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宴席結束,賀文麒也沒找到機會將自己的賀禮送給朱成皓,沒辦法,如今他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官員,老皇帝又正是忌憚這些成年皇子的時候,要是走的太近了,恐怕對誰都沒有好處。


    因為三皇子莫名其妙的出現,賀文麒也不敢再到處亂走,畢竟是皇家的地方,一旦出了什麽事情,這些皇子不一定會有事,但自己肯定是會倒黴的。不過他再三看著,三皇子對顧命倒不像是十分看中,一點兒不像顧命自己以為的那般。


    走出皇子府,賀文麒坐上自家的馬車,從袖子裏頭掏出那副畫兒來,沒想到時隔多年再一次撿起畫筆,卻連送出去的機會都沒有。若是專程去找方丈大師,又顯得太過於刻意了,反倒是不美。


    正想著,卻聽見有人敲響了車窗,賀文麒微微一愣,打開一看卻見一個小太監低眉順眼的站在那兒,看著似乎有幾分眼熟。賀文麒回想了一下,才想到這個人可不就是朱成皓身邊的內侍,當年他曾經在寒山寺看見過一次。


    小太監低著頭說道:“賀大人,殿下說,以後若是有事的話,可以去學無涯書齋,那掌櫃的是信得過的人。”


    賀文麒聽見這話確實微微一驚,要知道學無涯書齋,可不就是當年他寫話本出去賣的地方,殊不知這個掌櫃居然還是朱成皓的人。


    賀文麒忍不住想到,朱成皓這些年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且暗地裏伸出援手,所以隻是靠著寫話本,他也賺了不少的銀子,那掌櫃的對自己也是善待幾分。即使這人沒有故意吩咐,至少也是知道的,賀文麒歎了口氣,沒由來的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


    那小太監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才低頭說道:“殿下說,他真心待你,絕無戲弄之意。”


    賀文麒聽了倒是鬆開了眉頭,無論朱成皓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暗地裏幫助自己,這會兒他坦坦然的說出口,顯然對自己真心相待,反倒是自己考慮太多,倒是失去了赤子之心。


    這般想著,賀文麒倒是覺得有些愧疚,便將懷中的那幅畫拿了出來,卷起來不過是個小軸,遞給那小太監說道:“你來的正好,這是送給殿下的賀禮,既然殿下真心相待,我自然是明白的。”


    小太監這才接過東西走遠了,賀文麒卻又歎了口氣,真心覺得在這個封建社會,兩人的身份地位十分不對等的情況下,想要有純粹的友誼實在是困難。他原本也不是那種毫無戒心的人,上輩子活了那麽多年,見慣了人性的醜陋,習慣性的便會往壞處深處想。無論付出多少的感情,賀文麒其實明白,一旦遇到什麽事情,他最先想到的,依舊是保全自己。


    這邊賀文麒覺得自己愧對朱成皓的情誼,那頭朱成皓收到賀禮倒是高興的很,打開一看卻是一副小像,畫的還是小時候的自己,背景看著有些像是寒山寺,楓葉微微飄起顯得十分愜意,不過與現實中的自己不同的是,那個少年嘴角微微勾起,帶著十分暖色的笑容。


    朱成皓慢慢放下畫像,想著是不是畫中十分高興的自己,才是那個人希望看到的,這個世界上,也隻有這個人從來隻期盼著自己能活得高興自在一些。


    其實比起賀文麒以為的,朱成皓自小在宮廷之中長大,自然看得懂人心,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是覺得賀文麒是自己的福星,才會保持聯係,隻是慢慢的下來,卻覺得這個人或許有些小心思,但對自己卻是真心實意的。


    賀文麒覺得自己有小心思就是心思不誠,卻不知道在朱成皓看來,這些小心思都是無所謂的,若是一個人沒有自己的計較,那才是傻子。隻是在這些計較之外,這個人是真心會為了自己著想,實心實意的為了自己擔心,這樣就足夠了。


    在感情山,賀文麒說不出的苛刻,但朱成皓卻十分寬容,隻因為他生長的地方,沒有誰會隻擔心他這個人。賀文麒因為看多了人情世故,總覺得感情就該是完全純粹的,就像是李氏對待自己,卻不知道,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純粹的感情,在朱成皓看來,發生任何事,這個人首先擔心的是自己,想到的是自己,就足夠了。


    撫上畫上少年的嘴角,朱成皓終於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感傷說道:“這樣的笑容,怕是一輩子也不曾出現吧。”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陸公公隻是低頭不語,殿下與賀大人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多年的交情,也隻有遇上賀大人的時候,殿下才能開懷一些。


    多少次在邊疆生死搏鬥,那時候殿下整個人就像是被煞氣吞噬了似的,誰看著都覺得害怕,但每次收到這邊遞過去的信,看見賀大人時常的關懷,總能放鬆下來。陸公公甚至覺得,自家殿下還能跟正常人似的有說有笑,都是這位大人的功勞。


    半晌,朱成皓才把畫像放下,想了想又說道:“讓人裝裱了放在書房裏頭吧。”說完這句他就該去自己的洞房花燭夜了,那裏頭的女人是老皇帝恩賜與他的,朱成皓明白不管自己喜歡與否,都要裝出一副中意的模樣,至少,表麵上也是如此。


    自從二十皇子成了親,皇帝似乎一下子想起這個在邊疆待了好幾年,吃足了苦頭的兒子,對他青睞有加,一時間比二十皇子還要更受寵一些,而賞賜更像是流水一般進入了皇子府邸,甚至不再提讓他回去北疆的事情,反倒是將京衛指揮司交給了他,要知道這地方可是主管京城的治安,一向都是皇帝親信才可為之。


    二十一皇子原本就手握兵權,隻是之前一直在北疆才不顯,如今成了指揮使,自然礙著各位皇子的眼睛,在各種拉攏無果,發現這位皇子似乎真的一門心思為皇帝辦事,為太子鋪路之後,自然就開始下各種絆子。別管朱成皓領兵多麽出色,這裏可是京城,水最深的地方,就算是皇帝支持,朱成皓想要輕輕鬆鬆掌握整一個京衛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即使朱成皓從未透露分毫,賀文麒也知道,這位最近的日子不好過,隻可惜他卻是幫不上忙的,這是上層皇子們的角逐,甚至是老皇帝一手導演出來的,他要的或許就是幾個兒子爭鬥不止,用朱成皓作為靶子,給太子贏得一些成長的時間。


    賀文麒不知道對於這些,朱成皓知道多少,心中又是如何作想,但作為一個旁觀者,他也為老皇帝的手段覺得心寒。因為眷戀權勢,所以不願意早早的退位,當年太子之亂卻還沒有讓這位剛愎自用的老皇帝覺醒,反倒是對幾個兒子越發的忌憚,如今這般看重太子,也無非是太子羽翼未豐,是最好掌握的一個罷了。


    自古天家無父子,但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心寒。賀文麒微微低下頭,卻不敢在皇帝麵前露出分毫。這老皇帝最近不知為何,倒是頗為看重自己這個剛剛上位的翰林院編修,時常將他喚道身邊講經,天知道賀文麒有多麽討厭這個差事,天子近臣可不是那麽好做的,尤其老皇帝越來越喜怒無常。


    如果賀文麒知道,老皇帝純粹是覺得他長得賞心悅目,聲音也動聽的很,帶著一種清脆的悅耳,這才常常將他帶在身邊,覺得隻要看著這個年輕人說話做事,自己似乎也變得年輕起來。賀文麒恐怕會第一次鄙棄自己的模樣,老皇帝身邊的近臣,真真不是那麽好當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老皇帝雖然喜怒無常,在他近身講經的一個月內,直接杖斃了三個小太監,但對臣子卻略微寬容一些,即使一開始他出了一些小差錯,老皇帝也並且下旨責罰。


    這樣的日子,賀文麒每天都得打起精神來,早出晚歸,一回到家中恨不得立刻呼呼大睡,精神的疲勞遠遠高於身體,一段時間就瘦了許多,看得李氏心疼的很。


    這一日,老皇帝身邊的人又一次早早的來宣旨,賀文麒頂著一屋子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暗道真讓你們去皇帝身邊的話,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好差事。但他卻不敢露出絲毫的不滿,恭恭敬敬的隨著那太監往宮裏頭走,一邊悄悄的塞過去一個荷包,低聲問道:“多謝公公指路,這些日子辛苦您老了。”


    那太監顛了顛荷包,似乎還算滿意,看了他一眼說道:“賀大人不必擔心,聖上今日神清氣爽,想必隻是想跟大人說說話罷了。”


    賀文麒差點給跪了,說話那才是最艱難的事情好不好。


    隻可惜說完這一句話,太監就不再開口,低頭垂目的帶著賀文麒一直到了禦花園,是的,老皇帝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回歸自然,在大殿裏頭待的不耐煩,通常都在禦花園召見他,賀文麒可沒有任何受寵的感覺,隻覺得驚嚇,禦花園是什麽地方,要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某些貴人,他還不是被哢嚓哢嚓的份兒。


    老皇帝顯然沒意識到賀文麒的心思,遠遠的看見他出現,便招手說道:“文麒來啦,快過來陪朕說說話。”


    賀文麒隻覺得背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依舊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他要是真的相信了皇帝的話,估計也活不長久了。


    果然見他如此拘禮,皇帝不但不生氣,眼中反倒是充滿了笑意。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探花郎,是個好孩子,即使受到器重也不會一下子輕了骨頭,勝在進退有度,對皇家充滿了尊敬之心。


    等他行了禮,皇帝才笑著說道:“每次都是這般多禮,來人,賜座。”


    賀文麒這下倒是不推脫,在旁邊的小矮凳上坐了下來,這才發現皇帝居然在禦花園裏頭寫字,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皇帝見他注意到,笑著說道:“朕雖沒有中過狀元,這字還算不錯吧。”


    賀文麒見他這一日似乎心情不錯,便笑著說道:“皇上的字自有一番風度,天下誰人不知,皇上一副字也是千金難求,可惜那麽多人仰慕皇上的字,卻不如微臣幸運,連看一眼都求而不得。”


    皇帝喜歡賀文麒在身邊伺候,除了他長得好之外,就是因為這個人知情知趣,說話雖然處處討好自己,卻絲毫不顯,聽著也讓人覺得開心。由此,皇帝索性一筆而就,畫完了一副草書,才笑著說道:“既然文麒這般仰慕朕的文采,這幅字變賜予你吧。”


    賀文麒連忙起身謝恩,接過那副字左看右看,看著倒像是真心喜愛的,皇帝也被她逗得開心,忍不住說道:“你啊,這般年紀了還跟孩子似的,真不知道這個探花郎是怎麽考出來的。”


    賀文麒卻笑著說道:“若不是皇上恩賜,微臣也擔不起這個功名。”


    皇帝聽了這話倒是微微一愣,隨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倒是實誠,隻可惜這句話,並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偏偏就有那起子小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賀文麒隻是低著頭,隻當做沒有聽見這些話,皇帝意有所指,卻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隻是順著他的視線,卻能看見皇帝的手不受控製的微微發顫,他忽然想到,方才皇帝寫草書的時候,手掌也在發顫,穩了好久才下筆,似乎文字,也比以前縮小了許多。


    賀文麒心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卻不敢露出分毫,皇帝發泄了幾句,也知道這話跟眼前的人說了無用,見他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倒是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先退下吧。”


    賀文麒連忙跪退,等走到禦花園外頭,回頭才看見皇帝的身影緩緩起身,走路的時候帶著一種奇怪的凍結感覺,他微微皺眉,心中一驚有了猜測。若是猜測是真的,安穩了不到十年的曆朝,恐怕又要亂了,賀文麒皺緊了眉頭,心中閃過萬千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吼,明天開始,若初就要出發去雲南玩啦,希望回來不會是黑炭,每天的福利已經放入存稿箱了哦,大家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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