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真拍手笑道:“嶽師叔,您老這話再合情理不過了,還是您老見識高。”


    段子羽情知嶽霖不過是為自己開脫,江湖中人雖極重恩怨,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但最重要的還是“俠義”二字,六大門派對抗魔教百餘年,單僅一派之勢遠非魔教之敵,不過看在“俠義”二字上,相互援手,互為奧援,方得屹立不倒。


    華山派雖與天師教無過節,又豈能坐視其鯨吞江湖,而自掃門前之雪,華山俠義之風豈不一掃殆盡。


    當下笑道:“師叔,當日蒙您二老抬愛,做這掌門之職,實已大異常軌,為武林所側。


    “我德薄才淺,自知難以負大任,權攝掌門之柄,亦不過權宜之計,絕無戀棧把持之意。


    “總算托賴曆代祖師英靈保護,華山派沒折在我手裏,實屬萬幸。


    “現今寧師兄德才兼備,執掌門戶已裕然有餘,本派更可望在寧兄手中弘揚光大,我此刻辭去掌門,正其時也。”


    寧采和惶恐站起,躬身道:“掌門,華山派有今日之氣象,全賴掌門領導有方、武功高強。


    “寧某與掌門名為兄弟,實有師徒之實,弟子們更無不感佩掌門大德,萬望掌門收回成命,本派幸甚,武林幸甚。”


    成楠也起身道:“掌門,當日我無知無識,言語中冒犯掌門之威,掌門您大人大量,當不會計較在心。


    “現今本派弟子無不仰賴掌門如父母,焉可一旦割舍。”


    嶽霖擺手道:“毋須多言,本派從無掌門辭位之說,現今也絕不可開此例,我為執法長老,掌門此命我一人駁回,明日便去思過崖麵壁三年,以謝抗命之罪。”


    段子羽倒不承想派中人如此執著,堅不受命,以駁回成議。


    執法長老於派中威權甚重,祖宗家法中便授權他可駁掌門之命,甚則廢除掌門,隻是抗命須麵壁謝過,廢除掌門卻要受三刀六洞之苦,以防執法長老擅用威權。


    如此一來,段子羽便留任掌門,亦無可非議,武林各派中多有此規,嶽霖隻消強項抗命,自己麵壁三年,便可免去段子羽有言不踐的話頭,不至失信於天下英雄。


    段子羽眼望華山上下數百人渴切孺慕的神色,不禁感觸百端,自思與華山派並無恩德可言,自己為各種事端浪跡江湖,在派中所居時日不久,不意大家對自己情深至斯,大是感動。


    嶽霖甘受三年風吹雨淋,臥雪蓋霜之苦,抗命駁議,於華山派門規亦合情理,他手書退位之令居然失效。


    饒他平日計謀百出,應變無窮,此刻亦不禁彷徨失策。


    眾人見他沉吟躊躇,大費思量,都心下惴惴不安,盼他收回成命,留任掌門。


    段子羽望向張宇真,見她美目流盼,慧然生姿,計議遂決。


    說道:“兩位師叔,兩位師兄,我雖在派中不久。大家想必知道我的為人,凡事非深思熟慮,絕不妄下斷議。


    “辭位之事我詳思久矣,自我出道以來,屢蒙大難,而得不死,家仇國仇又已雪恥淨盡,九死餘生,頗思安逸。


    “近日又有家室之想,欲在華山別院定居,與心愛人共享天倫之樂。


    “而於武林風波實生厭倦,故欲息肩,而煩寧師兄代勞。”


    眾人無不愕然,不想他尋出這麽個借口來,嶽霖道:“華山雖小,掌門即欲完婚,亦不乏室宇。縱然住在華山別院執掌門戶亦無不可,若嫌派中事務冗雜,寧師侄成師侄亦可分勞,何必出此退位之下策。”


    段子羽毅然道:“我計議已決,絕無更改,各位若肯允諾,我便在山上交割掌門事宜,各位若堅不肯允,我便逃至窮海荒漠之地,終生不履中土半步。”


    嶽霖歎道:“這是何苦來哉,也罷,當日我們用強逼你做掌門,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終不能強著你做掌門。


    “隻是你離派後須住在華山別院,不可遠走高飛,我們也可時時聚首。”


    眾人見段子羽心意決絕,知難挽回,均不禁唏噓涕出,哽咽難語。


    即日,華山派大開香堂,在列位祖師靈前,段子羽將掌門信物一一交割給寧采和,寧采和跪拜受之,兩人又交相一拜。


    從此,段子羽便脫離華山門戶而重為江湖浪子。


    大家便於議事廳內痛飲一場,大家飲過後。


    段子羽便與張宇真、司徒明月與葛氏五雄拜別華山,眾人直送至潼關,方痛哭而別。


    段子羽揮淚而出潼關,情知此後天涯茫茫,卻已無根基,傷懷之餘複又茫然百端,實不知今後將如何。


    馳抵華山別院,老遠處便遙見莊內人影憧憧,莊門進進出出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幾人催動坐騎,疾趕一程,莊內早有人迎了出來,躬身道:“小姐,姑爺,小的給您請安。”


    張宇真大笑,原來是她的四名跟隨,又愕然道:“你們怎麽會在這兒,我沒吩咐你們跟來,何以在這裏等著?”


    那小奴道:“小的乃是隨少天師而來,給姑爺收拾莊子的。”


    張宇初忽然從莊裏走出來,一把抱住方欲施禮的段子羽,笑道:“兄弟,委屈你了。大哥我也實有難言的苦衷,多多見諒。”


    又道:“兄弟,你看這匾額題得如何?倉促之間找不到名家,我隻好獻醜了,不免要貽笑你這方家。”


    段子羽果見華山別院的牌子早已摘去,新換上“段府”的懸額,兩字拙勁雄渾,大具名家氣象,題款是“張宇初敬撰”,兩字乃黃金嵌就,大有富貴之像。


    進得院裏,裏裏外外簇然一新。


    莊子本就侈麗。


    再加張宇初不惜工本修築,儼然一個王公府邸。


    張宇初道:“本來皇上要出銀子的,我想你不會喜歡,況且他又吝嗇,咱們也不缺這個,便也不擔他的虛名。”


    段子羽對此點倒是欣然,見張宇真親自督造,以示賠禮,心下實不知是恨是感激,茫然一片。


    當下仆婢幾十名出來見禮,大都是張宇真在府中的仆婢,被張宇真一股腦兒搬到這兒來,大有長居久安之勢。


    晚飯後,段子羽與張宇初獨坐書房,張宇初雖雄才大略,做事卻精細之至,段子羽在三清觀密室內舊物也一並移來,擺置停當,段子羽慨歎一聲,實覺無話可說。


    良久,張宇初道:“兄弟,我知你恨我手段太毒,不過你飽讀詩書,見識高超,我問你一事。


    “皇上提三尺劍龍興鳳陽,一統這萬裏河山,時至今日,皇上的根基可以搖動傾覆嗎?”


    段子羽不意他如此問,想了許久道:“朱元璋雖屠戮功臣太過,但他治國平天下的方策確屬高明,現今人心思安,恐怕無人能搖動他的根基。”


    張宇初擊掌道:“著啊,難怪家君賞識兄弟之重,可笑那些朝中大老一聽張無忌複出,魔教欲動,便惶惶不可終日,連皇上也寢食不安,盡是杞人之憂。


    “皇上誅殺功臣,也無非是因他們皆是魔教部屬,皇上雖居九五之尊,在教中職權不高。


    “是以先手除去,恐其為楊逍之輩所用,這理國治天下最忌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必遭其亂。”


    段子羽暗道:“那些功臣之死多半也是你出的餿主意,可歎後世不知,朱元璋枉受謗名。”麵上卻無表情。


    張宇初又道:“張無忌在武林中德望固高,卻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他現今竟欲以武林之力推翻皇上,可笑其不自量力。


    “現今朝中元老、統兵將領無一不是皇上心腹,魔教舊屬已清除殆盡。


    “張無忌若欲武林稱霸尚有幾分希望,圖謀造反不過是喪心病狂,卻要害苦了天下人。”


    段子羽聳然道:“此話怎講?”


    張宇初道:“魔教部屬散於各地的仍有十餘萬眾。倘若蠱民興兵作亂,不過徒傷人命耳,焉能成大氣,至若掀武林而為立足中原之計,卻無異於荼毒武林。


    “我如不辣手摧之、坐視其大,一旦他立足稍穩,便當圖謀興兵,到時又不免天下淆亂、生靈塗炭,不知要有多少人喪命戰禍中。


    “國家初具之元氣不免又要耗損無餘,不知需多少年方能恢複過來,豈能因他魔教內部之爭,而令天下人被禍。


    “我此時手段雖毒些,亦是長治久安之計,長遠而計,殺一人不啻活百人,雖擔殺人之名,卻是一件大功德。”


    段子羽又氣又笑,心道:“真是盜亦有道,辣手殺人反成了萬家活佛。”


    但細細思忖,卻又覺得他所言極有道理,一時反駁不得,想了半天道:“武林各派在江湖中過活,並無造反作亂之意,你又何必辣手摧之?”


    張宇初笑道:“魔教一入中原,各派如不為朝廷所用,便為魔教所用,焉能嚴守中立。


    “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收服各派以使魔教無借力之處,在中原立足不住自會退回西域。


    “待中原底定,我便揮師西進,踏平大光明頂,犁庭掃穴,將此魔子一舉殲滅,永絕後患,亦可謂武林之福。”


    段子羽雖覺他話語諸多牽強之處,卻也大義凜然,清除魔教,安定武林也是他心中至願。


    竟爾覺得張宇初所作所為亦不無道理,隻是心中終難讚同,但終究應怎樣,卻也非他才智所能想出了。


    張宇初笑道:“你且在此閑些時,待中原底定,西伐魔教時,還要多多仰仗你。”


    段子羽道:“討伐魔教,義不容辭,隻是大哥對武林各派也要留有餘地,切莫太過辣手,這些門派畢竟無辜。”


    張宇初道:“我會去辦。兄弟,還有件事可是不能再緩了。”


    段子羽一怔,不明何事,張宇初道:“你這三位夫人到何時才娶過門哪?可別有讓人笑話的事。”


    段子羽登時麵紅,愧道:“小弟荒唐。”


    張宇初大笑道:“少年風流,亦屬韻事,隻是此事也該有個了結,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也不是好挨的。”


    段子羽大是尷尬,複又想到竟有三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跟定了自己,不知怎樣安排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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