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到哪兒去了?他的傷……


    景函皺起眉頭,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是個天然溶洞,高寬約有十丈,洞中有潭,潭上方的洞壁上布滿不知是哪種爬蟲留下的粘液,熒光閃爍,熒光映照在水潭中,搖曳如同鬼火。


    在昏暗中行了十數步,景函發現前方有一方窄窄的石坡,坡上隱約有人工雕鑿的痕跡。


    正符合書中對藏有玉戒的迷陣的描述:【林炎一手扶著滑膩的岩壁,沿著石坡艱難地拖動著軀體,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尋到了一處石潭……】


    景函不疑有他,以劍護身,沿著石坡前行。


    這道坡既黑暗又狹窄,最窄之處須得側身收腹才能勉強通過,也不知卡住過多少貪食的修士,以至於每到一處窄壁,地上總有那麽幾具寬闊的骨架。


    一直走到路過第三十具白骨,景函終於發現不對——這麽長的一段距離,早就超過了斷崖的地界,說不定已經深入山腹之中,空氣的濕度卻絲毫沒有改變……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作為一個有著渡劫期經驗的修士,景函竟然一點兒都沒看出這個迷陣的破綻所在。


    若是放在從前,他大可以不要錢似的放開所有神識,一寸一寸地找過去。可如今他隻有金丹期,哪怕隻是放開一個小小的神魂觸角一刻鍾,那都不免累得力竭。


    真是麻煩極了。


    從前有位劍修大能曾說過:沒有什麽問題是一劍砍下去解決不了的,如果一劍不行,那就兩劍。


    經過長時間的實踐,景函深以為然。


    一段長長的符文吟唱完畢,無數水靈從景函的金丹中、岩壁上的粘液裏緩緩飄出,凝聚到他手中持著的長劍上。


    那劍愈來愈亮,到後來甚至照亮了整個岩洞。


    水藍色的劍芒以吞天噬地的氣勢席卷了狹窄的的坡道,眼前的石壁徹底崩塌,現出其後的另一個溶洞。


    一名身著紅衣的年輕男人正半死不活地伏在潮濕的地麵上,紅衣下蜿蜒的血跡觸目驚心。


    正是林炎。


    他忙上前兩步,想要查探林炎的傷勢。


    才走出兩步,一股溫和的能量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四下查探,恰看見一枚青玉色的指環正安靜地躺在血泊之中。


    找到了!!!


    景函心念一動,正要去取,神識卻在指環周圍打了個拐兒,沒移動指環分毫。


    這樣東西,已經有主了。


    至於主人是誰……景函看向滿地的血跡,簡直不用多問。


    真不愧是氣運之子,明明都是從天上掉下來,景函自己被困在鬼打牆裏幾個時辰,林炎倒好,直接從天上摔下來就一頭掉進了藏寶室。


    這樣看來,先前的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至於救人……那也不過是機緣的一部分罷了。


    景函的心冷了下來,抬頭看了看高處露著天光的破洞,蒙上抹額就想走。


    “……師兄……”一個半死不活的聲音幽幽地喊道。


    景函手上動作不停,給腦後的抹額打了個結。


    “……師兄……”悉悉索索的聲音又響起來。


    景函踏上了飛劍。


    “……我好疼啊……”林炎帶著哭腔說。


    景函的腦中驀然出現了一雙滿是委屈的黑眼睛。


    他暗歎了一口氣,正要回身,又聽見林炎驚惶地喊:“金師妹呢!師妹不見了!!!”


    景函足下一滯,重新落回地麵,解開了抹額。


    金鈴子正好好地暈死在涵洞的另一個角落裏。


    林炎的眼中閃著得逞的光芒,他小聲埋怨道:“師兄好狠的心啊,我為你流了這麽多血,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撇了撇嘴,“倒是一提金師妹,你就立刻回來了。”


    景函不願多解釋,隻是用劍挑得金鈴子翻了個身,判定道:“沒死。”又走回林炎的身邊,掃了一眼他的傷腿——紅色的弟子服早已被撕得破破爛爛,半條小腿的血肉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隻剩下森然的白骨,餘下的那一點兒皮肉上盡是撕扯的痕跡,看上去血肉模糊,極其可怖。


    這樣嚴重的傷勢,絕非那句軟綿綿的“我好疼啊”能夠形容,相反,一般修士受了這樣的傷,早就大哭大嚎著暈過去了,哪還有心情撒嬌。


    早上還活蹦亂跳的少年為了救他而變成了這副模樣……


    景函頗有些不忍心地偏過頭去,問:“疼?”


    林炎一看他這樣子就覺得有戲,嗓子裏的哭腔更重了:“好疼好疼啊,師兄,我不會是要死了吧?”


    他可憐兮兮地看著景函,一邊努力從遠處的那枚玉戒中汲取能量。


    方才經過001號的探測,已經確定這枚戒指是這個世界中主角必須的道具之一,而且事實證明,這也確實是一件寶物——林炎的腿明明留了那麽多血,可一點兒也不覺得疼,身體也充滿了力量,甚至比斷腿之前還要強上幾分。


    景函心情複雜地看著林炎腿上的傷口——


    還有空撒嬌,看來沒事。


    可這條腿如果不快些處理,怕是以後都好不起來了。


    未婚夫變成了一個瘸子,玉環兒非哭著鬧著退婚不可。


    景函覺得自己為了玉環兒未來的幸福生活也是操碎了心。


    他伸出一隻手,問:“能起來嗎?”


    林炎毫不猶疑地扶著景函的手站了起來,因為一條腿已經沒了知覺,他名正言順地整個人掛在景函的身上,哼哼唧唧個不停——這個男人抱起來果然像他想象的一樣舒服。


    景函強忍著把他從身上掀下去的衝動,遲疑地看向金鈴子——雖然林炎的傷勢確實嚴重,可就這樣把一個女孩子扔在這凶獸出沒的荒山野嶺,實在是有違正道人士的品格。


    林炎兩隻手緊緊地箍住景函的腰,不高興地道:“師兄帶著我飛就好,我用自己的飛劍托住師妹跟隨也是一樣的。”


    景函被黏得連頭都點不了,隻能嗯了一聲,拍了拍林炎的手臂,道:“鬆開點。”


    林炎無聲地勾起一抹笑,委屈地說:“可是我怕從天上掉下去嘛。”


    景函想想林炎那被啃光了的腿,沒轍了。


    他無奈道:“我要蒙眼。“


    “唔……”林炎不情不願地鬆開了一點,“可你什麽都看不見,怎麽帶我們回去啊?”


    景函幹脆沒理他,自顧自掏出了抹額。


    林炎單腿跳著後退了半步,一手扶著景函的肩膀,另一手伸向他的雙眼。


    景函抬手就劈開了他的手。


    “啊呀!”林炎誇張地叫了出來,一邊往手上吹氣一邊哭訴,“我隻不過是想幫你嘛,這麽凶做什麽。”


    景函有一絲理虧,解釋道:“莫要做出這種令人生疑的舉動。”


    “哦……”林炎有點兒沮喪地低下了頭,一邊悄悄地看景函一邊小聲嘟囔,“我看起來那麽不可靠,那麽像壞人嗎?師兄一點兒也不相信我……”


    景函感覺到了一點點尷尬,假裝沒聽見,也不再與林炎交談。


    林炎趁機整個人黏在景函身上,整個人都做出一副嬌若黛玉的模樣。


    被身上的巨型嬰兒抱得緊緊的,景函好不容易才戴上了抹額。


    一片黑暗中,林炎的呼吸顯得更為分明。


    一個人的時候倒不覺得,有人同行時,這樣的黑暗著實讓人覺得不安。


    溫熱的氣息打在景函的頸脖上,讓他不由得有一種被大型野獸盯上的錯覺——那野獸麵對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粘膩的涎液從黃牙上緩緩滴下,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


    一名高級弟子在後山受了重傷於九焰宗掀起了軒然大波,生肌膏、補氣丸、各種靈丹妙藥像是不要錢的一般堆到了林炎的院子裏。


    在聽說發現了迷陣之後,九焰宗更是派出好幾批高級弟子,把迷陣從上挖到下,用最原始的方法把它翻了個底朝天。


    當然,什麽都沒翻出來。


    景函神色複雜地看著正靠在他床上吃蘋果的林炎,後者的右手的無名指上,一枚青玉色的指環正泛著溫潤的光澤。


    此時大概戒指中的內功已經起了作用,林炎的氣色甚至比小腿受傷前還好了幾分,大概也不會再有金丹碎裂的危險了。


    這樣說來,也算是歪打正著地解決了退婚的危機。


    隻不過……


    “師兄,我腿又開始疼了,怎麽辦啊……”林炎剛吃完景函給他洗的蘋果,滿臉含笑,一瞬不瞬地看著景函。


    景函腦門上的青筋一抽,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眼不見心不煩。


    林炎又喊了兩聲,見景函沒反應,終於消停了。


    景函的一顆心終於平靜下來,慢慢入定……


    “砰嗵!”一聲巨響,把景函重新拉回了現實。


    他猛地睜開眼,隻見林炎整個人都摔倒在地上,一雙眼睛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委屈。


    有這麽個磨人精在,真的完全沒辦法修煉!


    仍然沉浸在劍影刀光中的景函周身不由得散發出一陣陣戾氣,數道劍芒順應主人的心意抵在林炎的咽喉,差一點就能把他的腦袋割下來。


    林炎不避不懼,仍舊是那副受了欺負的小樣兒:“師兄,我起不來了,你拉我一把嘛……”


    他極有技巧地掙紮了一下,露出袍子下麵才剛剛長出一層肌肉的小腿,這半條腿比景函的胳膊還要細,連接在他粗壯的大腿下,顯得畸形而怪異。


    大概是之前的動作太大,裹在腿上的白色繃帶上洇出了絲絲血跡……


    景函慢慢緩過神來,皺著眉頭看向那條淒慘的傷腿,凝望林炎片刻,暗歎了一口氣。


    他不是不對林炎的傷勢負責,可這已經是林炎慣用的招數了,撒嬌、哭訴、苦肉計,一氣嗬成。


    甚至有時候他真有些懷疑,林炎到底還想不想要這條腿,就這麽為了喊兩聲疼、博兩縷關注的眼神而反複折騰,萬一落下了殘疾,值得嗎?


    林炎的答案是,值得。


    比如說現在,一臉高貴冷豔的師兄已經彎下了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回了床上,而他也能如願整個人掛在景函的身上,嬉皮笑臉地說些俏皮話,甚至毛手毛腳地摸兩把,景函雖然不應不答,卻還是耐耐心心地給他換藥。


    這可真要多謝了他那個多管閑事的“準姐夫”,硬是要景函“為了小師妹的未來著想”,努力照顧“為了救師兄而受傷的師弟”。


    上完藥,景函把林炎一個人丟在房間裏,想要出去清靜清靜。


    林炎識相地沒有再黏上去——他還在回味剛才景函冰冷的指尖在他的小腿上留下的觸感,新生的血肉十分敏感,景函輕柔的力道像是敲在了他的心尖上,讓他心癢難耐。


    景函越是冷淡,越是能激起林炎的征服欲。


    他靈活地挪了挪身體,整個人伏在靠近窗邊的位置——景函喜歡在院子裏的白果樹下打坐,而這裏,就是最佳的偷窺位置。


    隻是這一回,景函並沒有在打坐,一名身穿鵝黃色衫子的少女正滿臉癡迷地看著景函,不是金鈴子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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