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冥想堂外,無聲對決(上)我不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可寂靜的雪地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影,也沒有腳印,仿佛是行走在一個渺無人跡的原始森林裏。


    寶塔沉默矗立著,天井裏的積雪厚實而平整,讓人隻想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麵,做一個愜意完美的好夢。


    我大步向前走著,腳下發出急促的“咯吱”聲,飛揚的雪,不停地落進我的脖子裏、袖管裏、鞋子裏,但我什麽都顧不得,隻想盡快趕到寶塔的一層,做最虔誠的祈禱,讓上天聽到我對關寶鈴的癡情心聲。


    這種感覺絕對是不正常的,如同修煉上乘武功的人一時不慎將要進入走火入魔的狀態一樣,隻是我目前完全感覺不到而已。


    一步躍進塔裏,我立刻轉身麵向西南,雙手合什。


    幾年來的遊曆生活,也不斷地拜訪過名山古刹,每到一處,自己總會入鄉隨俗地燒幾炷香,拜一拜佛祖,但從沒像現在這樣虔誠過。


    日本人最信奉的是神通廣大的天照大神,往往麵臨絕地困境時,祈求它的保佑。


    “求上天保佑她會沒事,如果一定要有人成為獠牙魔的牙蛹,我情願代她受苦。


    哪怕身入十八層阿鼻地獄,也絕不後悔。”


    我喃喃自語著,陡然間覺得後背上有一股灼熱的氣浪逼迫過來,把雪後的寒冷全部掃蕩一空。


    “小心——”有人出聲大喝,隨即“呼”的一聲,另一股洶湧的氣浪斜刺裏衝出來,與熱浪相撞,激蕩的冷風將我的衣服下擺一直掀過頭頂。


    人在十五步外,能發出這麽洶湧澎湃掌力的,除了張百森還能有誰?他在雪地上急速奔跑時,如同發現了獵物的猛虎,繞過“亡靈之塔”,向東北麵追過去。


    另外兩個高瘦如竹竿的人,正是邵家兄弟,分別從正西、正南方向,與張百森一起呈合擊之勢。


    東北麵隻有穀野神秀的冥想堂,還有就是環繞怪屋的灌木,已經被雪覆蓋住了一大半,猶如鬼頭鬼腦地蹲伏在地的怪獸。


    他們三個的輕功發揮到頂點之後,絕對是蕭可冷無法相比的,她遠遠地落在後麵,向我關切地叫著:“風先生,您還好嗎?事情很古怪,多加小心!”她的手裏各擎著一柄手槍,如臨大敵。


    我的思想漸漸變得清醒下來,狠狠地在太陽穴上揉了揉,懊悔不迭地從塔裏跳出來。


    從幽篁水郡離開到現在,中間過程在我的記憶裏一片空白,夢遊一樣。


    “張大師說,有高手在冥想堂裏施展類似於‘迷魂大法’一樣的邪派武功,他感覺不妙,便帶我們趕過來。


    您怎麽樣?有沒有被傷著?”她急促地喘息著,上氣不接下氣。


    江湖上高手輩出,在張百森和邵家兄弟麵前,她的輕功不值一提。


    我知道自己是被別人催眠了,並且有可能是躲在冥想堂裏的某個人甚至就是穀野神秀本人。


    剛剛自己是站在“一箭穿心局”的目標線上,如果布局的人下毒手發難,誰都救不了我。


    “嗚——噢——”邵黑突然打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邵白在三十步外同聲相應。


    奔在最前麵的張百森猛然收腳急停,腳下帶起的積雪飛騰起來,卷向前麵十步外的灌木叢。


    積雪覆蓋下,一切都被撫平,冥想堂外一片寧靜,隻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我跟蕭可冷匆匆趕過來,邵黑眯起眼睛,凝視著石灰窯一樣的冥想堂,又轉身看了看我,搖著頭自語:“好奇怪……好奇怪……裏麵住的到底是何方高手?”他們三個並排站著,不再向前踏出半步。


    冥想堂的門緊閉著,沒有任何動靜,偶爾有風揚起屋頂的雪,在有氣無力的慘白陽光下閃著七彩的虹。


    雪地上,隻有我們幾個奔跑時留下的腳印,除此之外,連麻雀飛過的痕跡都沒有。


    邵白“嘿嘿嘿嘿”冷笑了幾聲,不無遺憾地向張百森問:“要我們對付怪屋裏的高手?幾百萬美金的報價還是免了吧!單單這個‘魚肉千裏’大陣,就得費時費力地破解,誰知道那扇門後麵藏著什麽?命都不一定保住,還敢惦記別人的美金?我看算了,老二,咱們還是快回劄幌去吧,這筆錢不好賺。”


    他把手裏的羅盤放回口袋,取出一片口香糖,在手心裏拋來拋去,態度很不友好。


    東瀛遁甲術的厲害超出我的想像,本來以為張百森跟邵家兄弟合力,摧毀穀野布下的埋伏易如反掌,但現在看來,還沒動手嚐試,邵白就想打退堂鼓了,結果可想而知。


    張百森的頭頂冒著絲絲白霧,那是江湖高手催動內力時的必然反應,他並沒有出聲反駁邵白,基本表示默認。


    一隻麻雀蹦蹦跳跳地出現在屋頂上,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吸引了邵黑的視線。


    他仰麵向上望著,左手拇指迅速在食指、中指上點了七八下,低聲叫著:“雷位、電位、火位、炙位……”一長串術語還沒有說完,麻雀已經張開翅膀飛了下來,投向右前方的灌木叢。


    我敢打賭,空氣中絕沒有隱形的高壓電網之類的防衛措施,但麻雀隻飛到一半,半空突然起了一道短暫的閃電,直接擊中了它,頓時一股難聞的焦糊味隨風飄蕩起來,而這隻可憐的小東西垂直墜落下來,變成了光禿禿的焦炭。


    邵白吸吸鼻子,又開始冷笑:“屋裏的朋友要開燒烤宴會嗎?麻雀宴客,也太小氣了些!”怪屋的門無聲地向裏拉開,像張開了一隻恐怖的大嘴。


    邵黑陰沉著臉,不滿地嘟囔著:“不動手,就知道說風涼話。”


    邵白翻翻怪眼,俯身抄起一捧雪,在掌心裏用力一捏,揮手向門裏擲進去,帶起呼嘯的風聲,力量驚人。


    約三十步的距離,雪球隻飛到一半,也跟麻雀殊途同歸,被暴起的電光擊中,化為雪白的粉末。


    沒有人出來,門裏也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張百森從口袋裏取出名片夾,抽出一張,向著怪屋朗聲大叫:“張百森攜同神算邵家的兩位兄弟,前來拜會穀野先生。


    江湖人遵從江湖規矩拜山,能否請出來一見?”沒見他如何運功發力,那張比撲克牌略小的黑色名片平展展地飛了起來,掠空飛向門口。


    現代社會的名片相當於古代江湖上的“拜山貼”,收貼,大家就是可以坐下來談的朋友;拒收則表明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對方敢於像擊毀麻雀、雪球那樣,把名片也燒毀,無疑就是對張百森人格上的極度蔑視。


    他是個聰明人,不急於動手,先用一張小小的名片來測試對方的態度。


    邵黑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兩眼死死盯著名片飛行的軌跡,忽然咧嘴一笑,如釋重負:“生門開、休門開,對方還算識相,給老大麵子。”


    這一手隔空馭物的功夫,我也可以做到,隻是不明白穀野神秀到底站在什麽立場上。


    他是盜墓界的頂尖高手,又怎麽可能是女忍者嘴裏說的“天忍聯盟”的盟主?在此前美國媒體采訪他的專題節目裏,從來沒有提到他跟日本忍者之間的關係。


    如果能把這個猛料爆出去,各家媒體肯定又有一番狂熱追蹤。


    名片順利地飛進門裏,邵黑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低聲問:“張老大,裏麵似乎沒有人存在,我感知不到人體散發出的熱量,裏麵的溫度大概維持在零下十攝氏度,根本就是一個封閉的冰庫。


    怎麽辦?要不要進去看看?”邵白用力搖頭:“不行不行,孤軍深入侵入‘魚肉千裏’大陣的中心,太冒險了,豈不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自殺行為?老二,你在金錢賬目上從不在乎,今天是怎麽回事?要替這個白癡家夥無償賣命嗎?”他曾在電話裏對我表示過輕蔑,大敵當前,我不想辯白什麽,更不會生氣。


    我用力清了清嗓子,客客氣氣地向邵白拱手:“如果能破解關小姐中的牙蛹,不僅僅是錢,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先在這裏代替關小姐向各位表示感謝。”


    邵白越發輕蔑地仰頭打了個哈哈:“你?你能代表得了關小姐嗎?那麽,想必這份好心,也經過大亨葉先生允許了對不對?”蕭可冷哼了一聲,狠狠地甩了甩短發,極其不滿地瞪著眼高於頂、洋洋自得的邵白。


    我們站在同一立場上,對我的侮辱,也等於對她間接的蔑視,大大地傷害了她的自尊。


    邵白的表現似乎有些出格,我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害衝突,他絕對沒必要說這種冒犯的話,還把關寶鈴與大亨牽扯進來。


    “一共有一百四十四個狙擊點,完全封鎖了怪屋的正麵入口——”邵黑手腕一抖,一根寒光四射的峨嵋刺落在手裏。


    他在麵前的雪地上縱橫各畫了十二道,組成了一個具有一百四十四個交叉點的網格。


    “每一個點上,都被設置了五行逆轉的符咒。


    我看不懂它們的意思,但卻覺察到這些符咒的大凶之相。


    雷擊隻是對手的攻擊手段之一,更厲害的後續手段源源不斷——”他迷茫地抬起頭,舉起峨嵋刺向怪屋的入口處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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