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小軒擔心晚上還會繼續盤問,因為一般來說,晚上的盤問才是重頭戲,不過很奇怪,竟然沒有。第二天上午僅僅簡單地問了幾個昨天下午問過的問題,她的配合調查就這樣結束了。


    1


    行屍走肉的世界裏,沒有時間,沒有思想,沒有意識,隻有一堆堆、一籌籌的糜爛與不堪。


    車小軒眼前不斷地有人出現和消失,但是她沒有任何記憶,思維裏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


    當然,時間像個無所不能的高手,會衝洗掉些許糜爛的腐臭。時間也給這具行屍走肉注入些許生命的氣息。時間會讓痛苦稀釋,不!也許不一定是稀釋,而是沉澱!沉澱到血液中去,沉澱到骨髓中去,沉澱到生命的最深處去!


    但是,至少表麵上,痛苦的“痛”緩解了,痛苦的“苦”衝淡了,痛苦的人,該麵對的還是要攜帶著痛苦去麵對。


    車小軒潛意識裏選擇第一個要麵對的人,是好朋友安尼。


    真相揭穿後,車小軒撕心裂肺般的失魂落魄,讓蘇力達痛心不已。車小軒曾痛哭失態地責罵他,為什麽要瞞著他!蘇力達一句話也不辯解。


    半個多月前,當臥底華諾斷斷續續地將有關賀川和高術印合謀騙取000萬的信息透露給他時,他很震驚和憤慨,交代華諾兩件事:第一件事,這事情僅限於與他通報,不得讓車小軒知道;第二件事,對這信息一定要證實再證實。


    雖然華諾說這件事很確鑿,蘇力達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再去調查、再去證實。


    他明白自己這是在逃避,逃避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他非常清楚,這件事對於車小軒,將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那幾天,常常有兩個“他”在打架。單純從他自己的角度,他非常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車小軒,讓賀川在車小軒心裏死去。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他從車小軒的角度替她著想,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比誰都明白,這個消息很可能會令車小軒“死”去!


    所以,他一直隱瞞著,一直希望尋找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同時,他還希望賀川能夠主動跟車小軒坦白,請求原諒和寬恕。


    他不知道車小軒最後是以什麽方式得知這個殘酷的事實,但他看到車小軒的反應,就如他原先預測的一樣,是致命性的摧毀。


    當車小軒聲嘶力竭地要給高術印一個億的借款時,蘇力達知道,她可能是以此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一個億的借款,蘇力達沒有劃出去,他使了個心眼,交代財務總監以手續不全拖延了幾天。當時財務總監拿上來給他簽字的,這是個假合同。


    車小軒不知合同的真假,一個億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的概念了。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哭泣,隻有一臉的漠然,全身心從裏到外的漠然。


    這漠然,讓蘇力達恐懼。


    賀川來見過車小軒,車小軒也是漠然以對。賀川沒有再解釋,也沒有請求她的原諒。兩人坐了兩個多小時,賀川走了。他囑咐蘇力達好好照看他,叫他打電話叫安尼過來陪陪她。


    安尼來了兩次,第一次有些匆忙,第二次她把會所裏所有的事情都交付給了成方維,過來一心一意陪車小軒,陪了她一天一夜。


    安尼經曆過幾乎同樣的遭遇,也被自己所愛的人欺騙了。她跟車小軒講自己當時的感受,講心裏的痛,講難舍的情。


    車小軒開始時無知無覺,後來慢慢地聽進去了一些;再後來,開始慢慢地開口說話,搭訕一兩句了。安尼知道,隻要她願意說話,一切都會好起來。於是她繼續給她講一些事。她本來還想叫成方維過來一起陪車小軒吃一頓飯,但成方維臨時有事來不了。安尼在電話裏埋怨成方維不把事情早點安排好。


    成方維連聲道歉,說臨時來了重要客人,走不脫,沒辦法。他告訴安尼,明天還要臨時去一趟廣州,簽訂一批供貨合同,順便看看能不能把那裏的一位廚師給挖過來。


    安尼叮囑他路上小心,早點回來,成方維也叮囑她要注意休息。她收起手機,溫情和幸福還停留在臉上,仿佛正在傳遞到成方維那邊去,收不回來。


    車小軒呆呆地看著她。安尼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小軒,怎麽啦?”


    “安尼,你幸福嗎?”車小軒喃喃地問。


    “幸福!”安尼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是,他欺騙過你。”


    “對,他欺騙過我,我原諒了他。我記得說過這樣一句話,他欺騙我,也許就是因為愛我。”


    “欺騙,難道也是愛?愛了,怎麽可以欺騙?”


    “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要看感覺,因為我感覺他是真心愛我的。小軒,回到你的問題上,你感覺賀川是真心愛著你的嗎?”


    車小軒幾乎要不假思索地點頭,但是脖子卻僵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一絲困惑閃過。但兩秒鍾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安尼再問:“你確認?”


    這回車小軒馬上回答:“是!”


    “如果真是這樣,小軒,你就不要再糾結於他是不是欺騙你,為什麽欺騙你。我說過,我們女人,到最後,愛還是第一位的,是最需要的,不要輕易放棄!”安尼說,“雖然我不是那麽喜歡賀川,我希望你可以考慮更好的人選,但既然你認定他是愛你的,你是愛他的,那麽就不要糾結了!”


    安尼話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了。她知道還需要一段時日,還需要一個契機,還需要另一個人的努力,車小軒才會真正走出這段陰霾。


    第二天清晨,安尼和車小軒一起起床。安尼打了電話給蘇力達,叫他過來接車小軒到公司。蘇力達接到安尼的電話,欣喜萬分:“安尼姐,車總是不是好一些了?”


    安尼道:“你來了不就知道了?”


    “好嘞,我馬上過去。”


    二十分鍾後,蘇力達出現在別墅。車小軒的神情,讓他稍微放心了些。他朝安尼眨眨眼表示感謝。


    安尼回應著蘇力達,也很有默契地眨眨眼。


    在那一瞬間,她深有感慨:車小軒說賀川愛她,這可能是真的,但對於安尼這個外人來說,她的感覺不是那麽強烈。有一句話她沒有說。賀川欺騙車小軒跟當初成方維欺騙他,是不一樣的。成方維是因為擔心他和未婚妻訂婚的事情敗露,影響到和她的相處,所以被鍾一泰要挾。而賀川的欺騙,是為了巴結上麵的領導,是為了當官,不是為了愛情。更重要的是,賀川讓一個女人等了他十年,都沒有給她所渴望的生活,這樣的男人,能說愛這個女人嗎?


    但是,蘇力達就不一樣。從蘇力達身上,從蘇力達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一句對話,一縷氣息,安尼都可以完完全全地強烈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男人,很愛車小軒!


    是那種為了她,可以拋棄自己所有的愛!


    她之前也想過要撮合他和車小軒,遺憾的是,車小軒心裏隻有她的“川哥”。安尼對此愛莫能助。


    安尼揮揮手,目送蘇力達載著車小軒開出別墅,坐到自己的車上,想了想,打了一個電話給賀川,告訴他車小軒已經去上班了,讓他趕緊抽個空去見車小軒,向她賠罪,請求她的原諒。


    賀川喜出望外,連聲感激她。安尼說:“車小軒這邊不會有問題,她肯定會原諒你的。你要感謝的不是我,而是她。你不要怪我多嘴,我想知道你到底對小軒怎麽樣?你到底愛不愛她?你到底什麽時候可以給她一個家?我覺得,你要真正想清楚了之後,再去見她!”


    賀川沉默了片刻說:“安尼,謝謝你,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


    安尼放下手機,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如果通過這件事能夠早日促成車小軒和賀川的好事,那麽也算因禍得福了。她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想到了自己的愛人,她趕緊播出一個號碼。


    可是成方維沒有接聽,手機關機。從成方維進尼軒會所那天以來,他的手機一直保持著4小時開機,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安尼愣怔了一下,有些不習慣。她恍惚記起成方維說今天要去廣州,也許他上了飛機。


    她這麽想著,可是不知為什麽,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濃重。


    很多時候,你會覺得,愛情就是天,世界上沒有比天更大的東西,天一旦塌下來,這世界也就沒了。可是也許隻有到了那個特定的時刻,特殊的時刻,你才會覺得“天外有天”這句話用在愛情上也很有道理。世界上還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情,比天更大的東西。


    那就是,你所愛的人的平安和生命。


    現在,車小軒就有這樣的想法。她情願不要和賀川的愛情,不要和賀川在一起,隻要賀川能夠平平安安地出現在她麵前。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車小軒還沒有從被賀川欺騙的痛不欲生中掙脫出來,另一件更嚴重的事情像一列失控的動車,“轟隆隆”地無情地朝她碾壓過來。


    她恢複上班的那天晚上,蘇力達送她回家,半路上,她下了車,要自己走走,讓蘇力達先回去。


    蘇力達不放心她一個人走,開著車跟著她。


    車小軒急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她轉到旁邊一條單行道上。蘇力達這才刹住車。


    車小軒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街上人來人往,但她感覺自己像孤魂野鬼一樣。


    逛了一個多小時,她才回到別墅,打開門,卻見一個人坐在寬大的大廳的沙發上,顯得很渺小,愧疚地、憂傷地望著她。


    她眼眶一熱,眼淚差點流下來。她差點控製不住自己,要奔過去,擁抱著他。但她站著沒有動,眼淚也沒有流出來,眼眶裏的熱度也驟然下降,整個人也僵硬住。


    “小軒!”賀川從沙發上站起來,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看到車小軒的第一眼,他也有衝過來抱住她的願望,但他也打住了腳步。他意識到自己是個戴罪之身,他沒有資格和勇氣主動去抱她。


    兩人隔著七八米的距離,兩眼相望,複雜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淌。


    車小軒終於舉步,但沒有走向他,而是走向樓梯。


    賀川的目光隨著她移到樓梯口。他猛地衝上去,抓住她的手。


    車小軒的小手冰冷如水,刺激得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他更緊地憐惜地握住她的手:“小軒!”


    車小軒一隻腳已經邁上樓梯,另一腳邁不上去了,像定住了一樣。


    被握住手的感覺,是那麽得好!她有些不舍抽離,但她還是在5秒鍾後,狠狠心,抽回手。


    賀川反而被激發出勇氣,往前一探,一雙手捉住了她的一雙手。纖柔小手在他的手心像小兔子一樣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開,安靜地躲在他的雙手中。


    “小軒,對不起!”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小軒,我對不起你!”


    車小軒“哇”的一聲慟哭起來。賀川輕輕地俯身過去,把她的頭攬過來放在自己肩膀上。


    車小軒反而停止了哭泣,把頭從他肩膀上移開。她說:“川哥,你在這裏坐會兒,我上樓休息了。”


    賀川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車小軒叫他“川哥”了;憂的是,車小軒似乎還沒有原諒他。不過車小軒的態度出現鬆動,這是很明顯的。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不放:“小軒,我陪你上樓。”


    車小軒搖搖頭:“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看著她:“小軒,我今天來,是想對你說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祈求你的原諒。我知道這一下子讓你很難接受,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也不想為我自己做任何的辯解,我錯了就是錯了,大錯特錯,求你看在我們十年的份上,原諒我。第二件事,我想告訴你的是……今天,我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道歉,原不原諒我,我反正等著你了。”


    車小軒眼睛倏地一亮,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雖然賀川在今天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件事感覺上怪怪的,但車小軒不計較這些細節了。這個好消息,衝走了一切的一切。


    賀川繼續道:“我知道這個時間也許來得遲了點,但我希望以此表明我愛你的決心。我聽你的話,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她,我一分錢也沒拿,一件東西也沒帶,我淨身投奔你來了。小軒,希望你收留已經無家可歸的我!”


    車小軒一把抱住他,嗚嗚嗚地哭出來。這一哭,哭得酣暢淋漓,哭出了十年的委屈,哭出了十年的憂傷,哭出了十年的期待。


    賀川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你不要太激動了,小心我們的孩子。”


    車小軒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兩人回到沙發上坐下,眼對著眼,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說什麽好。


    賀川還是道歉:“小軒,真的對不起,我做了這麽糊塗的事,我不知怎麽補償你,不知怎麽請求你的原諒?”


    車小軒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川哥,你別說了。”


    “小軒,謝謝你原諒我!”


    車小軒喟歎一聲,說:“安尼說得對,我們女人,錢有了,還圖什麽呢?就圖一個喜歡自己愛自己的男人。愛是用錢買不回來的,以前的事,我們不要再提了。”


    “小軒,謝謝你!”賀川被車小軒的寬容和愛深深感動,“小軒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光明正大地愛你,堂堂正正地愛你,日日夜夜愛你!”


    “川哥……”她躲在他懷裏,她沒想到幸福這麽快這麽突然地就降臨了。此時此刻,前幾天剛剛經曆過的痛苦,就像一頁書一樣被輕易地、徹徹底底地翻過去了。


    車小軒寧願相信那段痛苦,隻不過是為了今天的幸福打了一個埋伏,把幸福埋在了那層痛苦的下麵。她撕開那層痛苦,猝然間就撞見了幸福。


    那種從天而降的幸福感,更猛烈,更刺激,更……幸福!


    車小軒的快樂幸福,深深地感染了賀川。他為自己所做的糊塗事深深懺悔,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地、深深地愛眼前這個可愛的女人!


    稍微平靜下來後,車小軒問賀川,這次怎麽會這麽順利地突然地簽了協議:“她怎麽會這麽爽快地簽下協議?”


    車小軒的問話挑動了賀川心頭的隱隱不安,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今天上午接到安尼的電話和提示後,他在興奮之餘,反思自己。就像安尼在電話裏說的那樣,“你要真正想清楚了之後,再去見她”,“你到底什麽時候可以給她一個家”。


    他馬上敲響了關平靜臥室的門——他們分房睡覺已經有一些時日。


    他要向關平靜提出離婚,馬上去辦離婚手續。他希望帶著這個禮物,帶著“一個家”,去見車小軒。


    雖然和關平靜基本上已經談妥了離婚的一些事宜,但是今天一大早提出這樣的事,他擔心關平靜肯定又會推三阻四,甚至暴跳如雷。不過關平靜比他想象中要平靜得多,她站在臥室門口,沒等賀川說完,說了句“我知道了”,關上了臥室的門,把賀川關在門外。


    三十幾分鍾後,她很平靜地開了門,很平靜地對賀川說:“好吧,我今天就如你所願,我同意,我們吃了早餐後馬上就去律師樓簽離婚協議書,明後天就去辦離婚證。”


    賀川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沒想到關平靜一下子就同意了。關平靜的話看似平靜,但做了十年夫妻,賀川能體會到她心理的巨大波動。他對她是有著很大的歉意的,她沒有做錯什麽,錯在他。


    這麽多年時間裏,她已經知道有個車小軒的存在,她仍然一直包容他,希望用自己的愛、用時間來拉回他,但是她沒有成功。


    在這個三角故事裏,在愛情裏麵,也許沒有誰對誰錯,每個人都是受害者。但毋庸置疑,從今天這個結果來看,關平靜是最大的受害者。


    “平靜,對不起!”賀川羞愧地說。


    “十年前就知道你最終要對不起一個人,我一直在等你的選擇……最後你還是選擇了我。”


    “你上次說的條件,我都同意。”他隻能這麽說。


    “你也就給我這麽多東西啦!”關平靜哀怨地說,“那個女人很有錢,也不會在乎你手頭這點錢。這樣吧,你把所有東西都留下來,你就這樣走出家門。我們直接去辦離婚證,以後你從此不要再踏進這個家一步。從今天上午起,這個家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了。”


    她說得比原來提出的更進了一步,比原來兩人之間協議的要苛刻得多。原來他們是各拿各的,現在關平靜順著賀川的話這麽一說,相當於她全吃了。


    前幾天賀川還跟車小軒討論過離婚時財產的多少事關男人的尊嚴之類的問題,但此時此刻,他不管這些了,閉口默認了。隻要今天能順利離婚,什麽都不計較了。


    關平靜見他不討價還價,心裏也不痛快。她並不是要他所有的財產,隻不過想借此和他再有個話題爭論爭論,可是賀川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了。她的目的達到了,卻沒有一絲喜悅。


    她說:“賀川,你就這麽想離開我,不計條件?”


    賀川怕她變卦說:“謝謝你這十年時間對我的愛,是我辜負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關平靜說:“十年,沒有誰對不起誰。這婚,我是同意和你離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一句話:我不會這麽隨隨便便讓你離婚的,我不會放過你的。今天,我還是要跟你講這句話。所以什麽‘我對不起你’這句話,你收回,以後我也不會對你說這句話。我們相處十年,雖然我自問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但既然換來今天這結果,我就當作是我咎由自取,你今後所要承擔的,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說得有些亂,賀川聽不太明白,但是其中的意思還是清楚的。這句話,再次讓賀川心驚肉跳。現在,當車小軒依偎在他懷裏時,他回想起關平靜上午那番話,那語氣,那表情,讓他猛然打了一個冷戰。


    車小軒沒有意識到賀川的異樣,她倚靠著她,摟著他的腰,覺得自己在這十年裏第一次擁有了一個最妥帖最踏實的依靠。


    “川哥,我的川哥……”她在夢裏仍喃喃自語。


    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車小軒很早就起床,下樓做早餐。


    賀川起床從樓上下來,車小軒跑到樓梯口挽著他一起走到餐廳。


    車小軒甜蜜看著他吃完西式早餐,說:“川哥,以後我每天都做早餐給你吃。”


    賀川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記起昨天上午和關平靜談完離婚的事情後,關平靜也做了一頓早餐,他們兩人一起吃完早餐之後,又一起去辦了離婚手續。當時關平靜說:“這是你在這個家的最後一頓早餐,以後,不知你會在哪裏吃早餐?”


    細細琢磨這句話,這又是一句讓人心驚肉跳的話。


    車小軒和賀川吃完早餐,收拾好廚房,換上衣服正要出去,一個電話打進手機裏,是安尼。


    一定是來電詢問她慰問她的,車小軒心裏湧上一股感動,正要接聽,門鈴聲急促地響起。


    她先去打開門,卻愣在了那裏。


    站在門外的是三位臉色嚴峻的男人。其中兩名賀川認識,他腳下像開了個大洞,整個人以自由落體的速度,越來越快地墜落到萬米以下的地心深處。


    “你們怎麽……”


    “你是賀川嗎?我們是市紀委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賀川認識的兩個人中的一位說。


    4


    有人舉報告發了賀川。


    主要有兩條罪狀:一條是接受企業行賄,金額巨大;一條是和某女企業家保持不正當關係長達十年之久,最後還逼著結發之妻離婚。


    作為一名黨員幹部,在金錢問題、生活作風上出現這麽大的違法違紀問題,紀委應該盡早介入調查,肅清黨員幹部隊伍中的害群之馬!這是舉報信的最後一句話。舉報信中還附有大量翔實的證據。


    紀委對這樣的舉報信是很歡迎的,因為他們隻需循著裏麵提供的證據和線索,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查證核實,辦結案件。如果他們決定去辦案的話。


    兩條罪狀都指向車小軒。


    第二條“和某女企業家保持不正當關係長達十年之久”就不用說了,第一條“接受企業行賄,金額巨大”,竟然也跟車小軒有關。


    賀川被紀委帶走的當天下午,車小軒還沒回過神來,也被叫進去配合調查了。


    以前在飯局上,車小軒聽說過紀委辦案的逸事雜聞,這幾年每逢官員“進去”了,總有一些企業家進去“對口供”,大體知道是怎麽回事。


    車小軒一上他們的車,就主動告訴他們:“我懷孕了!”意思是你們不要亂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紀委辦案人員沒有為難她,傳說中的一些手段也沒有用到她身上,她也很配合調查。


    辦案人員問她是不是跟政府官員有過不正常的錢財交往。她開始說沒有,因為她真的沒有。辦案人員一再追問,她想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在這個問題上緊抓不放,於是就聯想到賀川,記起了一件事,交代曾把一筆錢打進賀川的銀行卡。


    “你為什麽要向他行賄?”


    車小軒糾正道:“這怎麽是行賄呢?是我自己給他用的,我的錢就是他的錢。”


    她記得她曾把這筆錢比作她和賀川的愛情基金。


    “為什麽你的錢就是他的錢?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因為……”車小軒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因為我們相愛了,因為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這個回答,也在無意中巧合了舉報信上的第二個內容,辦案人員順勢問道:“你說你和他相愛,你們幾年了?”


    “十年。”


    “你知不知道他有家庭有老婆?”


    “知道。”


    “知道了你還介入他的家庭?”


    車小軒不說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辦案人員繼續問:“他是你企業的股東嗎?”


    “不是。不過我一直希望他過來幫我,勸過他幾次,可是他的興趣點不在這裏。”


    “除了你給她的那筆錢,他還有沒有收受你的其他財物?”


    “沒有。”


    “他有沒有接受其他企業的財物?”


    “沒有。”


    “你怎麽知道沒有?”


    “我本來就知道。”


    “他有沒有和其他女人保持不正當關係?”


    “沒有。”


    ……


    “你還有沒有其他情況向我們反映?”


    “沒有。”


    辦案人員在幾個相同問題上,輪番盤問,車小軒的回答簡單扼要。


    辦案人員“留”她待了一個晚上,讓她再想想清楚。


    車小軒擔心晚上還會繼續盤問,因為一般來說,晚上的盤問才是重頭戲,不過很奇怪,竟然沒有。第二天上午僅僅簡單地問了幾個昨天下午問過的問題,她的配合調查就這樣結束了。


    車小軒中午出來後,顧不上勞累和憔悴,馬上去找了一個人,就是幫助賀川成功調動的賈領導。


    賀川昨天一大早就被市紀委帶走的消息不脛而走,賈領導一直牽掛於心,焦慮溢於言表。他見到車小軒上門,才知道她剛剛從紀委那裏出來。


    他關上辦公室的門,詳細地詢問了紀委辦案人員找她談話的所有細節,所有問話,甚至問話時的語氣和態度,事無巨細,追根問底,整整問了三個小時。最後再三追問車小軒還有沒有遺漏什麽東西。車小軒說沒有。


    賈領導捧著腦袋閉著眼,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十幾分鍾,就在車小軒疑惑他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他猛地彈開眼皮,呼出一口長氣。


    車小軒屏息靜氣地看著他,等他說話。


    賈領導說:“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這樣,賀川倒沒有什麽大事,不過,這個副主任的職務,可能就保不住了。”


    車小軒說:“這個破主任,要不要都沒關係,他人能出來就好。您有沒有把握讓他安然無恙地出來?”


    “這個破主任,你不看重,賀川可是很看重的,你這句話一說,說明這十年,你雖然心在賀川身上,但是一點也不了解他。”賈領導說,“還有,你說的把握,沒有事情有絕對的把握,特別是這件事。紀委既然把他叫進去了,怎麽可能輕易放他出來?”


    “請您無論如何想想辦法,需要多少錢跟我說,都沒問題!”


    賈領導擔心地道:“有些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用錢可以解決的。相反,有的時候錢會害死人,就像你莫名其妙地把錢存進他的銀行戶頭一樣。這次他純粹是被你害的!”


    “我的錢就是他的錢,我以為這是很自然的事,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不用向誰做任何解釋和說明。”


    “為什麽你的錢就是他的錢,你和他什麽關係?你和他關係本身就不正常,你們在金錢上的來往,當然也不正常!”


    賈領導這句話說得車小軒直冒冷汗:“我也沒有別的意思,當時他正在調動的關鍵時刻,我想把錢給他,該花的錢盡量花,不要……”


    “你別說了!”賈領導倏地站起來,打斷她的話,“這句話,在紀委裏你幸虧沒有說,不然……”


    “後來賀川也說了,領導們是因為他的才幹才賞識他,不是因為錢。後來,我們就把這筆錢命名為我們的‘愛情基金’。”


    “愛情基金?多麽幼稚的事啊!賀川怎麽也會做出這種事?他純粹是被你害的!”


    車小軒氣得翻了他一個白眼。


    賈領導意猶未盡,繼續道:“女人哪,禍水啊!一個女人這麽傻,一個女人這麽狠,這賀川,今天不出事,明天也會出事。這是一個劫,命中注定逃不掉的。”


    車小軒聽他話裏有話,問道:“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賈領導瞄了她一下,說:“所以我說你傻嘛,你還不承認。對,你就是傻的那一位,至於狠的那一位,唉,不說也罷!兩個女人一台戲,結果女人唱戲唱得高興,最後苦了那個男人!”


    這時,一個電話打過來,是安尼。


    車小軒摁了手機,不確定地問:“您是說,這件事是關平靜舉報的?”


    “這還有什麽疑問的嗎?”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說呢?”賈領導反問道。


    車小軒緘默不語了。


    臨走前,車小軒一再請求賈領導,一定要盡力幫幫賀川,讓他早日出來。


    賈領導說:“我會盡力的,我也希望他沒事。”


    回到別墅,車小軒從最隱秘的地方翻出一疊資料。


    她有三處放資料的地方,第一處就是臥室裏的保險箱,第二處是地下室的酒窖裏,第三處更隱秘,價值也最大,隻有她和賀川兩個人知道。


    她翻看著資料,資料裏有五六個人的名字。這些人的名字在溫州或者溫州之外都有一定的知名度。這些名字和電話號碼,車小軒早已爛熟於心,她現在特地翻出來,放在眼皮底下,感覺更真實,感覺有個依靠一樣。


    她打了其中兩個人的電話,她想到他們辦公室碰一麵。他們中一人說:“好啊,好久沒有見到美麗的車總了,歡迎歡迎!美麗的車總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情先透露一下吧。”


    車小軒把賀川的事說了一下,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事我知道了,我會打電話過去問一下。”


    “那我明天上午去您辦公室一趟,再詳談。”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有什麽情況我會打電話給你。你放心,我會盡力幫你的,就像幫自己一樣。”


    其餘的一位說自己最近忙,沒時間見她,讓她什麽事在電話裏說。車小軒把事情一說,對方也表態一定會幫忙,有事情電話裏聯係。


    車小軒知道他們既然這麽說,肯定會盡力幫她“過問”一下。如果賈領導再加上這兩人“過問一下”還不行的話,賀川真是在劫難逃了。


    車小軒做完這些事,渾身虛脫了一樣躺在床上,這個時候,她的眼淚才不知不覺地、無聲無息地流淌出來。


    5


    第三天,賀川出來了。許多人大跌眼鏡,因為從紀委“雙規”裏出來的人,能有幾個?


    他的人身獲得了自由,但是其他的,他孜孜不倦所追求的,都沒了。


    他出來的當天下午,就有消息傳出來,他剛剛上任幾個月的副主任,已經不屬於他了,相關免職文件隻等遞到有關會議上討論通過。恐怕今後,這些崗位也永遠不可能屬於他這個有汙點的人了。


    車小軒是在晚上才知道賀川已經出來了。她急切地打電話給他,手機關機。她讓蘇力達派人尋找他的下落,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找到。


    蘇力達安慰她:“賀主任沒事的,他可能是想讓自己靜一靜。”


    車小軒也知道賀川不會有事,隻不過躲在哪個地方自我療傷罷了,但是她迫切地想見到他。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在他身邊才是。


    蘇力達通過各種關係各種渠道,一共找了兩天兩夜,幾乎把溫州翻了個遍,也沒有賀川的蹤影。


    車小軒每天發上百條信息呼喚他,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複。


    夜裏,車小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賀川不見她不回她信息,是不是對她有怨恨?追根溯源,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因為自己他才被叫進紀委,才弄得丟了官。在此之前,還離了婚!


    這麽一想,車小軒又是一夜沒睡好。淩晨四五點鍾,迷迷糊糊中,她聽到短信聲,拿過手機一看,是安尼發過來的。


    “小軒,你在哪裏?我想見你!”


    車小軒正要回複,又有短信發進來。她掃了一眼,一陣狂喜——竟然是賀川的短信!


    “我沒事,你放心,過幾天我就回去。”


    車小軒欣喜若狂,眼淚差點流出來。她顫抖著手在手機屏幕上按出一個個字:“川哥,你好嗎?你快點回來,我想你!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她使勁全身的力氣,用力一按,把這條短信發了出去。


    “小軒,我沒事,你好好保重你自己。”


    “川哥,你快回來!你是不是責怪我壞了你的事?”


    “你別傻了,我過幾天就回去。就這樣,你休息吧。”


    “川哥,你在哪裏?你什麽時候回來?”


    “川哥,我過去陪你。”


    “川哥,你早點回來我們一起打理軒軒服飾。”


    “川哥……”


    車小軒回複了許多條短信,賀川沒有再回複。車小軒想起打他手機,已經關機了。


    上午8點多,蘇力達來接車小軒時,車小軒告訴他,不要再去找賀川了


    。


    蘇力達問:“車總,你找到賀主任啦?”


    車小軒搖搖頭又點點頭,說:“他昨晚回複我短信了,說他想靜一下,過幾天馬上回來。”


    車小軒的心情顯然比昨天舒朗了許多,話也多了:“他回來後,我就讓他來軒軒幫忙,以後我就慢慢地把公司的事交給他打理,我再也不想管這些事了,我要專心地做家庭主婦,做妻子,做母親。”


    蘇力達悶悶地應了一聲。


    車小軒兀自繼續道:“力達,以後你也不需要替我開車了,你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軒軒借貸公司今後的發展潛力很大,一定要規範化運作,以後爭取列入溫州小額貸款公司,再過幾年有機會的話爭取成為民營銀行。上次我聽賀川說過,明後年溫州會扶持發展一批小額貸款公司,在這基礎上,成立溫州本土民營資本銀行,是勢在必行的。他曾向市領導提過建議,市領導很讚同他的想法,不過這不是溫州市裏說了算的,這事關係到國內整個金融體係建設,目前條件還不成熟,但是過幾年肯定會向這個方向發展。我們從現在開始打基礎,到時候就有先發優勢,也許那時候你就是銀行行長了。嗬嗬嗬,蘇行長!”


    蘇力達沒想到賀川的一兩條短信,竟然讓車小軒的情緒發生這麽大變化,從昨天的失魂落魄,到現在的神清氣爽。


    車小軒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一個走向,沒想到會因禍得福。


    對!就是因禍得福!


    最初,賀川幫高術印騙走了車小軒000萬,是禍。事情敗露後,賀川為了向她賠罪,狠下心和關平靜簽了離婚協議,以此當作“禮物”求得車小軒的原諒,這對於車小軒來說,就是“福”了。


    後來,賀川被叫進紀委,是禍;賀川被免去副主任的職務,也是禍。但正因為這樣,賀川被斷了官場的這條路,對車小軒來說,卻實現了多年的願望,他可以來公司幫她了,自然也是“福”!


    車小軒有一種“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寬鬆和驚喜。她坐在車上,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揚,渾然沒有想到身邊還有一個人,正在又喜又憂中。


    蘇力達顯然心情不好,把喇叭按得震天響。他的感情很複雜,五味雜陳。


    本來,車小軒高興開心,他應該也高興開心的,因為這是他付出全身心都要為她去努力的。可是為什麽他反而有些壓抑?個中原因他自然很清楚,他是因為在吃賀川的醋!


    他一開始也就知道,車小軒是屬於賀川的,他隻不過是個打醬油的。現在他也沒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想把這醬油打好,可是,心裏還是不舒服。賀川來了,那麽他在這裏待的時間就不會很長。


    他這麽想著,一個大男人竟有了小女子的怨艾心理。


    所以,在車小軒憧憬未來的那幾分鍾裏,小小駕駛室裏的兩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維裏,像兩條魚在各自的水域裏遊走。


    蘇力達先醒悟過來,打斷了車小軒的遐思說:“車總,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向你匯報。”


    “什麽事?”車小軒回過神來。


    “上次你說要給高術印一個億的借款,我沒有按照你的意思去執行,偷偷壓下了。高術印氣急敗壞地要找你,我把他攔住了。這兩天他沒有來這裏了,據說找了馬於燕,從馬於燕那裏貸了8000萬。馬於燕把所有的錢都劃給高術印了。”


    “一個億?”車小軒似乎對這件事沒有了清晰的記憶,隻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我為什麽要給這個無賴一個億?”


    “你那天上午到公司後,情緒激動,非要我馬上給高術印一個億的借款,把他們的財務人員也帶過來了。我沒辦法,隻好陽奉陰違,以數額太大,證件不齊,擔保手續不全為理由壓了下來。”


    “你做得好!”車小軒說。她這才恍惚記起,那天晚上高術印臨時約她出來,以告密賀川為條件,向他借款一個億。


    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高術印,竟然想到以出賣合作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更有趣的是,他明明知道他的合作者、他要出賣的人是車小軒的男朋友,他還要這麽做。


    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高術印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果她的一個億借給他,難免會陷入到之前“000萬”的命運。看來馬於燕一定是聽了他的蠱惑,中了他的計,8000萬,不知以後會不會吃苦頭。她問蘇力達還有沒有這方麵的消息。


    蘇力達說:“高術印找到馬於燕要借一個億,馬於燕手頭隻有六七千萬,找到我,想從我這裏調劑三四千萬,我沒有給她。聽說她緊急動員了一批人,臨時收羅了1000多萬,湊到了8000萬。高術印又從其他地方借了000萬。”


    “做得好!力達,借貸公司交給你打理,我很放心。”這時車已經到了公司,車小軒邊下車邊說,“你好好做,以後那一塊就是你的!”


    蘇力達毫無感覺地應了一聲,一起下車朝行政大樓走去。


    鈴聲響了,那個噩耗就在這個時候打進了蘇力達的手機。


    “阿梅,什麽事?”蘇力達毫不在意地接起來。


    “你說什麽?”蘇力達驚呼一聲,“你沒有搞錯?你再說一遍!”


    他的一聲尖叫,也驚嚇住了正走進行政大樓的車小軒,她停住了腳步,惴惴不安地望向他。這段時間怵然而至的意外太多了,她都有些神經質了。


    蘇力達手持手機,微微顫抖,視線轉向車小軒,眼睛裏的悲哀和痛苦,像漫天大水一樣傾瀉而出。


    車小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巨大的莫名的恐懼,像一百隻野狼,閃著碧綠的眼珠,撲向她,啃咬她,撕裂她,吞噬她。


    蘇力達放下手機,向她走了兩步,腳下踉蹌了一下,走不動了,身體靠在了大門上。他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車小軒腳步虛浮地走到他麵前:“力達,發生什麽事了?你說啊你快說啊!”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顫抖著,吐出了五個字:“安尼姐……死了!”


    車小軒聞言猶如晴空霹靂,魂飛魄散,她一把揪住蘇力達的手:“你……你說什麽?”


    6


    清晨6點左右,一縷晨曦炫目地掛在天空邊際的時候,安尼從居住的16樓跳下去,當場身亡。


    車小軒和蘇力達趕到現場時,現場拉起的警戒線還在,但地上的屍體已被運走,白色的粉線和暗紅的血漬相交,觸目驚心,令人肝膽俱裂。十來個人驚魂未定地在附近議論著。


    阿梅留在那裏等他們的到來。尼軒會所也是一個多小時前接到警方的電話,幾個人趕到現場,確認了慘不忍睹地趴在水泥地上的女人就是安尼。


    阿梅見到蘇力達,撲上去一把抱住他,“哇”的一聲大哭,渾身像篩糠一樣簌簌發抖。她嗚咽著說:“達哥,安尼姐很慘很可憐,嗚嗚嗚……”


    他們隨後上了16樓。辦案民警已經封鎖了房間,會所的幾個老員工都在門外,她們和淚眼汪汪的車小軒抱頭痛哭。


    蘇力達逮住一個認識的警察,把他叫到電梯口,打聽消息。


    警察一開始不願意透露,說還在調查中,後來經不住蘇力達的再三央求,“根據現場情況,以個人意見發表自己的看法”。據他分析,從房間內的痕跡看,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殺,應該是跳樓自殺。


    “為什麽?她有什麽理由自殺?你們有沒有搞錯?”蘇力達搖晃著他的肩膀。


    警察“噓”了一聲,不悅地說:“我說過這是我個人的判斷,如果你要最後的結果,就等我們的鑒定出來之後。”


    說罷他作勢要走,蘇力達連忙拉住他,表示歉意,賠著不是。


    警察看了那邊一眼,壓低聲音說:“我們在臥室裏發現了疑似死者的一份遺書,我們懷疑她的感情出了問題。”


    “怎麽可能……”蘇力達脫口而出四個字後馬上放低聲音,“遺書上都寫了些什麽?”


    “這個我真不能透露,不過就是愛情、背叛、絕望之類的,跟小說和電影上差不多,你可以猜想得到。”


    蘇力達嘴裏好像塞滿了臭泥巴,抽搐著,說不出話。警察見此,拍拍他肩膀,搖搖頭,走進了房間。


    車小軒那邊,一個個已經哭成了淚人。蘇力達眼睛掃了一圈,他在尋找一個人,沒有找到;撥打他的手機,關機。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狗娘養的,成方維!”


    等那幾個員工哭聲稍微平息了,他拉出其中一個問:“成方維去哪裏了?為什麽沒有看到他?”


    那女孩說:“出事後我還一直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另一個女孩說:“前幾天上午他說要到廣州出差,安尼姐打了他的手機,從上午一直打到下午,都沒有開機。”


    還有一個員工想起一件事,說:“對了,他走了之後安尼姐好像發現財務上有問題,可能有一筆錢不見了,我們猜測是成總提走了。安尼姐這幾天一直很不開心的樣子。”


    車小軒驀地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她們。她掏出手機,這才發現上麵有安尼的十來個未接電話,這幾天她心力交瘁,都沒有在意這些。還有幾條短信,她也沒在意,距離最近的一條是今天淩晨的。


    她想起來當時她曾看到這條短信,正想回複,可是就在那個時候,賀川的短信進來了,她忙著回複和等待賀川的短信,就把安尼的短信給拋在了腦後,沒有回複。


    車小軒看著短信上的“小軒,你在哪裏?我想見你!”,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在安尼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卻忽視了她!在安尼生命最脆弱的時候,在死神伸出罪惡的手掐住她脖子的時候,她曾向她最親密的朋友發出求救信號。


    那個時候,車小軒的一句話,一聲鼓勵,就可能拯救她,把她從死神那裏搶奪回來。


    但是,陰差陽錯,那個關鍵時刻,也是車小軒的關鍵時刻,車小軒正沉浸在自己苦楚裏麵,無暇顧及身邊的朋友,最終讓一個年輕美妙的生命,與堅硬冰冷的水泥地撞擊成一個終生的痛!


    車小軒念及此,愧疚得像發了瘋一樣地拿頭往牆壁上猛撞,會所的幾個員工使勁地抱住她。


    車小軒無力地掙紮著,淚流滿麵。


    蘇力達讓幾個姐妹扶車小軒回去休息,車小軒說什麽也不走,一整天坐在門外,望著安尼的房間,一會兒發呆,一會兒流淚。


    當天晚上,蘇力達又通過各種渠道,從警方內部得到比較全麵的初步信息。


    安尼的死,基本上排除他殺,確定為跳樓自殺。成方維這一個多月利用各種手段和名目,轉移了會所賬麵和安尼私人賬戶上的800萬資金,那天他不是乘飛機去廣州,而是乘動車離開溫州,到了上海。目前警方正在安排人手進一步搜尋他。


    “你們找到他之後,給我透個底,我直接過去宰了他!一了百了!”蘇力達目露凶光。


    警察說:“我們找他,並不是抓他,而是查證一些事情。對於這件跳樓事件,他不一定負有直接責任。”


    蘇力達瞪大眼:“他怎麽沒有責任?安尼姐不就是因為他才自殺的嗎?”


    “但是有一點我們可以基本肯定的是,死者不是死於他殺。”警察再一次淡淡地說。


    “這個案件,什麽時候可以有結果?”蘇力達問。


    “如果家屬沒有過激行為或過分要求的話,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個案,我們馬上可以結案。”


    “這件事怎麽可以這麽簡單?一條生命啊!你怎麽可以這麽淡定?沒有事情發生一樣?”蘇力達叫道。


    “不,你錯了,就因為發生了太多這樣的事,我們不得不淡定。”警察說。


    蘇力達默然無語。他還是比較了解警方那一套辦案程序的。的確如此,對於死者親戚朋友,死去的人是心頭活生生剜去的一塊肉,那種痛是錐心蝕骨的,但是放在整個社會,在警方的眼前,那是很平常的一個簡單案件。說句難聽的話,都麻木了!


    蘇力達心裏湧上一陣深深的悲慟。


    安尼,就這樣香消玉殞了嗎?就這樣從他們的生命中消失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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