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荒蕪大漠,實則並沒有那麽詩情畫意。這兒是千篇一律的黃土飛沙,即便路上偶遇幾株零落的樹木,它們卻也早已枯死,無盡的熱風鼓吹之中,漫天而來的黃沙會將它們掩埋,這些生命痕跡最終將被摸去,以印證此處生跡罕存。


    然而就是這樣的黃土沙坡上,此時卻行走著一隊人馬,準確來說,在這荒漠中,他們已經行走五天了。


    這隊人馬隊形十分渙散,前邊騎馬的隊伍與後邊步行的人群拉開了至少二十裏地的距離,如若不是中間人群形成的長龍,斷斷續續地在交換信息,相信這隊伍前後是無法呼應的。


    能夠敢在這樣灼熱的天氣裏,繼續往大荒前進的隊伍,十裏八荒之地,也隻有唐龍所在的馬賊隊伍了!


    ······


    烈日毒辣的陽光照射在人身上,將人曬得生疼,隻有滴落而出的汗水能起到一絲涼意。


    呼哧呼哧


    在隊伍後方的俘虜群中,幾個瘦黑的漢子此刻正抬著擔架趕路,他們汗流浹背,卻默默無言,他們不知何時停歇,也不知何時會突然死亡。


    呼哧


    ****的太陽怎麽這麽毒辣!


    陳近生不敢看額頭上的烈日,他俯喘了口氣,擦拭臉龐的汗珠,趁機偷瞄一眼,那個躺在擔架上,正悠閑休息的人。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叫做唐龍。


    陳近生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最近對他十分感興趣,或許,是因為這個唐龍手段高明,令自己與其他三個架著擔架的同伴,為他幹著累活,心中卻毫無怨言。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照顧此人,就能多得一份補給,也因為這多出的補給,一路行來,許多以往商行的同僚成為路上的枯骨,而自己幾人卻還能活著。


    這份體力活,千金不換。


    陳大哥···


    “陳大哥!!”


    嗯?!


    陳近生回過神來,原來是這位爺在說話,他趕緊低頭問道:“怎麽了,唐爺!”


    唐龍皺起眉頭,道:“陳大哥,這話我已經說了幾遍了,你們叫我唐龍就好。”,說罷,唐龍朝四人看去,他架子放得很低,照料他的四人都被他喊作哥哥,全然不當俘虜對待,瞧見幾人看來,唐龍又道:


    “其實我是想說,這天氣熱得狠,四位哥哥抬著我又非常幸苦,我看我們還是休息一番,反正我屬於傷兵,哪怕咱們走得慢一些也沒有關係。”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最終陳近生點了點頭,走得那麽久,他的腳也酸了,隻想脫鞋倒出裏邊的沙土。


    “啊,終於能夠歇息一番了。”


    “真是累死我也!”


    一旁三人有點歡呼雀躍,休息,就意味著能夠喝水和吃食物,這是一天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


    商隊俘虜一般聽命於管理他們的馬賊,休整和趕路都靠馬賊來指揮,如若在期間脫離了隊伍或者吃完食物,下場唯有死!


    馬賊甚至不需要動刀子,隻要不配補給,那人很快就會落在隊伍後頭,孤零零地成為荒漠中的一個小點,最終,身影被風沙掩埋······


    然而唐龍沒有這樣的後顧之憂,他上頭還有一個結拜兄弟馬三照料,不怕被隊伍拋棄。陳近生幾人又歸於唐龍管轄,唐龍既不壓迫他們趕路,又時常讓他們休息,是以,這幾人不僅沒有怨言,心中隱隱對唐龍抱有一絲好感!


    竟然對一個馬賊心生好感!


    當陳近生現這一點的時候,他不得不佩服唐龍。


    當你為一個人賣命,卻還不自知時,不是你太蠢,而是對方手段太高了。


    陳近生默默蹲坐在地上,掏出水袋,幹渴的嘴唇接觸著袋口,舌頭輕輕沾上倒出的水液,喝得十分不舍。


    他偷偷打量著唐龍,隻見唐龍在和幾個弟兄談笑,他心中一時困惑。


    或許是小姐的誤會,令我先入為主,一路走來,這個唐龍表情和語態都十分誠懇,萬一,他是真得在與我們結交呢?


    馬賊,也不見得全是心腸歹毒之人,如若他是一個可信之人,我們的計劃,又到底要不要告知他?···


    陳近生的矛盾似乎要寫在了臉上


    他卻不知,這一切,都被唐龍的餘光收於眼底。


    ···


    ···


    啊,對了!


    這時,唐龍似乎想起了什麽,他朝一旁一個小個男子說道:“小六哥,其實你們若是走得疲了,我可以讓後邊那些胡人代勞一下。”


    陳近生等幾人眼前頓時一亮。


    胡人!


    沒錯,確實是胡人,這些人高馬大的西域人,三天前就已經淪為了馬賊的階下囚。


    他們擁有的強壯駿馬以及稀有的瑪瑙香料,已經成為馬賊隊伍繼續向大漠深處前進的動力。


    這些胡人部落不僅零散,戰力還並不高強,馬賊偷襲輪番得手,已經有三個胡人部落被洗劫一空,此時的俘虜群,可謂是人群混雜。


    但若將胡人提來作苦力,也隻有唐龍敢說這個要求。


    眼見有人為自己代勞,小六當然樂享其成,但是陳近生果斷打岔,他道:“唐爺,不,不不,是唐龍,我覺得胡人不可信,他們手腳野蠻,恐怕會傷著你,就算他們已經老實,交流也不會方便,我想,還是不用胡人為好。”


    唐龍聞言一愣,隨即點點頭附議道:“額,有道理。”,他躺會擔架,隻是不再說話,一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陳近生轉頭看向小六和兩個同伴,迎著他們不解的目光,為幾人的短視和愚蠢而搖頭,萬一被胡人取而代之,他們真的可說得是連哭都來不及,因為淚水會在湧出淚腺之前被烈日蒸掉!


    陳近生甚至懶得去向他們解釋這個真正的原因。


    漫漫長路,沒人開口說話,周圍立即又複原成無聲般的死寂,耳邊有的僅是混亂的呼吸聲。


    嗶嗶嗶嗶!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陣尖銳的哨聲在遠處響起,俘虜群中徒然嘈雜起來


    那是休整的哨聲!


    又饑又渴的俘虜停下腳步,焦急地在原地打轉,他們等待著上邊的馬賊配下來水和食物。


    “水,我好渴啊,水在哪?”


    一個俘虜徒然癱倒在地,放聲嚎叫著,他扭頭四顧,試圖博取同情,但這做法不會有一絲效果,周圍的人僅僅遞來冰冷的目光,沒有人會為他而讓出自己生存的權利。


    有力氣嚎叫,還不如保存體力存活。


    唐龍注意到這一幕,一時好奇這人是如何活到現在,這時,一隻大腳出現。


    “嚷嚷什麽?你娘死的時候,你有這麽哭過嗎?”


    馬三高大魁梧的身子出現在人群之中,可謂是鶴立雞群,唐龍遙遙就看到他搖晃的腦袋。


    “嗚嗚嗚!大爺,大爺,給點水喝吧!”


    那個俘虜看到馬三腰胯上的水袋,兩眼當即放光,他快捷地爬到馬三的腳下,抱著馬三的大腿哭喊。


    馬三雙目立即一瞪!


    “滾!”


    他的動作比聲音還快,一腳就將這男子踢得飛起,馬三天生巨力,全力一腳能踹暈一頭強壯的黃牛,這個體弱的男子當即被他踢得七葷八素。


    “媽的,真是晦氣。”


    看到那人飛出幾米外,也不知是死是活,馬三也有些驚訝,卻沒有作過多反應,隻是拍了拍褲腳,隨後朝周圍畏畏縮縮的人群怒吼道:“你們的水和食物,自己去後邊領,一群廢物,別他娘的來煩我,否則——”


    馬三指著那個倒臥在地上的男子,“這家夥就是你們的下場。”,說罷,他一把推開前邊礙路的人,這時,正好看到注目過來的唐龍,馬三立即興奮地打起招呼:“哈哈,兄弟,哥哥我來看你來了!”


    馬三現目標後,快步地就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股喜意,腰胯上的水袋裝得滿滿,走得晃蕩晃蕩響。


    “哈哈哈,兄弟,這幾日過得如何啊?傷勢恢複得怎樣!?”


    馬三來到唐龍身旁,他一邊說著,一邊解下水袋,甩手扔了三個在唐龍的身上,“看你這樣子,肯定恢複不錯。哥哥我前幾日幹胡人,太忙,來不及看你,今日終於抽得空了!”


    說完,馬三瞟了唐龍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會怪我吧!”


    唐龍搖了搖頭,他還真是拿這馬三沒有辦法。


    這家夥,明明還在擔憂之前灌水吃藥的事,表明卻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可自己又何曾對他生過怨恨,馬三根本是多此一舉,更可笑的是,他居然連身上的水袋少了一個都不自知!


    唐龍心中暗道,這馬三果然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家夥,又不願點破他水袋被偷之事,畢竟能夠在這環境下生存的人,非是誌堅就是取巧,活下去都不容易,一袋水而已,他唐龍至少不缺,相反,提到胡人,唐龍反倒起了一絲興趣。


    “我傷勢恢複得還不錯!”


    唐龍支起身子,上半身已經行動自如,他還扭動了手腕,上肢明顯有了幾分力氣。


    “哦!這真是極好的事情啊!”


    馬三眼前一亮,仿若好的人是他而不是唐龍一般,“我就說嘛,這七味黃可是個好東西,就你不知道珍貴。”,馬三埋怨了一句,唐龍道:“你今日過來是為了送水還是來埋汰我的?”


    嘿嘿嘿!


    馬三露出傻笑,說道:“我是來給你送藥的!”,看著唐龍不解的目光,馬三納悶看了一眼自己“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唐龍伸手點點他,“你不是說,七味黃藥效大,七天服用一粒嗎?這才第五天!”。馬三一愣,“我有這麽說嘛?”他立即又打了個哈哈,摸著大光頭一臉尷尬地道:


    “其實···我之前說七日服用一粒,其實是擔心藥效若是不佳,你心情會更加不好,怕你又胡思亂想,因此才胡亂說的——唉!你別、別翻臉啊,你看,你現在不就恢複得很好嗎!!!”


    唐龍沒好氣地盯了他一眼,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家夥蒙騙,才是他不太好受的原因。


    “廢話少說,趕緊把藥拿出來。”


    馬三隨即點點頭,從背後的帶囊中取出一塊布袋,掏出裏邊一粒黑乎乎圓鼓鼓的藥丸。


    “嘿嘿,完好無缺,給!”


    唐龍一手奪過,打開水袋含著水將七味黃服下,可不想再讓馬三代勞了。


    咕嚕咕嚕


    藥丸順著水流,劃過喉嚨進入腹部,唐龍閉上雙目,細細體悟身體的變化,許久,卻沒有再出現腹中生溫的感覺。


    “怎麽樣?”,看到唐龍皺著眉頭,馬三不由問道,唐龍睜開雙眼,心中隱隱預知,恐怕這一次不比上一粒,估計起不到多少療效。


    “什麽怎麽樣?!”


    馬三雙眼一瞪,道:“味道啊,這可是五十兩一粒的東西!一定甜甜的很好吃。”


    我暈!!


    唐龍扭過頭去,不想和這人說話。


    “喂,你別不理我啊!”


    “這麽金貴的藥丸,可不能沒有效果啊!”


    “你說說話啊,唐龍!”


    馬三伸手推搡,唐龍不勝其煩,擰身對他吼道:“七味黃,藥效大,七日見效,你難道不知道嗎?!這藥效過段時間才會體現,你以為是神丹妙藥啊?一吃見效!”


    “哦——原來如此!”


    馬三又摸摸大光頭,可是唐龍看到他一臉得意,仿若奸計得逞的樣子。好似在說,看到你還有力吼叫,我就放心了!


    有一個如此關心自己的兄弟,世上不會寂寞。


    唐龍心中頓時沒了怒意,他笑道:“你廢話還真多,我問你點正事,胡人那是怎麽回事?”


    胡人?


    馬三咂巴了嘴巴,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胡人啊?”


    “要說這胡人啊,那這事可就說來話長了······”他漸漸陷入回憶當中。


    “胡人···其實我們早在進入西荒的第二天就已經現他們的蹤跡,他們是遊牧民族,留下不少駐紮地痕跡,這些線索顯示他們並沒有走多久,上邊立即要求我們加快步伐前進!


    此外,還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在這個枯水旱季裏,胡人部落竟然在向西荒深處遷移!


    第三天,我們果然就現了一個實力很弱的胡人部落,他們人數在一兩百左右,半數以上都是女人,其餘的是孩童,幾乎沒有壯年男子,僅僅不到一刻鍾就被我們擊潰。”


    枯水旱季,向大荒遷移?!一個部落,沒有壯年男子!


    唐龍感覺到匪夷所思,這些舉動異常的胡人部落,一時令他心中產生許多疑問。


    這時,馬三撓撓頭仍舊在說著:“之後,我們清掃戰利品,居然現——對了,話說到被俘虜的胡人,我還好奇地去看了一下胡人的娘們,我的個娘咧!你是不知道哇!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差點嚇壞我的心肝!


    那胡人女子,各個都生得體胖腰粗,麵容醜陋外加皮膚粗糙,更可怕的是她們身上還有一股濃重的臭味,簡直就是一隻隻兩腿站立的人形母豬,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我當時就有些佩服胡人的男人了。”


    馬三抱著雙臂,一臉欽佩地道:“是啊,為了傳宗接代,真是幸苦他們了!”


    唐龍臉上生起一臉黑線


    “長話短說,別挑這些有的沒的。”,馬三一愣,“我還以為你會感興趣呢!”


    “誰他娘得對這些女胡人感興趣!”


    唐龍終於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之後到底還生了什麽?”


    馬三忍俊不禁,他斜過頭來問道:“你真的不感興趣嗎?胡人女子若唯一可以圈點的,就隻有那飽滿的胸脯了!”,他比劃了一下,伸手虛放在唐龍麵前“有多大來著?奶奶的!我估計比你頭還大!”,


    “你一直不是好這一口嗎?唐龍!”


    額,現唐龍看來的目光變得不善,馬三麵色立即一正


    “好的,從回話題。”


    ···


    ···


    其實之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第四天,馬賊再次現了兩個部落,無一例外,這些部落實力很弱,基本上沒有成年的男性胡人,即代表不具備武力,所以都被馬賊輕而易舉地洗劫了。


    這過程簡直不要太過於輕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馬賊次次收獲都十分巨大。這些胡人部落之中,不僅有數十匹健壯馬匹,而且還有著大量昂貴的瑪瑙和香料,這些是比黃金白銀還值錢的東西!


    充足的馬匹,剩下的孩童和女人,部落中留下是巨額的財富。


    唐龍撇了陳近生一眼,後又對著馬三說道:“沒有門牙的怪獸,缺少士兵的國家,還有,沒有壯年男性的胡人部落,馬三,你知道這些都會讓我有什麽猜想嗎?”


    馬三怎麽可能知道,唐龍清楚知道這一點,是以根本沒有待他回答,自言自語地說:“戰爭!”


    “能夠讓勇士離開家園,為疆土而戰的原因,隻有戰爭!”


    在馬三眼中,唐龍此刻的雙眸猶若出弦的箭矢,帶有一絲致命的寒芒,他盯著身旁那個商隊俘虜,說道:“我說得沒錯吧?陳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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