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8月10日,登來,蓬來縣。


    鄭森聽到對方說出集結大軍,跨海路,直攻遼東,殺入建奴老巢,臉上頓時顯出驚駭的神色。


    那是遼東呀!建奴起家的地方, 更是他們倚為根本的後路,前後經營了數十年,埋葬了數十萬大明精兵強將的地方,豈能是你們說打就打了?


    “鄭將軍有何異議?”牛虎見對方遲遲沒有說話,不由出聲問道。


    “跨海往攻遼東,我軍必不能攜帶太多馬匹牲畜以便快速行軍,但登陸後, 需要一路攻至遼陽,期間怕是最少需要六七日。可建奴騎兵甚眾, 往來縱橫,必然會沿途騷擾截擊我軍。若是,對方在遲滯我軍的同時,與遼東各處集結大軍,與我決戰野外,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即使,建奴不與我登陸大軍決戰,他們隻需據城而守,耗費我軍時間和給養,待關內援軍突至,必然也會遭到建奴優勢兵力的圍殺。需知, 他們可是有數量眾多的騎兵, 機動性和攻擊性均優於我登陸大軍。”


    鄭森說完, 看了看那幾個身著黑色軍服的齊國軍官, 心中雖然對他們敢於攻擊建奴老巢的勇氣欽佩不已,但也對他們的貿然盲目的行動, 卻顯得有些鄙夷。不要以為掌握了海上舟船的機動性, 就可以任意地攻擊建奴據點。你打打建奴的沿海據點, 倒說得過去,但要深入內陸,攻擊數百裏外建奴的堅城大埠,恐怕就有些草率兒戲了一點。


    “潘兄弟,你給鄭將軍解說一下遼東的情形。”牛虎轉頭對一名三十餘歲的粗大漢子說道。


    “這位鄭將軍,俺實話給你說吧,打遼東建奴老巢,俺們已經計劃了一年多,前後數次偷渡遼東沿海,以探查建奴情形,如今,從金州到蓋州,再至營州、海州,甚至到後麵的鞍山、遼陽,俺們都摸了過去,情況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那漢子自傲地說道。


    “這位潘兄弟,潘學忠,此前乃是東江鎮殘部一員, 後移軍石城島,雖然隻是一個把總的低級武官, 但他領著百十號兄弟卻一直駐守在石城島,在一年多前,被齊國途徑的艦船遇到,才接回登來。”登來總兵蔣永銳側頭對鄭森說道。


    “俺們一直守到崇禎十七年末,都不曉得這天殺的建奴竟然都殺入關內了!”潘學忠嘶聲說道:“俺們跟建奴打了十幾年,本以為想著拚了自己的命,可以將建奴拖到遼東,不讓他們糟蹋關內的百姓。可誰知……”


    “咳……”牛虎輕輕地咳了一聲,“潘兄弟,繼續說遼東建奴的情形吧,好讓鄭將軍心裏有些底。”


    “……俺們探查了遼東沿海至遼陽、沉陽左近,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潘學忠眼裏放著光芒,“那個秘密就是,建奴在遼東的軍力布置非常空虛,幾乎沒有像樣的軍隊。而且,留守遼東的建奴,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之輩!”


    “俺們往來遼東數次,剛開始還晝伏夜出,小心謹慎。可深入到海州、鞍山等地,均未遇到大股建奴兵馬巡視,而曾經被齊國軍伍攻擊過的蓋州、金州已被建奴廢棄,無有人煙。隻是在遼陽、沉陽等建奴腹心所在,才有零星兵馬,但人數也是不多。另外,俺們還抽冷子,捉了幾個建奴回來。一番審訊後,也證實了俺們的探查結果,那就是,整個遼東腹地,建奴防守極為薄弱!”


    “雖然遼東空虛,但總有一些兵馬吧。”鄭森深吸了一口氣,想不到登來的人早就開始對建奴遼東打起了主意,處心積慮地數次偷渡上岸進行詳細探查,“若是建奴發現我軍來襲,就算留守的都是一些老弱,但動員起來,也能據城而守,等待關內來援吧。”


    “我們粗略估算了一下,沉陽、撫順、遼陽、海州一線的建奴駐軍最多不超過三千。若是前兩年,建奴還是有些兵馬在遼東,那時的吳三桂數萬關寧軍還駐寧遠,加上錦州也有數千軍馬。”牛虎說道:“但自從去年,關寧軍和錦州的兵馬被調進關內,跟隨阿濟格征伐四川張獻忠的大西軍後,就沒有成規模的建奴軍隊了。另外,我們沒打算登陸後,一個一個據點地攻到遼陽。”


    “我們計劃,登陸後,快速攻占海州,奪取那裏的牧場,以獲取大量的牛馬牲口,然後一路疾馳而上,繞過鞍山等城,直搗遼陽。若是沉陽和撫順的派來援軍,那是最好不過了。我們先在野外,擊敗他們的各路援軍,然後,架炮轟塌遼陽城牆,將留守城中的部分建奴權貴一網打盡!”


    “為何不攻沉陽?”


    “怕攻不下來,主要是擔心城中建奴留守的人太多。畢竟,沉陽是此前建奴的都城。”


    “沿途如何避過建奴的耳目?”


    “在接近建奴據點時,隱藏行跡,於夜間通過。而且,我們還製作了幾條詳細的行軍路線,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至少可以減緩建奴的反應速度。”


    “你們……需要我們鄭家做什麽?”鄭森問道,對方既然將他拉過來議事,必然有用到他們鄭家的時候。


    “我們需要你們來的數十艘戰船,幫我們運兵至遼東沿海,然後再配合登來鎮的部隊在天津發動一次登陸攻擊行動。”


    “據說,天津駐有建奴的蒙古八旗騎兵四千餘人。”


    “建奴的騎兵來了,你們就換一個地方登陸。”牛虎笑著說道:“要讓建奴以為,我們會大舉進攻天津。”


    “我可否隨同你們登陸遼東?”


    “鄭將軍不該去指揮水師部隊羊攻天津嗎?”


    “我想去遼東看看。”


    牛虎轉頭看了看蔣永銳,對方也是愕然,這南安侯的世子若是在遼東出個意外,那還不得讓鄭芝龍暴走呀!


    “我會派人傳信與福州。”鄭森笑著說道:“我鄭家善習水戰,但於陸戰方麵,尚有欠缺,故而,我倒想在遼東經曆一番。”


    “對於鄭將軍的要求,我需要稟報陛下。”蔣永銳正色道:“雖然突襲遼東,我們登來前後籌劃一年多,但其中還是存有若幹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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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危亡,國中離亂,何處沒有危險!”鄭森臉上顯出幾分決然,“此次,若能隨登來大軍攻入遼東,必能振奮各地頹敗之風,彰我大明聲威。或許,此戰過後,能一舉扭轉乾坤,重塑我大明江山,複我漢家文明!”


    齊大江默默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南安侯世子,微微點頭,齊天曾與他說起過鄭森,還對他有極高的評價和肯定。以他今日軍議的表現,心思縝密,一番問話也是提到諸多關鍵點上,如今,又主動表示願隨同前往遼東突襲建奴,有勇有謀,更表現出極高的民族大義和忠君報國之心。


    這鄭森,果然與他父親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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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是在擔心我大明聯合齊國軍伍突襲遼東,事有不遂?”永初朝廷內閣首輔黃道周見陛下盯著牆上的一副地圖,半響沒有言語,便輕聲問道。


    黃道周此前任弘光朝吏部侍郎、禮部尚書,南京城破後,弘光政權滅亡,黃道周返回福建,到了福州。去年,永初天子繼皇帝位,詔他入登來,封為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今年二月,授命組閣,並為內閣首輔。


    “朕擔心齊國軍伍若在遼東受損太重,而折損了銳氣,以後恐不敢再與我大明聯合以對建奴。”永初帝說道:“自甲申天變以來,登來、山東兩地,多賴齊國軍伍和糧餉支撐,更有其不斷挫建奴鋒銳,方保我登來數百萬百姓免於建奴屠戮。可以說,齊藩為我大明,已然做到極致了。”


    “陛下,齊藩盡守友邦之責,為我大明付出甚重。雖然其行,有為移民之便,但於我大明是有大功的。”黃道周說道:“待他日,我大明恢複河山,重整朝綱,陛下可賜下玉璽印綬與齊藩,允其為我大明兄弟之國,分居南洋,隔海相望,兩相扶助,世代交好。”


    “齊藩不會稀罕我們大明賜與的名號和身份。”永初帝苦笑一聲,說道:“他們聲言,漢洲之地,所屬之民,亦為華夏文明傳承。建奴欲腥臊天下,齊藩所做所為,是彰漢人之威,挽華夏之危亡,存更多炎黃苗裔。”


    “陛下,齊藩此為,雖稍顯悖逆,但赤城之心,可為一表。我們當……盡力籠絡之。”黃道周拱手說道。


    “據聞,齊王仍屬壯年,我欲將皇妹坤興嫁與齊王為妃,黃卿以為如何?”永初帝問道。


    “可!”黃道周頷首道:“將公主婚配與齊王,可修兩家秦晉之好,更能使明齊守望相助。此舉,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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