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綠色,帶著太陽的光影顯得分外的清幽,千層的階梯蔓延而上,似乎有些無窮無盡,朱成皓慢慢的爬著,對他而言,也原本不算什麽,但這會兒卻覺得分外的累。


    朱成皓有些疑惑的低下頭,卻見自己的手掌變小了,分明是十幾歲孩子的樣子。


    朱成皓左右環視,終於想起來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寒山寺,當年他被幾位皇兄戲耍,被扔在了這邊的深林之中,若不是,若不是什麽……是了,文麒,若不是文麒伸手相助,自己恐怕就會毀在這一片的山林之中,這時候,文麒也該是個隻有七八歲的孩子吧。


    寒山寺上種滿了楓樹,春天的時候綠葉如蔭,到了秋日就成了一片紅楓,賀文麒喜歡來這邊找楓葉做成書簽,作為小禮物送給同窗,雖然禮物輕薄,但勝在一個風趣壓製,倒是能讓讀書人更加的喜歡。


    剛開始,朱成皓還在嘲笑這個孩子這般年幼,就會些讀書人的清雅愛好,將來還不知道得多麽風流,等後來知道賀文麒的家庭,卻明白他這般做,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賀家當年雖說不是窮得叮當響,但家裏頭實在是沒有那麽多用來打點關係的錢財,賀文麒不願意給母親增加負擔,便每每想一些雅致卻不用花錢的玩意,這才能換來同窗們的交際。


    那還是個八歲的孩子,卻已經這般的成熟,會為了家裏頭著想。八歲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呢,是想盡辦法,從那些女人的毒手之中留下命來,還是費盡心思,想要討得父皇的喜歡,更甚者,是從那幾個受寵的皇子手中保全自己,那時候他忙碌的沒有風花雪月的時間。


    朱成皓一直覺得,少年時期那些痛苦,不過是曆練了自己的能力罷了,但這時候回頭卻不得不發現,那段時間對自己還是有些影響的。第一個就是,那些摧殘他身體的毒藥,雖然在方丈大師的幫助下,沒能要了他的性命,但留下的暗傷卻讓他痛不欲生,之後他被殺欲所以,也有這些暗傷的作用在。


    回憶自己的童年,他唯一能覺得快樂的,就是在寒山寺內的日子,那時候賀文麒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兩人隻是同輩而交,在他的麵前,賀文麒是真實的,該笑就笑,該哭就哭,有點兒小任性,卻十分體貼人,那音容笑靨就像是一副生動的話,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永遠的珍藏。


    想到那純真無邪的笑容,朱成皓心中的焦躁漸漸散去,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上走著,周圍綠色的楓葉一瞬間變成了紅色,紅楓時節,是他們相遇的時節,也是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年的時節,每年這個時候,他也總喜歡來這裏,偶爾能遇見一次賀文麒。


    終於登上了千層階梯,朱成皓微微吐出一口氣,卻見那半新不舊的寒山寺中,有一個人靜默的跪倒在佛前。


    寒山寺的老和尚似乎真是個一心向佛的,當初自己撥款下去給佛像修得金身,他卻是一口回絕了,反倒是每年施粥放齋,實惠了周圍的百姓。


    朱成皓閃神的時候,就看見跪在佛前的人慢慢起身,卻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跪在那邊的背影顯得十分的虔誠,有是讓朱成皓覺得十分的熟悉,但是他認識的人裏頭,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他那些姐姐妹妹們,沒有一個是甘於平凡的,每一個頭上都有金釵玉簪在。


    朱成皓忍不住走近了一些,卻見那跪著的小姑娘猛然回頭,一張白玉無瑕的臉上,一雙鳳眼帶著十分神采,看見自己甚至還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開口叫道:“白大哥,是你來了。”


    朱成皓微微一愣,他應該認識這個人嗎,那眉眼分明是熟悉的,但自己何嚐見過這個人。


    在朱成皓猶豫的時候,那小姑娘已經站到了他麵前,小小的人兒笑眯眯的,看著帶著幾分狡黠,笑嗬嗬的說道:“白大哥,這次你可來晚了。”


    朱成皓忍不住想要親近他,卻耐住性子問道:“你到底是誰?”


    小姑娘忽然皺起了眉頭,一副苦惱的樣子說道:“白大哥,你怎麽了,我是文麒呀。”


    文麒,不對,文麒是個男孩子,不,不是的,文麒其實是個女子,隻是為了保住家產,當年才迫不得已女扮男裝。


    朱成皓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再往前看卻見那小姑娘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到處尋找著,那人的身影卻像是憑空消失了,心中的失落讓朱成皓十分煩躁,眼睛也忍不住彌漫了一層紅色,正欲發狂,卻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旁邊林中傳來:“白大哥,你在找我嗎?”


    朱成皓驀然回頭,卻見紅楓林中,一個身穿淡綠色襦裙的女子盈盈而立,帶著淡淡的笑容朝著這邊看來,那眉眼分明就是賀文麒長大的樣子,這會兒女子隻是簡單的將發絲挽起,偶爾有幾縷發絲從頰邊飄過,讓她整個人都看著輕盈起來。


    如何文麒是女子,應該就是這個樣子,朱成皓忍不住這般想著,朝著那邊走了過去,伸手想要觸摸女子的臉頰,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女子在他的手下偏過頭來,帶著幾分純真的眼神慢慢都是情義。


    朱成皓聽見自己開口問道:“文麒,他日我為君王你為後,可好?”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朱成皓的嘴角還帶著盈盈笑意,這些年來,他的睡眠一直不好,這樣的好夢實在是難得。恍然之間,朱成皓似乎還聽見自己那句話,他日我為君王你為後,可好。直到最後,朱成皓也沒有聽見賀文麒的回答,她隻是那樣盈盈笑著站在自己的麵前,平淡而悠閑。


    朱成皓有些恍然,等回過神來才苦笑起來,其實不用賀文麒的回答,他也知道她是不會願意的,如果願意嫁人生子,拘束於一方天地之中,當初賀文麒也不會冒著極大的風險考取功名,他的文麒就是這樣,是有著大誌向的,連男子都比不上的女子。


    不過即使知道,朱成皓的心中忍不住猶豫起來,若是可以,若是能永遠的在一起,若是能相攜一生,共同站在曆朝的最高位置,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隻是這般一想,朱成皓都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


    隻是沸騰過後隻能冷卻,於情於禮,他都不該做這樣的設想。賀文麒不會願意拘束在宮廷之內,即使自己拿出皇後的位置也是一樣。而徐皇後並無大錯,若自己要廢後再娶,恐怕第一個饒不了賀文麒的,就是滿朝文武,他固然不懼這些人,但卻不願意賀文麒站在風口浪尖上,甚至留下傳承後世的惡名。


    朱成皓重重的歎了口氣,卻聽見外頭的陸公公低聲問道:“皇上,可否要起了?”


    朱成皓微微皺眉,卻還是坐了起來,在發現自己居然丟臉的夢遺之後,臉色更是難看,尤其是陸公公那兔崽子一副假裝看不見的樣子,更讓他心中惱怒。


    陸公公真是恨不得自己壓根看不見,他的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就是行宮這邊也準備了不少,別的不說,守夜的宮女什麽的,哪一個不是皇帝的女人,但誰知道皇上不但沒有召見,反倒是委屈了自己,要陸公公說,比起先帝,如今的皇上實在是太會克製自己了。


    陸公公擺了擺手讓一群人進來,皇帝就算是梳洗,排場也不是一般的大。朱成皓穿著中衣,看著就近過來的宮人眼神微微眯起,卻見他猛地起身,一腳將人踹翻了出去。


    陸公公大驚失色,待要跪地請罪,卻見那人袖中居然掉出一把匕首,頓時臉色大變,大聲喝道:“來人,救駕,有刺客。”


    說話間,隊伍中的幾個宮人已經褪去偽裝,手拿兵器朝著賀文麒撲過來,要知道行宮這邊雖然守衛不如皇宮森嚴,但宮中侍女太監,也是不可能擁有兵器的,顯然其中有人動了手腳。


    原本朱成皓不打算見血,畢竟昨日剛做了那樣的一個夢,讓他也忍不住有些惆悵起來,誰知道這些人就是不會挑日子,居然挑中了今日動手,也是,放出了他手上的消息,他們怎麽可能放任自己休養好。


    幾個宮人明顯是受過訓練的殺手,一招一式帶著殺氣,若是仔細一看,與當年元宵節上的刺客倒是有幾分相似,朱成皓微微勾起嘴角,這麽幾個人他還不放在心中。


    外頭的守衛顯然應該聽見了消息,但到了現在還沒有人進來,不是他的親兵都叛變了,就是有人動了手腳,朱成皓對自己的眼光還有幾分自信,後者的可能性極大。


    進來的宮人並不都是刺客,剩下的幾個嚇得麵容失色,有些直接嚇得癱軟在地動彈不得,有些卻是撲上去想要救駕,要知道被分配到了行宮,若是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眼,他們就得待到到歲數出宮,倒時候還有什麽前途。


    宮人的力氣並不大,但人數多了,也會給刺客們帶來麻煩,朱成皓掃了一眼在場的人,嘴角掛著冷笑,手中的匕首卻尚未出鞘,在他看來,收拾這麽幾個人,還不值得讓賀文麒送給他的匕首見血。


    陸公公倒是有自知之明,不上趕著招人眼睛,隻是護駕的聲音喊得聲嘶力竭的,就是旁邊的宮殿恐怕也能聽見了,偏偏外頭一絲動靜也無,陸公公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臉色蒼白的看著戰況,如今隻能指望皇上大殺四方,否則的話,他就得豁出老命來救駕了。


    朱成皓既然早有準備,怎麽可能放任這些人對自己下殺手,這會兒沒有人進來救駕也是有原因的。朱成皓的武力值,在朝中沒有第一,也能說個第二,之前他並未受傷,這麽幾個刺客還真的奈何不了他,而在外頭的付昆,也在收攏他們精心布下的天羅地網。


    這些殺手極有組織,一旦失去戰鬥力就直接咬破毒藥自盡,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一開始的時候,朱成皓就沒打算從這幾個人下手,等收拾了眼前的人,外頭才傳來齊齊的腳步聲,正是付昆帶著一隊守衛進來,三倆下收拾了殘局,拱手說道:“皇上,屬下救駕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朱成皓自然不會因此責怪他,這原本就是他們的計劃,隻是問道:“收網如何?”


    付昆臉上露出一分喜色,拱手說道:“啟稟皇上,那幾個探子果然入網,如今已經收繳了毒藥關入牢中,這次定能找出那些躲在暗處的家夥。”


    朱成皓點了點頭,不錯,上次元宵節遇刺,他雖然趁機排除異己,對朝中進行了一次大掃除,但其實並且找到真正的背後指使,朱成皓雖然不懼這些隻會躲在暗處的人,但是有一個人一直盯著自己,到底是有些寢食難安,不把人殺光了,也難消他心頭的那口惡氣,尤其是那一次,他們還傷到了賀文麒。


    隻可惜,那次大動亂之後,那個暗處的人再一次躲藏起來,幾年下來也沒有動靜,朱成皓沒有辦法,隻能按兵不動,這次陰差陽錯傳出自己重傷的消息,他便知道機會來了,若是那暗中的人想要自己的性命,怎麽可能一直等下去,真要等十年二十年的話,黃花菜都涼了。


    為此,朱成皓不惜以身犯險,不過結局自然也是讓他滿意的,看付昆的樣子就知道,抓住的肯定不是小蝦米:“外麵如何?”


    付昆連忙說道:“沒有引起慌亂,隻是幾位皇子公主都在外麵,想要求見皇上。”


    朱成皓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讓他們都回去,吩咐下去擺架回宮。”說完這話,朱成皓頓了一下,忍不住又提了一句:“賀大人那邊如何?”


    賀大人是誰,那是皇帝的心尖子,付昆就是漏掉了那些鳳子龍孫也不會漏掉這位,連忙說道:“賀大人那邊沒有波及,不過想必也十分擔心皇上。”


    這話說的朱成皓多看了他一眼,隨即心情倒是不錯,他急著將背後的人抓出來,也就沒有多問。


    行宮之中人人自危,皇帝禦賜,注定又有一批書要遭罪,隻是皇帝第一時間並未下令處置任何人,反倒是快速啟程回宮,又讓大臣們議論紛紛,而賀文麒卻顯然想到,朱成皓這一次,恐怕是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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