公子,偏頭向旁邊的人低語:“他吃這麽多,怎麽還餓?”


    “胖唄!胖子當然要比正常人吃的多些!你瞧他胖的,團成一團可以當做球滾了!”


    “不對不對。”公子用折扇支著太陽穴,擰眉沉思,“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的吃法。他這是病呢。”


    “切,你瞧他,胃口如此之好,精神氣色也不差,能有什麽病!”旁邊人嗤笑,扭頭離開。


    人群笑聲稍稍平息。


    “劉公子,你繼續。”沈天淳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我就是餓。從,從三年前開始的。那時候染上了風寒,好幾天吃不下東西,後來好不容易治好了,又突然吃得特別多,吃了立刻又餓,和沒有吃一樣??????家裏人算過,我以前一年兩石麵都吃不完,如今一年卻可以吃個十多石??????”


    大家都嚴肅下來——這的確是一個嚴重的病呢,瞧,就連天淳神醫聽後都不住的搖頭。


    “各位,望聞問切,請。”沈天淳道。


    “劉公子,你身體可有什麽不適?有沒有哪裏疼痛,或者??????”


    “沒有沒有。我哪裏都不疼,哪裏都不酸,我就是餓。”劉金搖著頭打斷。


    在場的大夫都沒有了頭緒,互相觀望,現場是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人嚐試嗎?”沈天淳觀望一會,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柴太醫身上,“柴太醫,你有什麽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焦聚在柴太醫身上,他卻在眾人的期翼下,無奈搖頭。


    劉金咧嘴哭喊:“嗷,我要死了,怎麽辦怎麽辦,我要死了??????”


    “劉公子。”


    一襲大紅闖入眼簾,劉金的哭聲噎住了。抬眼看去,卻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玉樹臨風,穿著一襲紅底暗紋的衣裳,手裏像模像樣執了把尺長的火紅折扇,墨發用玉簪半挽——並未加冠,想來還未滿十八。


    “劉公子,是否介意在下號脈?”


    這是誰家的公子?並不是受邀在參加比試的名醫啊!前麵的無數場比試,也從未見過他上台!


    場上場下,人們滿腹疑惑,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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