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上調廟鎮,幾乎全縣的鎮級別幹部都在等著看秦牧的笑話。縣委書記季秋覺得自己下了一步妙棋,偶爾會在家裏哼上幾曲小調,對季誌剛看管的也不那麽嚴了。季誌剛如同放了風的囚犯嗷嗷的跑了出去,後來又帶幾個小姑娘回來來過夜,也沒聽到季秋有多大嗬斥,便故態重萌起來。


    上調秦牧,白光亮也是妥協的。季秋以調任金小亮入躍馬鄉任鄉長的代價換取了白光亮對秦牧處理方案的默認,兩人之間暫時的休戰讓秦牧走上了被放在火堆上烤的局麵。


    廟鎮鎮黨委書記卓大中和鎮長曆愛國更是如臨大敵,在秦牧任命下來之初就碰了好幾次頭,商量著隻要秦牧在廟鎮這塊敢獨立獨行亂翹尾巴就給他一頓好看。


    一時之間,廟鎮竟成了眾人目光聚焦的地方,風起雲動。


    秦牧就是這樣拎著一個提包來到了廟鎮,向書記卓大中和鎮長曆愛國報道之後,秦牧就擔當起這個實為鎮書記秘書,政府那塊又插不上手的受氣包副書記。


    幾天之內,卓大中開了幾次鎮常委會議,切實的貫徹縣委精神,要學習西山村敢於改革的氣魄,拿出大無畏的精神。卓大中每當這個時候就要秦牧談談他改革西山村的思路思想,秦牧就微笑著搖頭,謙虛謹慎的說自己隻是遵循鎮黨委的決定,西山村的改革是上級正確思路的結晶,他隻是起到一個上達下通的角色,沒什麽經驗可言。


    鎮班子的另外六人就笑,有個別的常委還會不鹹不淡的諷刺秦牧兩句,秦牧隻當是耳邊大風吹過,隻是平靜的微笑,端起茶杯慢慢的喝水。


    一次兩次這樣那還罷了,三次四次秦牧依然故我,就給鎮班子的人造成一種印象,秦牧這人離開了西山村那塊風水寶地,再也翻不開個了。就連河子鎮那邊馬友騰知道了這事,也放下心來,開始將心思轉到郭自在身上,兩人開始有了輕微的觸碰。


    這天,秦牧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看了一會兒黨史黨章,就接到了來自北遼省高沛的電話。電話裏,高沛就笑秦牧現在是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再次有了將秦牧調往北遼省的提議。秦牧很官麵的回答說自己的任職是組織上慎重考慮的,同時也表示無論在哪個位置上,他都會兢兢業業的幹好本職工作,不會讓三姑夫失望。


    高沛聽秦牧意誌堅決,就笑罵了幾句,和秦牧聊了一會兒老爺子的身體近況,就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秦牧就有些激動,自己的事,那邊終於開始關注了嗎?否則一個小小鎮黨委書記的提升,斷斷不會勞駕北遼省省委副書記專門打電話來查詢的。


    想到這裏,秦牧就有些心平氣爽,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去,正好看見主抓工商的副鎮長顧春正拿著臉盆往外潑水。


    顧春今年四十六歲,這次人代會才剛剛提了上來,就算是再進一步,撐死也是個正科級待遇退休,所以對權力的不是太大,正因為如此,卻被委任了鎮上有誰最足主抓工商項目的管理,也算是無心插柳。常委會班子裏,隻有他對秦牧的敵意最淺,畢竟他是縣裏某清水衙門的副手,沒有經曆過廟鎮這邊的風雨。


    原則上秦牧還是他的領導,比他高上半級,雖然實權方麵秦牧是個搖擺的架子,但是顧春依然笑著跟秦牧打了聲招呼:“秦副書記,沒事啊?”


    其他人都會叫秦牧“小秦副書記”,叫著非常的拗口,但是他們卻樂此不疲,仿佛帶著一種蔑視的眼光看待秦牧,隻有顧春會叫他秦副書記,沒有多少歧視的成分。


    秦牧也報以微笑,看了看院子裏麵的花草,掏出煙遞給顧春一支,幫他點上,然後自己點上一棵,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慢慢的將煙霧吐了出來。


    對於秦牧的被孤立,顧春再傻也能看得出來,他還是頭一次仔細看這個在縣裏都議論紛紛的年輕副書記。清秀的臉上還帶著一些娃娃的氣息,雙目有些深邃,看起來比他們那代同齡人多了一些睿智,隻是不到21歲的副書記?顧春搖搖頭,和秦牧招呼一聲,就回到了屋裏。


    秦牧抽完這顆煙才回到屋裏,卓大中和曆愛國透過自己辦公室窗戶看到秦牧一副落寞的樣子,心裏就有些欣喜,分別端起茶杯,喝上幾口老山茶,看起了報紙。


    秦牧回到屋裏,不悲不喜的繼續拿起黨史觀看,這些東西他是很熟悉的,借著現在被人孤立,正好拿起來再重新溫習一遍,仿佛又回到自己雄心勃勃要大展宏圖的時代,心裏就多了一層明悟,心境更加成熟圓潤起來。


    用了幾天時間,秦牧將黨史和黨章,秦牧又去了一趟縣圖書館,弄了本厚厚的縣誌來研讀。本來他應該去拜訪一下白光亮,然後去見見劉大有的,不過考慮到現在他正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局麵,便沒有成行,繼續回來當自己的書呆子。


    秦牧的這番作為就讓卓大中和曆愛國有些摸不到頭腦,為此卓大中還專門開了個小碰頭會,會上透露了一些讓秦牧負責些政府方麵的工作,曆愛國也點頭同意。雖然黨政分家,但是鎮上就這麽點人手,有時候也會相互的分配些任務。


    誰想到秦牧直接以自己年齡小見識薄為理由推辭掉了,笑言現在處於學習階段,還是做好書記的副手為好。


    秦牧的示弱,完全超乎卓大中和曆愛國的預料。會後,兩人又單獨碰麵一次,想要找出秦牧這麽做的原因,這完全不符合他在西山村那種咄咄逼人的習性。可惜兩人研究來研究去,就是不知道,秦牧還能靠那縣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秦牧雲淡風輕的悄然置身在廟鎮官場之外,遊走於邊緣地帶,漸漸地解除了卓曆二人的猜忌。秦牧的不參戰,將眾人針對他的方向漸漸地轉移。本來廟鎮班子幾乎全部落馬,新換上來的班子成員還處於磨合期,彼此之間試探著,交融著,等到秦牧在黨史黨章縣誌之間遊走了兩個月之後,黨委書記卓大中和鎮長曆愛國的矛盾就開始凸顯出來,有時候在碰頭會上就會針鋒相對起來。班子成員也開始憑著感覺開始站隊,七名常委竟然是旗幟鮮明數量均等的分為卓派和曆派。


    秦牧冷眼旁觀,有時候需要舉手表決的情況,他也會遵照客觀事實來下判定,有時候支持卓大中,有時候支持曆愛國。經過幾次之後,卓曆二人突然發現,原來不顯山不露水的秦牧,竟然陡然間變得重要起來,他那隻手代表了極其重要的一票,無論他倒向誰,誰就在決議中獲得勝利。


    秦牧自從來到廟鎮之後,還是頭一次讓眾人感到有些娃娃臉的他竟然是如此的高深莫測,深堪官場“穩”字一訣。等到卓大中和曆建國想明白這一點,彼此之間的矛盾已經不是一個秦牧的話語權能調解的了。


    等到十月一日將要到來的時候,廟鎮這邊的風聲也傳到了季秋和白光亮的耳中。季秋自然是感歎自己弄巧成拙,白光亮卻是老懷大慰,給郭自在去了一個電話,有些嚴厲的說了他幾句,讓郭自在誠惶誠恐。


    這天,廟鎮開過例行的碰頭會之後,被卓大中打壓了一下的曆愛國就把秦牧叫到辦公室裏,和秦牧談起了工作。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是說副鎮長顧春年紀有些大了,工商這方麵有些繁瑣的事情老顧有些看不過來,所以想把擔子給秦牧壓一壓。


    秦牧還是想要拒絕,曆愛國直接把顧春叫過來,點名讓秦牧參與到工商管理這塊。廟鎮的灰色產業不少,仿製、假貨層出不窮,蓋因廟鎮緊緊相鄰寧和縣,處於兩縣交界處的管理就混亂了一些。但是這些灰色產業卻創造了不少的經濟利潤,所以幾屆幹部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上麵突擊檢查,那些人便會一哄而散竄到鄰縣,治理起來相當的有難度。


    聽著曆愛國將工作硬性加在自己的身上,秦牧就有些苦笑。這趟渾水走下來,他秦牧要麽把廟鎮的工商全部整頓好,要麽就會身敗名裂,上頭尋個理由,他就會被一擼到底。


    等到秦牧從曆愛國的辦公室出來之後,卓大中又把秦牧叫了過去,讓他負責黨風黨貌建設,要切實的辦好鎮班子的黨風建設。


    站隊!秦牧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語。這是一個多麽艱難地字眼,古往今來有多少官場人物折在這個字眼上。如今,同樣的問題擺在秦牧的麵前,就讓他有些難以抉擇。


    讓他為難的是,偏偏此刻他必須做出一個擇決,否則就會給人以一種牆頭草兩麵倒的官場萬金油的印象。


    秦牧不想當萬金油,他有自己的官場處事哲學,甚至對於白光亮,他也不是就那麽四平八穩以白光亮的鐵杆屬下自居。


    看著卓大中有些陰沉的臉色,秦牧心中一動,便擺出一副掏心置肺的語調說起了一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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