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獠牙魔的齒痕(下)邵白在那邊嘟囔了一句什麽,邵黑接上來:“風,楓割寺的危機來自於那座怪屋。


    它所占的方位就像高射炮陣地的填彈發射點,總領全局,誰進入楓割寺的範圍都會受它控製。”


    三個人用同一部電話跟我交談,混雜的聲浪一陣陣湧出聽筒,弄得我頭昏腦脹。


    “哼哼,我總覺得媒體上對風洋洋萬言的溢美之詞華而不實,你們看,既然楓割寺的大局中樞被別人搶先占領,也就說明寺裏存在精通陰陽五行的高手,早就擺下了‘魚肉千裏’的陣勢。


    既然如此,何不把關小姐送到尋福園別墅來?避開對方的炮口?”邵白的態度陰陽怪氣,還沒出手便先給自己留下退路。


    修煉到他們這種級別的高手,都非常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肯為了與自己無關的事出手。


    近百年來,曾經遙遙領先全球各派的中國武林,也正是由於他這種自私自利的閉關自守,才會漸漸被別人追上甚至反超。


    張百森毫不客氣地反駁:“你能看懂對方的‘魚肉千裏’大陣,怎麽還要說這麽沒水準的廢話?魚肉千裏、潰不成軍。


    把牙蛹接出來,正好讓種下牙蛹的獠牙魔借機衝殺出來,把尋福園變成第二個水深火熱的殺戮戰場。


    你可以向西南逃走,別的人怎麽辦?難道你想讓北海道變成獠牙魔的天堂?”我不想外敵還沒到,自己人已經內訌到無法收拾,對著話筒大聲叫:“張大師,不必強求他們,願意來的,我可以每人簽一張五百萬的支票,事情完成了另有十倍重謝。”


    張百森苦笑著解釋:“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上一次關小姐失蹤,我就想帶他們兄弟進寺,隻是沒了解到對方的實力之前,冒然衝鋒,難保會壞事。


    半小時後,我會過去跟你會合,別太心急,這件事會比較棘手。


    幸好,距離牙蛹破殼而出會有三十三天的緩和期限。


    你放心,會有辦法的。”


    他的話聽起來隻是無可奈何的勸慰,收線之後,我立即開門出去見藤迦。


    來去無蹤的獠牙魔根本防不勝防,這種介乎鬼怪之間的異術,已經不是拳腳和槍械所能抗衡的了。


    蕭可冷最後叮嚀了一句:“風先生,記得快些回來給蘇倫姐電話!”在她眼中,關寶鈴被獠牙魔所傷這件事,甚至不如打電話給蘇倫更重要。


    毫無疑問,隻有我真心牽掛著關寶鈴,並且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其他人的態度都很冷淡。


    橫豎巷道裏的雪都沒有打掃,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不能讓楓割寺就此沉淪下去,就算它是日本寺院,與中國人無關!任它荒廢,隻會令各方勢力來去縱橫,更毫無顧忌了。”


    我做了一個決定,摒棄從前的固執偏見,重振楓割寺,把它變成一個絕對安全的壁壘。


    行走江湖,原則固然重要,但很多約定俗成的慣性惡習,如果不能清醒地扭轉過來,隻會讓自己在錯誤下滑的歧路上越溜越遠。


    前麵,已經能看見竹牆的影子,所有的竹竿無一例外地頭上頂著一抹雪白,在寒風裏堅持兀立著。


    沒有了大人物的層層警衛,幽篁水郡成了不設防的空城。


    茫茫雪地上,隻有我一個人心事重重地前行。


    從關寶鈴離開到車禍、再到毫發無損地神奇獲救,最後形勢急轉直下,她成了獠牙魔的牙蛹,一係列變化令人目不暇接,我的心情也是跌宕上下了幾個來回,沒有片刻的安寧。


    “大亨會怎麽想?一個被‘黑巫術’控製還沒好,另一個又中了獠牙魔的暗算,難道這就是來自危地馬拉的詛咒,讓大亨的一生和他身邊所有人的一生都過得淒慘無比?”我從褲袋的一角摸索出那枚黑銀戒指,捏在指尖凝視著。


    在我生命裏突然出現、又轉眼消失的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到底去了哪裏?她的背後又帶著什麽樣的關於詛咒和“黑巫術”的故事?“風,不要過來……我的參悟正進行到關鍵地步……不要打擾我。”


    我還沒有踏上竹橋,藤迦的聲音已經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來,帶著低沉急促的喘息。


    橋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下麵的流水已經結冰,寒風把近處的雪卷入小溪,幾乎已經將它填平了。


    從玻璃盒子裏帶回的那塊不明來曆的牌子,早就被關寶鈴遺忘,自始至終就沒有提起過。


    於是我愴然回首,能清晰地發現,她之所以會出現在楓割寺,隻是為了祈求破除“黑巫術”的良方。


    至於我,在她生命裏也是驀然劃過的流星。


    “藤迦小姐,寺裏發生了另外的怪事,弄得我焦頭爛額,你能不能幫我解答一下?”我站在橋頭,竹門上的縫隙被積雪填滿,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對不起,我的思想運轉沒法中斷,四十八小時之內我們再談可以嗎?這塊牌子上的內容非常離奇,我……我必須弄懂它,你快些離開吧,免得被我發出的腦電波誤傷……”我不願勉強別人,不過無論是“海底神墓”還是“日神之怒”,甚至活生生的可以毀滅地球的“大殺器”,都不如關寶鈴的生命重要。


    橋下的雪倏地一陣翻騰,一個瘦小的黑衣人身體飛旋著衝天而起,向竹牆裏墜落下去。


    這應該是曾被藤迦輕鬆擊敗的那個女忍者,看來“海神的銘牌”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明知道不是藤迦的對手,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飛蛾撲火一樣糾纏不休。


    竹牆裏麵的天空忽然出現了一陣五顏六色的光芒,像是國慶日的激光背景,刹那間把我視線裏所有的白雪、翠竹映得五光十色,幻像萬千。


    嗖的一聲,女忍者倒翻出來的速度明顯減緩了一半以上,噗通一下砸落在雪堆裏。


    她兩臂上的衣服被奇怪地剝離幹淨,露出雪白的手臂來。


    刀還沒來得及拔出,仍舊斜插在她肩後。


    “我說過,不願給人打擾……”藤迦輕輕咳嗽著,語氣淡漠。


    “你是日本忍者,就要遵從古訓,接受‘天忍聯盟’的調遣。


    盟主的命令大於一切甚至是天皇的詔諭,你的身體、思想、生命都屬於盟主,如有違背,將遭天譴,雷擊蟲蝕,百代不變……”女忍者的口氣極度惡毒,搖晃著站起來,手臂無力地垂著。


    一陣風吹過,她的蒙麵巾緩緩飄落,露出嘴角仍在流淌的鮮血。


    “那些事與你無關,去吧。”


    藤迦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厭倦、憎惡。


    “與我無關?”女忍者吃力地在肩膀上蹭去了嘴角的血,用更為瘋狂的語氣接下去:“忍者家族血脈相傳,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天忍聯盟’的人。


    你知道嗎?背叛聯盟、背叛主人的忍者,下場有多慘烈?我來,還可以好言相勸,換了另外門派的人馬,隻有**裸的殺戮,到今天為止,你還不領我的情?”她不是藤迦的對手,我不必出手,而且現在的心情沉鬱到極點,根本沒有向任何人動手的興趣。


    我在側麵的一塊青石上坐下來,無意識地抓起一大把雪,緩緩揉搓著。


    布門履大師的“坐化”是楓割寺的巨大損失,如果他還在,至少能給我更大的啟發和教誨。


    目前身邊的幾個人,除了對獠牙魔一無所知就是驚懼莫名,沒有人能真正說得清它的來龍去脈和破解方式。


    西方傳說,被吸血鬼咬過的人,也會成為吸血鬼。


    沒想到這樣的規律,也被絲毫不差地搬到東方世界裏來,把噩夢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一分鍾前,關寶鈴在雪地裏歡快地跳舞嬉戲;一分鍾後,她的未來就蒙上了死神的黑紗。


    我的心如同灌了滿滿的鉛水一樣沉重。


    “你走吧,我不想再聽了。”


    藤迦再次發出警告。


    女忍者的喋喋不休連我都聽不下去,隻想堵住耳朵,讓自己清靜一會兒。


    “我隻是想——改變所有人的宿命……”女忍者換了另外一種哀傷的口氣,恢複了力氣的雙臂頹然舉向天空,像是要對著蒼天祈求什麽。


    雪花無聲飄落,她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足有十分鍾,然後轉身,踩著著小溪的冰麵向東,囂張瘋狂的氣焰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她的背影,如同一條疲倦頹廢的老貓,步履沉重,孤獨沉鬱。


    隔著竹牆,藤迦發出一聲餘音嫋嫋的長歎:“改變宿命?如果可以被任何人改變,還能被成為宿命嗎?”隨即,四麵重歸於死寂,隻有無形的風,一次次揚起細小的雪粒,灌進我的衣領裏。


    不知道雪是什麽時候停的,慘淡的陽光透過竹林,在我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先走了,希望你參悟結束後,會有餘力救救她。”


    這是我的心裏話,藤迦不是萬能的救世主,雖然她有一顆曆經千年的靈魂。


    轉身向回走的刹那,“亡靈之塔”猛的躍入了我的視野,我心裏一下子有了希望:“塔?通靈之井?既然關寶鈴可以通過祈禱得到上天的指示,我豈不是也可以做同樣的事?”人在絕望之中,更容易相信天地鬼神。


    此時對於“亡靈之塔”的謨拜之心,遠遠超出了自己的理智所能控製的行動範圍,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改變方向,與回小院去的路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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