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瀾大吃一驚,這女人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顫聲說道:“不必脫了,我身上是有這麽三顆痔。”


    那女人道:“你的義父是不是叫做周青?”唐曉瀾更是吃驚,答道:“是。”


    那女人忽然哭道:“兒啊,你長得這麽高了!”唐曉瀾跳起來道:“我的爸爸媽媽早已死去了,你、你、……”他本想說:“你瘋了嗎?”但被那女人的眼光所懾,不知怎的,卻說不出來。


    那女人怔了一怔,忽然揩了眼淚,慘然笑道:“難怪你不知道。


    你坐下來。”


    唐曉瀾又再依言坐下。


    那女人道:“你以為你的親生爸爸是唐萬英嗎?”唐曉瀾道:“不是他是誰?”那女人道:“是當今皇上!”唐曉瀾突然如受棒擊,再也忍受不住,跳起來道:“你胡說!”那女人道:“你坐下來,坐下來,聽我說。


    有一個做皇帝的父親雖然很不好,但他終是你的父親,我已經風燭殘年,不久人世了。


    有幸上天叫你我相會,我總不能叫你一生蒙在鼓裏。


    你別盡瞧我,你先坐下來,坐下來!聽我說,聽我說。”


    唐曉瀾坐下來道:“好,你說。”


    那女人道:“三十多年前,那時我隻有十六歲,和你的外父在西門外住,我已經訂了婚,未婚夫叫祝家澎,在內務部當上一名小小差使,那時周青還在宮內當衛士,未曾叛變出們,三個人是常在一起的好朋友。


    有一年挑選秀女,我竟然被選上了。


    家中沒錢賄賂,就這樣被迫進宮。


    當時我本想一死明誌,但家澎說,宮娥每十年淘汰一次,隻要在宮中保得住身子,十年之後,年紀大了,皇後就會開恩放回家中婚配,要不然,秀女年年增多,年老的不放出來,宮中那容納得了。


    我想那麽多秀女進宮,隻要我不出風頭,皇帝也未必注意到我。


    家澎既願等我十年。


    如果我現在尋死,豈不辜負了他的心意,就這樣我進宮去了。


    “在宮中過了五年,我還未見過皇帝的麵,閑來無事,我學會了彈琴,有一天我彈江南的小調,我們家是從江南遷居北京的,這些小調我自幼耳熟能佯。


    偏偏有這麽湊巧的事,皇帝經過,聽了我的琴聲,非常歡喜,當晚就把我召幸了。


    那時我想死也不能死了,因為凡在宮中的後妃宮娥,若然自殺,罪連九族,我隻好忍辱偷生下去,那時周青已經叛變,侯三變有時侍候皇上,進入內廷,我就叫他告訴家澎,叫家澎另找淑女,不要再等我了,那知家澎非常癡心,第二天就把差使辭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找周青,自此不知他的下落,周青也沒有碰到他。


    “再過一年,你出了世。


    那時皇上已經有十四位皇子,立儲問題,已經開始在鬧。


    宮中規矩,本來不準漢女為妃,自前皇(順治)和董鄂妃鬧出事後,這規矩執得更嚴。


    生有兒子的貴妃妒忌我以漢女承恩,就在皇後麵前進讒,將我打入冷官,而且想謀殺你!”唐曉瀾聽得心驚肉跳,“啊”了一聲,問道:“那皇帝知道嗎?”那女人慘笑道:“宮中宮娥妃嬪,何止千數,經他召幸過的,也不知多少,他那裏把我放在心上,皇後把我打入冷宮,他是否知道,我也不曉得。”


    唐曉瀾隻覺心頭冰冷,打了一個寒噤,低聲說道:“那麽你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冷宮裏過了二十多年。”


    那女人點點頭道:“也過慣了。


    起初有人看守,不準我出這間石屋,後來日子久了,皇後死了,我也老了,沒有人再注意我了,於是她們就讓我自生自滅,每天有人送兩頓飯,除此之外,就沒人再理我了,我可以在園子裏自由走動,但是我住慣了冷宮,連陽光也怕見了。


    我就天天坐在這屋子裏等死!”唐曉瀾再也忍受不住,將母親一把抱著,低聲哭道:“我的的媽媽呀!”那女人歎了口氣,輕輕撫摸兒子的頭發,喃喃的說道:“慣了、慣了,眼淚也流幹了。


    要不是心裏頭還惦著你,我怕早死掉了!”唐曉瀾痛哭失聲,那女人道:“別哭,謝謝天,你總算來了。


    記得我托侯三變偷偷把你送出宮時,你還未滿月,哦,算算看,我也計不清楚了,你現在幾歲了?”唐曉瀾道:“二十八歲了。”


    那女人道:“那麽我住在冷宮也有二十八年了。


    多悠長的歲月呀!真不知是怎麽熬過來的?你出生後,我托敬事房的太監去報告皇帝,可是太監卻告訴了皇後。


    我等了幾天,不見他來,也不見有宗人府的官兒來,我知道事情不妙,皇室中骨肉相殘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我很害怕。


    於是我把所有首飾,都送給了一個小太監,叫他把你抱出宮去,交給侯三變,在宮中就誆說你已夭折了。


    反正皇帝還沒知道,也無人查問,把你送出宮後的第三天,我就被皇後打入冷宮。


    說我妄向君皇獻媚,亂了祖宗法紀,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冷宮裏關了二十八年!”唐曉瀾哽咽問道:“後來呢?我怎麽會到了唐家?”那女人停了一停,說道:“我忘記對你說,我還有一個妹妹,經周青作媒,嫁給一個姓唐的鏢師。


    侯三變將你帶到唐家,我妹妹沒孩子,就將你當親生兒子撫養。”


    唐曉瀾這時如同在惡夢中初醒,失聲說道:“原來我那慘死的雙親,卻是我的姨父姨母。”


    那女人道:“正是,我幽禁在冷宮裏二十八年,侯三變曾悄悄來看過我四五次,我才知道不知是哪位皇子探出你在唐家,派人捉你,把你的養父、我的妹夫殺了。


    侯三變有次出差,在江湖曾碰見過周青,周青告訴他說,他已將你收為義子,並準備把遊龍寶劍交你使用,叫侯三變留心,他年若碰到有使遊龍劍的少年就是你了。”


    唐曉瀾“啊呀”一聲,這時一切真相都已大白。


    原來自己在萬裏長城之上,舞動遊龍寶劍,這才被侯三變認了出來。


    那女人問道:“周青呢?現在還在世嗎?”唐曉瀾道:“已死了十二年了。”


    當下把自己和姨母給清宮侍衛追到塞外,姨母慘死,周青把自己救出來,後來交給馮家,又後來給血滴子追捕,馮家父子雙亡,母女離散,周青身死等等事情全都說了,那女人潸然淚下,哽咽道:“我已好多年來沒有眼淚了,今天要痛痛快快哭它一場。”


    唐曉瀾看著母親,思潮亂湧。


    他多年來在周青教導之下,早把清廷恨之入骨。


    周青又始終瞞著他的身世,所以唐曉瀾總以為自己是個漢人,久有反清複明之誌。


    萬萬料不到自己竟然是個滿洲皇子,無情的事實似一個巨大的鐵錘,把他的心打得粉碎,他希望這是一個惡夢,但可惜這卻不是惡夢。


    種族的仇恨,身世的仇恨,紛如亂絲結在一起,他茫然問道:“媽媽,你叫我怎麽好呢!”母親再次撫摸孩子的頭發,許久,許久,這才說道:“關在冷宮裏的頭幾年,花很傷心,痛恨皇上。


    後來呢,日日夜夜坐在這裏等死,好像人也麻木了,什麽都不會想了。


    呀,多寒冷呀!愛呀恨呀,都好像冷得凝結起來,凝結在心裏。


    你叫我給你想,想些什麽?我不知道,你得讓我慢慢的想。


    啊!你應該是個皇子,但我卻不願你做個皇子。”


    唐曉瀾痛苦的叫道:“不是這個問題,媽媽,我絕不會做皇子的。


    我不願意。


    不是這個問題。”


    那女人道:“那麽你想的是什麽呢?”她抬起頭來,接觸到兒子那痛苦的困惑的眼光,她身居冷宮,她明白了兒子在想些什麽。


    她擔心兒子會在無窮無盡的風浪裏喪生。


    她幽幽說道:“好了,淚已經流得夠了,讓咱們母子好好的聚一會吧。”


    母親摟著兒子,過了許久,淚痕滿麵的說道:“你聽我彈琴吧,你還沒有聽過家鄉的小調呢!”她撫弄瑤琴,叮叮咚咚彈了起來,本來是很愉快的小調,卻彈得甚是悲苦,兒子在出神的聽,出神的想,忽然一個髯眉皆白的老人悄俏走了進來。


    這個老人正是康熙皇帝。


    他八歲登基,在位差不多六十年,人也近七十歲了。


    近年來他已不大理事,在養心殿裏優遊歲月,這晚月色很好,他一時興起,帶了兩個太監,在園子裏慢慢的逛,想起自己一生文事武功,都已到了頂點,坐帝位之人,更是曆代少有,但一生就快過去了,這些文事武功也將如煙消雲散,他忽然感到寂寞,想找些老朋友談談,但老朋友也沒有幾人。


    皇後和自己少年時寵愛的妃嬪也都差不多死光了。


    他在月光下慢慢的走,走過了荷塘邊那座冷宮。


    冷宮裏飄出一陣琴聲,好像是什麽時候聽過的?哦,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康熙皇帝在琴聲中靜靜思索,問太監道:“誰在這冷宮裏?”太監道:“聽說是一個年紀很老的宮娥。”


    康熙奇道:“為什麽不放出去?關了多久了?”太監道:“回皇上,奴才也不清楚。


    奴才進宮時,那個宮娥已經在裏麵了,也時時彈琴,誰也沒理她。”


    康熙皇帝又靜聽了一會,驀然想起有那麽一個宮娥,自己在約三十年前曾召幸過她,那一晚她彈的也好像就是這個曲子,過後自己事多,也就忘了。


    想了一想,問太監道:“這個宮娥是不是漢女?”太監道:“聽說是。”


    康熙道:“是不是瓜子麵兒,眉毛很長的。”


    太監道:“稟皇上,奴才沒見過。


    她在冷宮裏總不肯出來。”


    另一個太監插口道:“是呀,皇後死了,看守的也撤了,她還是不肯出來走動。”


    康熙皺眉道:“哪有關這麽久的?你們在外麵等侯,我進去看看。”


    冷宮裏唐曉瀾母子在琴聲中凝結,忽然聽得有腳步聲,唐曉瀾一閃閃到帳後,康熙皇帝已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那女人抬起頭來。


    問道:“你是誰?”四目交投,頓時呆了。


    康熙皇帝看了一陣,依稀記得,問道:“你是海棠嗎?”那女人動也不動,木然說道:“萬歲爺,海棠在二十八年前已經死了!”康熙道:“你不是海棠?”那女人道:“你看我在這裏和死差什麽?”康熙皇帝看她白發斑斑,想起自己也老了,這廿八年來自己安然做太平皇帝,她卻在冷宮裏等死,忽然感到有些愧意,坐下來道:“皇後也太忍心了,把你關了這麽多年,我一點也不知道。


    你犯了什麽罪呢?”那女人道:“皇後說我私自獻媚,迷惑皇上,敗壞法紀。”


    康熙歎道:“那真是委屈你了,不過皇後也死了十多年了,這筆帳也不必算了。


    我明天把你放出來,封你做淑妃。”


    康熙以為她必定下跪謝恩,那知她還是木然不動,冷冷說道:“謝皇上,皇上不要再把我消遣了,現在我的家人都死光啦,我也不怕死了。”


    康熙道:“咦,你說什麽?你恨我嗎?咱們都老啦,還能有多少歲月?你出來陪我聊聊,氣也會慢慢平了。”


    那女人手按瑤琴,仍木然不動。


    康熙又歎了口氣,問道:“那麽你想要什麽?”那女人眼睛一亮,忽然說道:“我要你讓我的兒子安然出宮!”康熙陡然一震,問道:“什麽,你的兒子?那一晚你就有了?敬事房的太監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真的會有一個兒子?那這麽多年,他藏在哪兒?”那女人道:“這些年來,他在江湖上飄蕩,現在呢,卻在這裏,就在這個房子裏!”康熙皇帝大吃一驚。


    唐曉瀾倏的從帳後跳了出來,激動的嚷道:“你把我的媽媽害得還不夠嗎?你讓我們母子都出宮去!”康熙皇帝忽見一個高大少年,站在自己的對麵,眼光有如寒冰利劍,麵貌果然有點像自己,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陡然想起自己在五台山上害死父親的事,(見拙作《七劍下天山》第一集)失聲說道:“你,你,你想替母親報仇嗎?”唐曉瀾頹然坐下,揮揮手道:“你不願放我,你就走吧。”


    康熙定了定神,看這少年雖是風塵滿麵,卻自正氣凜然,不覺頗為內疚,說道:“你就留下來吧。”


    唐曉瀾道:“我寧死也不留在這兒!”康熙歎口氣道:“你走也好。”


    他也知道自己十幾個兒子正在爭權奪位,若再添一個,更不得了。


    何況他是漢女所生:多年在外,宗人府的名冊也沒他的名字,就是要讓他複姓歸宗,也要大費周章。


    但眼看這對母子,心裏頗為難過。


    又不想自己的骨肉在江湖流浪,想了又想,又道:“那麽我給你一個官職吧。”


    唐曉瀾道:“我更不稀罕!”康熙道:“哪麽你就連父親也不認了嗎?”唐曉瀾忽然痛哭失聲“父皇”二字怎麽也叫不出來。


    康熙道:“你出去打算做什麽?”唐曉瀾道:“你別逼我!”康熙奇道:“我逼你什麽來了?”忽然眼睛一閃,說道:“你也想爭奪皇位?骨肉相殘?”唐曉瀾道:“要搶你家皇位的是漢人。


    我什麽也不要。”


    康熙道:“好,你一定要出去,我就讓你出去。


    你以後還要見我嗎?”唐曉瀾道:“我但願隨母親終老,走得遠遠的,永不再打擾你。”


    康熙更覺難過,又道:“我願意答應你一件事情,你有什麽要求嗎?”好像不給他們母子一點東西,就於心不安。


    唐曉瀾想了一想,道:“好,那麽我想見四殿下,求他答應我一件事情,他一定做得到的。”


    康熙皺了皺眉,說道:“你倒有事情求他,連我都做不了的?你的四哥近年很為跋扈,也許他真有一些本事。”


    康熙對允禎頗為憎厭,他想難道這孩子認為他的四哥一定能繼承皇位,所以要預先巴結他?又道:“好,我依你便是。


    但我倒願意你親近你的十四哥。


    我可以讓你做他的副手。”


    康熙最歡喜第十四子,這時正統兵西征。


    唐曉瀾道:“我隻要見四殿下。”


    康熙道:“好,你隨我出去,明天我把你的媽媽放出宮。”


    攜了唐曉瀾的手,緩步走出冷宮,兩個太監大吃一驚,康熙道:“這是新來的衛士,是我叫他進冷宮來的。”


    兩個太監自然不敢出聲,看看月亮,月亮已近天心,太監道:“皇上該安歇了,明天又免早朝吧?”康熙道:“免!”默默的和唐曉瀾穿花拂柳,走出園子,步過永壽宮,步向養心殿,唐曉瀾忽然“咦”了一聲,拉著康熙向花蔭深處一伏,說道:“有夜行人飛上外麵的大殿!”康熙道:“為什麽我看不見?”唐曉瀾道:“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康熙心想:若是宮中衛土,也不敢飛身上外麵大殿。


    但若要說是外人,那卻是萬不能夠。


    心念一動,悄悄說道:“你從這裏向左走,靠著院子的白石欄杆,數到第十三塊石頭,把石頭揭起,有地道通到外麵的大殿柱後,你偷偷出來,看有沒有人在裏麵,若然有人,你記著他的麵貌。”


    又把隨身佩帶的一塊漢玉取下,交給他道:“若是給人發現,就以此為憑,說是新來的衛士好了。”


    唐曉瀾接過漢玉,從地道裏進入大殿,躲在柱後,忽見外麵走進兩人,抬起了頭,咬著耳朵說話。


    唐曉瀾也抬頭一望,隻見上麵懸著一塊大匾,正麵題著“正大光明”四字,唐曉瀾暗道:“這兩人盡看著匾額做什麽?”等了一會,那兩人低下頭來又在商議,匾額後麵橫粱,忽然伸出一個人頭,唐曉瀾一見,幾乎叫出聲來,原來躲在殿上橫粱後的竟是一個女孩,而且不是別人,正是馮琳!原來當日馮琳帶允堤去探允禎的病。


    曲曲折折,走了一會,帶允堤上了書樓,推開一間房門,說道:“四殿下就在這裏養病。”


    允堤探頭一望,忽然裏麵嘶嘶有聲,滿屋子裏大蛇小蛇連結成團。


    馮琳尖叫道:“我開錯房門了。”


    身子一撲,手肘突然在允堤腰際碰了一下,允堤如中鐵錘,痛得大叫,馮琳已一個筋鬥翻下樓了。


    屋內的蛇蠕蠕而出,允堤帶來的衛士不敢私闖入房,允堤又已昏迷,隻好背起他急走。


    允堤去後,在四皇子府中留守的韓重山和雙魔都責備道:“你這個孩子怎麽如此胡鬧?”馮琳道:“他回去生氣也沒用,我隻是一個小丫頭,到他責備四殿下時,你們可以推說皇府中的丫頭數以百計,知道是誰?而且就是他們倆兄弟到皇帝麵前爭論,皇上也不會相信,一個小女孩會把他打暈。”


    韓重山道:“哼,瞧不出你這娃兒這樣厲害!”心中暗想:好在雙魔有先見之明,用怪藥把她迷了本性,令她到皇府以前事都記不起來,要不然真難以長久的哄騙她呢。


    韓重山和雙魔商議一會,正想派一人去請四皇子回京,四皇子允禎忽然回到皇府。


    一天愁慮,頓時解開,韓重山笑道:“大阿哥若敢說出四殿下私自出京,四殿下正好告他誣告。”


    允禎問了情形,知道允堤圖謀甚急,想起一事。


    原來清朝皇位繼承不依長幼次序,由皇帝留下遺詔,指定一個,放在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額之後,四皇子這次意急回京,就是因為在外麵聽得國舅隆科多的報訊,說是皇上己立了遺詔,至於指定誰人,卻沒人知。


    允堤把皇帝已立遺詔的事告訴心腹死士。


    天葉散人道:“既然這樣,我們非把這遺詔偷到手中不可。”


    允禎道:“偷不是辦法,皇上發現遺詔被偷,可以再寫,而且也必定疑心是我。


    隻能偷偷去折它一看,好知道遺詔中寫的是誰。”


    當下天葉散人、了因、哈布陀等都說願去。”


    允禎道:“偷入乾清宮拆開遺詔,這事非同小可。


    去的人不可多,隻要輕功絕好的一兩位去就行了。


    論輕功是天葉散人最高,馮琳雜在眾人中靜聽,忽然說道:“我也隨天葉伯伯去。”


    八臂道:“你去做什麽?”天葉散人一想,這馮琳身軀幼小,正好貼在橫梁下麵,而且她的輕功還在大力之上,正是個好幫手,便道:“好,我帶你去。


    你可不準淘氣。”


    再說康熙的長子允堤回到府中,早已醒來,恨恨不已。


    忽報大學土王奕清來訪,這王奕清乃是允堤一黨,和國舅隆科多同受康熙寵信,他今日始知道皇帝立了遺詔,趕忙來報。


    允堤和心腹死士商議,所見和允禎相同,也派了三名輕功絕頂的衛士去偷看遺詔。


    這就是唐曉瀾所見的兩名大漢了。


    允堤遣來的三名衛士商議一陣,兩人把風,一人沿著殿中心的大柱攀上,忽然橫梁後麵,寒光電射,兩口飛刀都插中了那名衛士,登時跌了下來。


    馮琳倏的飛出屋,躍到琉璃瓦上,隨即有人大呼“刺客!”這正是天葉散人移禍江東的計策,到得大內的衛士趕來,他和馮琳早已從英華殿側邊跑出,躲上景山去了。


    唐曉瀾急從地道跑出,隻見乾清宮外,已有劍影刀光。


    他跑到養心殿外,康熙從花蔭深處探頭出來,正想招喚,忽然一條人影疾如飛鳥,和唐曉瀾幾乎是同時趕到。


    太監喝道:“什麽人敢驚聖駕?”那人一聲長嘯,厲聲叫道:“哈,你就是皇帝!”一探身,呼的一掌向康熙劈去,兩名太監撲身來救,給一掌打得暈死地上。


    那人掌鋒下掃,左腳又起,父子之情出於天性,唐曉瀾嗖的一聲,拔出寶劍,那人“哧”的一聲,騰身撲起,唐曉瀾的追風劍法迅捷無倫,一搶攻勢,綿綿不斷,那人空手拆了幾招,康熙已躲入了養心殿內。


    那人大吼一聲,掌法一變,翻翻滾滾,竟然在劍光籠罩中直撲過來,完全是一副拚命神氣,唐曉瀾見康熙已經躲開,把劍一收,跳出圈子,不料那人身法快極,唐曉瀾縱身一跳,他卻乘勢逼上,一抓抓著了唐曉瀾肩呷,低聲喝道:“冷宮在哪麵?”唐曉瀾心中一震,用易蘭珠所授的救命絕招,身子向前一躬,反手一劍從脅下刺出,那人若不放手,這一劍便是穿心刺腹之災。


    這人料不到唐曉瀾劍法如此厲害,手掌一撤,翻出三丈開外,唐曉瀾也給他的掌力震得踉踉蹌蹌,退了七八步才穩得住身形,肩頭猶自火辣辣的刺痛。


    唐曉瀾不知,這人卻是他母親以前的未婚夫祝家澎,他失蹤了三十多年,原來是在江湖到處漫遊,訪師學技,最後投到終南派名宿武成化的門下,苦學了十餘年,拳劍兩門,都有極深的造詣。


    學成之後,也曾兩到京師,會見過侯三變,得知海棠被打入冷宮,更是心傷。


    他本想入宮,卻是三變苦苦把他勸住。


    侯三變說:你功夫雖好,但宮中高手如雲,弄得不好,非但白送性命,而且害了海棠,苦勸祝家澎死了這條心,祝家澎這才愴然遠去。


    但三十多年過去了,祝家澎這條心仍是未死。


    他心想自己和海棠己是垂老之年,再不相見,候待他生。


    因此拚了性命冒險入宮。


    想不到就在這晚,幾個皇子派衛士進來,唐曉瀾也在宮內。


    且說祝家澎被唐曉瀾劍法殺退,隻見乾清宮裏刀火劍影,大內衛士,紛紛趕來。


    他選擇僻路,繞著假山,借物障形,覷準一個落單衛士,冷不防撲將出去,將他一拳打暈,曳入假山洞口,剝了服飾,扮成衛士,大搖大擺的走出,不知不覺走到了冷宮前麵的荷塘,忽見一群宮女,抬著竹床,**躺著一個女人,身上蓋著白布。


    這女人正是祝家澎三十年來日思夜想的情人,她自唐曉瀾隨康熙去後,哭了一會又笑了一會,忽覺萬念皆空,好像身子淩虛,生命的力量全已消散,迷迷糊糊的一跤跌落地上。


    康熙親入冷宮的事,早有太監得知,那些太監,最為勢利,待康熙去後,他們急稟知管理冷宮的女官,前來探視,發現海棠暈死在地上,商議之後,決定把她遷出冷宮,然後稟告皇上。


    祝家澎從荷塘邊走過,迎麵碰著這群宮女,宮女喝道:“什麽人,亂跑亂闖!”祝家澎抬頭一看,隻見竹**白布蓋著的女人,頭發稀疏斑白,麵色十分可怕,露出來的兩隻手,手指有如雞爪,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心裏暗道晦氣。


    三十多年不見,海棠早已不是他心目中繡年玉貌的佳人了,他竟然相逢不識,做夢也想不到這形容可怕的老女人就是他舍命來會的情人。


    海棠在昏迷中忽聞喝聲,輕輕睜開了眼皮,祝家澎已經走過去了。


    這時允堤派來的兩個衛士已被擒住,其中一名,因先前中了馮琳的奪命神刀,惡鬥時又用力過度,待到束手受擒之時,已是毒發身死。


    康熙皇帝親自審問被擒的衛土,審出這衛士竟是自己的長子派來,赫然震怒,立刻下詔廢了允堤的皇子封號,交宗人府看管。


    當晚紛紛擾擾,待事情平息,已是四更。


    康熙留唐曉瀾在養心殿住了一晚,第二天宮中的管事太監來報,說是被禁在冷宮的那個宮娥昨夜身亡,康熙聽了,慨歎不已,吩咐以淑妃之禮厚葬,召唐曉瀾進入書房,黯然說道:“你不必等你的母親了,她昨夜已經死了。”


    唐曉瀾本已傷心,這時全身麻木,欲哭無淚,過了許久,才恢複過來,啞聲說道:“好,我走了。”


    康熙道:“你等一等。”


    叫了一個黃門官來,寫了一紙詔書給唐曉瀾,叫黃門官帶唐曉瀾去見允禎。


    唐曉瀾迷迷憫憫的出了宮門,到了允禎的皇府,黃門官推他一把,說道:“到了。”


    他才如夢初醒的蹬下馬車。


    黃門官暗想:皇上也真老糊塗了,這樣癡呆的人如何能選作衛士。


    唐曉瀾在宮中已將麵上易容的藥膏洗去,雙魔一見,大為吃驚。


    可是他有黃門官帶來,聽黃門官說他還是得寵的衛士,隻好讓他去見允禎。


    允禎見了唐曉瀾也甚為驚異,了因和哈布陀隨侍在側,全睜大了眼睛。


    黃門官去後,了因禁不住道:“唐曉瀾,你到底是弄什麽玄虛?”允禎卻擺了擺手,微笑說道:“以唐兄的高才,正該從正途出身。


    唐兄是何時入宮?皇上身體可好?”唐曉瀾答道:“好。”


    頓了一頓,忽然說道:“敢請貝勒屏退左右。”


    允禎變色道:“這兩人皆是心腹,唐兄有話,但說無妨。”


    唐曉瀾道:“還是咱們兩人談談的好。”


    了因怒道:“你敢如此無禮!”允禎眼珠一轉,正想叫了因和哈布陀退下,忽然樓下一陣喧嘩,高呼刺客,了因倒提禪杖,霍的立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忽聽得外麵呼呼風響,書房的門,倏忽震開,一人手提長劍,如飛撲進!唐曉瀾一看,正是昨晚那人。


    祝家澎長劍一抖,一招“白虹貫日”,刷的向允禎刺去,了因禪杖一立,隻聽得叮當一聲,那人的劍給蕩了開去,劍鋒一偏,直奔唐曉瀾脅下,唐曉瀾身回步換,卻不還招,哈布陀左掌橫掃,右拳搗出,搶攻他的空門,那人接了一招,知道了因與哈布陀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虛劈兩劍,倏的從窗口又穿出去。


    哈布陀首先追出,唐曉瀾尚在遲疑,了因喝道:“你既是大內衛士,為何卻不還招?”左手斜斜一帶,唐曉瀾猝不及防,給他牽出樓外,收勢不及,飄身下地,隻聽得一片兵刃碰磕之聲,有人大聲驚叫!唐曉瀾凝神一看,不禁叫苦,庭院裏劍光霍霍,人影穿梭,關東四俠全都到了。


    更糟的是自己的業師鐵掌神彈楊仲英帶著女兒,也正在庭園中惡鬥。


    楊仲英驟見曉瀾,驚叫一聲,從韓重山的辟雲鋤下翩然掠出,唐曉瀾叫道:“師傅,是我!”祝家澎大叫道:他是奸細!”楊仲英麵色倏變,呼的一掌劈來!原來關東四俠自從那次在陰山和雙魔惡鬥,功敗垂成,反而吃了大虧,十二年來,苦心練技,總想和雙魔再較短長,但雙魔在四皇子府中,關東四俠不敢輕去。


    這次他們打聽得四皇子帶了一班高手出門,隻留下雙魔和一個姓韓的鎮守。


    這時關東四俠的獨門功夫,比前又高了許多,於是聯袂來京,準備大鬧皇府,報那天的一箭之仇。


    恰巧楊仲英和女兒楊柳青,為了尋訪曉瀾,在江湖賣藝,也到了京師。


    一日,在天橋(北京的一處地名,為江湖藝人聚集之地)遇見了祝家澎,兩人本來相識,聚在一起。


    過了幾日,又碰到了關東四俠,關東四俠邀祝家澎同鬥雙魔,祝家澎那時正一心想入皇宮,婉言拒了,關東四俠很不高興。


    到祝家澎失敗回來,他們細問情由,才知道祝家澎有這一段傷心之事。


    於是祝家澎舊事重提,和關東四俠與楊仲英父女,當日就到四皇子府中邀鬥雙魔。


    唐曉瀾見師傅不諒,掌風劈麵,慌忙閃過,楊仲英掌法雄奇,跨前一步,一個“左右開弓”,雙掌齊出,唐曉瀾避無可避,本能的出掌相抗,一招“解甲脫袍”,把楊仲英的掌勢拆了,騰身跳出一丈開外,楊仲英見他武功大進,揉身進擊,楊柳青大叫“爹爹!”楊仲英凝身收掌,哈布陀呼的撲來,揮臂一格,把楊仲英震退幾步。


    楊柳青急展神彈絕技,掩護父親。


    唐曉瀾突遭巨變,茫然不知所措。


    玄風道人性子最烈,問祝家澎道:“你話可真?”祝家澎道:“他昨晚還和皇帝老兒同在一起,我若不是逃走得快,早已喪在他的劍下。”


    玄風道人勃然大怒,忽而一想:這祝家澎武功不在我下,怎的卻會不是曉瀾對手?一掠而前,右手長劍,左手鐵拐,一齊發出。


    唐曉瀾知道玄風手底極辣,萬難閃避,隻好拔劍抵擋,玄風的招數本來可虛可實,存心要試曉瀾武藝,唐曉瀾不知就裏。


    竟把天山絕妙的防身劍法施展出來,左一劍“冰網解凍”,右一劍“龍躍深淵”,帶守帶攻,竟把玄風的鐵拐封出了外,玄風這才知道祝家澎所說非假,劍招倏變,更不佯攻,劍劍向唐曉瀾要害刺來!唐曉瀾連擋數劍,大聲叫道:“師傅,師伯,我有話說。”


    玄風喝道:“你這忘思負義的叛徒,誰還聽你說話。”


    劍招催緊,疾若驚覦。


    唐曉瀾閃得稍遲,給玄風刷的一劍刺穿衣袖,逼得橫劍一掃,上下一蕩,用的竟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招數,唐曉瀾本意原是防身,競不自知這一招威力奇大,一發難收,隻聽得當的一聲,玄風左手的鐵拐,竟給遊龍寶劍截去一段!玄風呆了一呆,唐曉瀾撲地跳出,那料眼前一亮,酒香撲鼻,朗月禪師噴酒成練,直取唐曉瀾麵上雙睛。


    唐曉瀾閃頭急避,朗月禪師呼的一噴,白練化成酒浪,有如鉛彈,唐曉瀾上衣被射得有如蟬巢,萬裏追風柳先開身飛如箭,倏忽掠到,一伸手把唐曉瀾衣裳抓破,皇帝所寫的親筆函件,竟被搶去。


    唐曉瀾呆若木雞,連聲說道:“我,我,……”聲調哽咽悲苦,說不下去。


    楊柳青道:“我什麽?”又愛又恨,張開彈弓,一彈打去,唐曉瀾心亂神傷,已不知走避,了因和尚大吼一聲,禪杖一掄,彈丸倒射,他見楊柳青生得美貌,惡念突生,禪杖點地,騰身飛起,左手張開,宛如巨鷹撲兔,一抓就向楊柳青抓來!玄風大驚,劍走偏鋒,青光一閃,劍尖直刺了因頭頸後脊骨上的“天隙穴”,了因以杖為軸,腳跟一轉,仍不放鬆,左手抓到楊柳青背心。


    玄風劍法迅捷,更不收招,劍尖一顫,逕化成“楊枝滴露”的招數,斜點了因脊骨的“精促穴”,了因見他劍法精妙,不敢放肆,身子一轉,掄杖接招。


    了因功力深厚,杖風如刀,玄風連擋十招,自知不敵。


    這時滿庭院混戰,四俠這邊的人已處下風,楊柳青更是岌岌可危,玄風大叫道:“走!”向薩天刺、薩天都分刺兩劍,將柳先開等人救了出來。


    楊仲英攜著女兒,靠祝家澎在後掩護,也跳出圍牆。


    了因倒提禪杖,還想追趕,允禎在樓上倚欄喊道:“讓他們走吧!”原來允禎正與天葉散人談論遺詔之事,心中有事,深伯事情鬧大,被其他皇子乘機攻擊,所以揚聲止鬥,招回了因等人。


    唐曉瀾這時心亂如麻,本來他昨晚乍知身世,已是哀痛欲絕,萬念俱灰,想不到如今又被業師誤會,他就是想死也不能就死。


    莫說楊仲英和關東四俠對自己恩深義重,而且冒然一死,惡名更難洗脫,他舉劍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了因冷笑道:“賊人已經去了,你還呆在這裏做甚?”唐曉瀾悲憤之極,縱身一躍,叫道:“我縱死也不求你們。”


    跳過牆頭走了。


    唐曉瀾茫然的跑出北門。


    城牆上忽然有人叫道:“好小子,你還敢追來!”唐曉瀾猛然一驚,立在城牆上發話的竟是楊仲英,原來玄風這一行人逃出皇府,也是沿著這一條路,他們跨上城牆,正想翻出城外,楊仲英擔當殿後,驀見唐曉瀾一人疾奔,隻道他是前來追擊。


    唐曉瀾顫聲叫道:“師傅,你容我細說。”


    楊柳青走在前頭,夾在玄風道人和朗月禪師之間,聞聲止步。


    聽得唐曉瀾語聲十分悲苦,說道:“就讓他一說吧,也許另有別情。”


    玄風道:“不能將性命兒戲!”揚聲叫道:“楊兄,提防有人追來!”楊仲英曳起彈弓,卜卜兩彈,唐曉瀾失魂落魄,無意閃避,額角臂彎,各中一顆,跌在地上。


    隻聽得楊仲英大聲喝道:“你犯了師門大戒,我絕不饒你!”唐曉瀾站起來時,楊仲英這一行人已去得遠了。


    唐曉瀾踽踽獨行,想起嵩陽門下,戒律最嚴,自己入門之日,就曾領過十二戒條,其中第四條不許沾官近府,第十二條不許欺師滅祖,自己全都犯了。


    師傅想是怕了因他們跟在後麵,要不然一定將自己捉了。


    想到這望,不寒而栗。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這一段冤情,永難清白。


    唐曉瀾在西山僧會冥思默想,這茫茫人海,自己舉目無親,連一個可訴衷腸的朋友都沒有,不禁悲從中來,不能自己。


    思來想去,驀然想起了呂四娘,自己和呂四娘雖然相交日淺,可是她是名儒之女,見識不凡,對自己也很關心。


    唐曉瀾想來想去,似乎天地之大,隻有呂四娘可以信賴,於是一劍單身,又飄然離開了京師,東下浙江,沿途上時不時碰有武林人物截擊,原來場仲英竟然把唐曉瀾叛師之事,傳遍江湖,幸好盤查截擊的都不是好手,唐曉瀾得以安然來到浙江。


    到了浙江,才知道五年前沈在寬被捕,呂葆中身死,呂四娘遷居的事。


    明查暗訪都不知呂四娘遷往何處,幸好甘鳳池名頭甚響,其時恰好也在浙江,唐曉瀾就硬著頭皮,去拜見這位江南大俠,甘風池雖不信他,卻頗通情達理,就把師妹的住址告訴了他。


    但也提防他邀有黨羽,暗中跟在他的後麵,一直跟到仙霞嶺,看他獨自登山,這才作罷。


    唐曉瀾和呂四娘坐在流泉山瀑之旁,娓娓長談,唐曉瀾數月積鬱,盤結心中,一旦傾吐,人也輕鬆了許多。


    不知不覺淡了半天,烈日當空,山瀑流泉,給陽光幻成麗彩。


    呂四娘一笑而起,拉唐曉瀾登上一塊岩石,笑指山下道:“你登高試望。”


    唐曉瀾不知其意,登高一望,隻覺曠野平疇,盡收眼底,不覺心中開朗,悶氣漸消,呂四娘道:“山川奇景,可滌濁氛,天地無窮,應增豪氣。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何足介懷。”


    揚眉一笑,唐曉瀾頓覺一天陰霾,給她數語驅散。


    正是:山川顫靈秀,中幗勝須眉。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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