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也戰戰兢兢把手往背後藏:“你,你是誰?”


    “在下不才,江湖無名小輩,偶然路過此地,駐足觀望有一好陣子,想來一試。”


    南座上有人拍桌站起:“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兒?這裏不是你玩鬧的地方,快快下台去!”


    “是在下唐突。”紅衣公子行的是江湖禮數,“在下姓白,略通醫術。見劉公子病的蹊蹺,才冒然上台,想替公子號脈。”


    “笑話!我們這麽多名醫都束手無策!你小小年紀,有什麽能耐,敢在神醫麵前誇下海口!”北座上也有人嗬斥。


    “白某並未誇下海口,隻說一試。再者,此類醫術的比試,不該是凡精於者,皆勤之勉之麽?”


    北座的人還要嗬斥,被沈天淳及時製止。


    “好一個‘凡精於者,勤之勉之’。”沈天淳鼓掌,“白公子,請。”


    天淳神醫都已發話,場上的人怎敢有異言?都一個一個冷眼看著,要看他出醜。


    這位白公子倒是沉著,不慌不忙的號了脈,又查看了劉金的眼口,才慢悠悠支起身:“傷寒始發熱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當不能食,正應了公子三年前傷寒病發時的症狀。而公子如今反而能食,恐怕是為‘除中’之病。”


    除中。名醫們陷入沉思。圍觀的百姓聽的糊塗,有人高聲:“‘除中’是個什麽病?我們從未聽過!你用那麽多醫學術語,叫我們百姓怎麽聽得懂!”


    “除,是消除的意思;中,是指中焦脾胃之氣。”


    “中焦脾胃之氣又是什麽?”


    “內經所謂‘上中下氣’,指的是上中下三焦之氣。其中,中焦便是脾胃之氣。疾病到了極其嚴重的階段,本來不能吃,但突然暴食,這便是脾胃之氣將絕的反常現象,屬於病危。古書上記載時,稱之為‘除中’。”


    北座的名醫問道:“天淳神醫,他所言,是否正確?”


    “千真萬確!”沈天淳欣喜之情不掩於色!


    人群一陣驚歎,南座上有人不服:“他都說了,古書上有記載!隻不過是照搬前人的理論罷了,有什麽稀奇!”


    “萬千本醫書中隻有這隻言片語的記載,白公子能閱覽到這條,並銘記在心、運用自如,足已證明他勤奮專研,小輩中能有如此勤學的弟子,實乃我醫術界之大幸啊!”


    偏偏那人還是不服:“或許隻是碰巧!”


    沈天淳不理那人:“書上隻有過提及,並沒有詳細記載,更沒有根治的方法。此病屬疑難雜症,眾醫者都束手無策,就連老夫,也拿不出準確的療法。白公子,不知道你對於此病,可有什麽獨特的見解?”


    “小輩不才。”


    “但說無妨。”


    “人參溫補,能補五髒、安精神、去邪氣;附子性溫,能補火助陽。小輩以為,是否可以以這兩味藥主,再配上一些藥材,熬成湯汁,回陽救逆。”


    沈天淳欣喜:“你認為,配藥該用什麽為好?”


    白公子搖頭:“配藥,大約應該用一些性溫和的。小輩不才,隻能想到這一些。”


    “好,好啊!”沈天淳鼓掌,“附子性溫,補火助陽,老夫隻想到了人參,不曾想到附子。你這一言,如醍醐灌頂呀!”


    一個尚未及冠的公子,能得到天淳神醫如此的讚賞,想來的確不簡單。今年這場醫術比試,奪冠者雖不會是他,他卻也能揚名江湖,嘖嘖,好一匹黑馬啊!


    百姓們讚歎。


    柴太醫站起:“白小公子是何方人士?敢問姓名?”


    “小輩就是越州本地人。姓白,名宸允。”


    原來是白家長子白宸允!大家默默將這個名字銘記。白家呀,白家經商,白越商號鼎鼎有名!而且還是皇親——白家家主白錚,是當朝皇後白習兒的哥哥。


    “白小公子師從何處?”


    “家師在太行山上隱居,不願透露姓名。”白宸允拱手,好一個玉樹臨風的公子,人群讚不絕口。


    至於那除中病,沒有人提出詳細的治愈方法。於是,今年的奪魁者,毋庸置疑是柴太醫。


    沈天淳宣布了奪魁者,比試結束。


    劉金被小廝攙扶下來,看著三三兩兩散去的人群,驚恐萬分。突然掙脫開小廝,搖搖晃晃衝到沈天淳麵前,哭喊:“神醫啊,神醫救我啊!”


    沈天淳搖頭歎氣:“公子病得蹊蹺。”


    “神醫神通廣大,一定能有辦法救我的!神醫啊,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劉金撲通跪地,抱住沈天淳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死活不撒手。沈天淳無奈,拂了好一會兒胡須才道。“老夫隻能盡力,徒兒,帶劉公子去老夫的藥廬。”


    “謝神醫謝神醫啊!”


    剛送走劉金,便又有人迎上來,卻是柴太醫。“天淳神醫,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請教神醫。”


    “柴太醫請講。”沈天淳換上和顏悅色。


    “神醫舉辦的這個醫術比試,凡習醫者皆可參戰,從中選出優勝者。不過,晚輩覺得,這樣的比試,將製毒者隔絕,豈不是,不太公平?”


    “毒物害人,醫術救人,兩者怎可相提並論。”提起毒物,沈天淳的態度與世人相同——是滿滿的不屑,或許還有厭惡。


    柴太醫有些尷尬:“晚輩並無將他們相提並論的意思。隻是認為,毒、藥本為一體,密不可分,製毒的人對藥草也有深入研究。”


    “比如?”


    “比如江湖上流傳的那個毒聖翩躚。他製做出的毒物,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世麵上根本尋不到解藥。這足以見得他對各種草藥的深入了解,晚輩好奇,如果叫這毒聖翩躚來行醫,或許,會不會比我們做的更好??????”


    “胡說八道!”沈天淳難得怒容,“毒物害人萬千,我們習醫不單要與病魔鬥爭,還要與他們鬥!這些製毒的人,一個個鐵石心腸害人無數,就沒有一個善類!他們怎麽可能會誠心誠意為人治病!”


    柴太醫不敢再辯駁,半天吞吞吐吐道:“??????那個毒聖翩躚製毒奇妙,晚輩曾仔細研究過,用了數個月的時間,勉強製出一副解藥。”


    沈天淳嗤笑:“毒聖翩躚,江湖上掛在他名號下的毒藥有百十中,僅憑一個人的能力,如何製出這麽多的毒?更何況,這個毒聖翩躚,江湖上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人。”


    “神醫認為?”


    “或許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毒物,其實是許多個人製出來的,將它們都掛在了一個人名號下。”


    是麽?柴太醫沉思。


    另一邊,白宸允剛從擂台上下來,就有人騎馬朝他走來。馬背上的男子體態微腫,藏青色錦衣,銀質發冠,蓄著薄薄的一字胡。一看便要比他大上七八歲不止,他卻翻身下了馬,朝他行禮:“大哥。”


    “勤允,你怎麽在這?”


    “父親正催促我們收拾行李,四處找不到你。聽母親說你是來觀看醫術比試,便叫我來接你回去。”


    “我正要回去。”


    “如此,便一同走吧。”白勤允揚手,小廝又牽來一匹駿馬,“時候不早,父親還等著呢。”


    白宸允點頭,將折扇斜插在腰間,爬上馬背。


    “大哥的武功,竟差到了這種地步麽?”白勤允臉色擔憂,卻在背地裏勾起了唇角。


    白宸允卻是毫不在乎:“我在太行習武,光顧著閱覽醫書、研究藥草,荒廢了武藝。師傅見我癡迷,幾次勸誡後便也默許了。”


    “可論理大哥在太行呆了十年,武功也不該如此。”


    “防身的本領當然還是有些的。但我立誌行醫救人,又不牽扯上江湖事,要那麽高的功夫做什麽?”


    “話雖這麽說??????”


    白宸允抬手打斷:“勤允還是不必擔心我。你自己的功夫,不也是平平庸庸麽?”他勾唇笑道,駕馬往前。


    “??????”白勤允啞然,駕馬追過去,跟在背後慢悠悠的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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