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大有客套了幾句,秦牧掛上電話,看著桌子上的報紙出了會兒神,想起朱老九那廠子還有一點事情留了個尾巴沒有辦完,便去尋朱老九。


    等他進了朱老九的廠子,發現門口竟然沒有人看大門,臉色就有些沉。這個朱老九,吃過一次虧,還不知道好好防範,這要是摸進個人來耍個壞,酒廠想再翻身那可就難了。朱老九的老酒廠是秦牧扶持起來的,斷斷不想看到它夭折。秦牧就虎著臉往朱老九廠子的後院走,那邊是朱老九經常呆的地方。


    進了後院,秦牧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隻見朱老九手裏抱著一根胳膊粗的杠子,十來口子人把他往後拽。那邊也有不少人,正向後拉朱老九的小舅子劉鵬。


    朱老九的棉衣都被撕扯壞了,他一邊被人拽著,一邊粗著嗓子吼道:“我打死你個小舅子,吃裏爬外的東西,老子打死你,老子要打死你。”


    那邊劉鵬也不示弱,扯著公鴨般的嗓子嚎叫:“朱老九,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秦牧一看這個情況,鼓足了力氣大聲喊道:“都吃飽了撐的!”


    秦牧這一聲吼,倒頗有些氣衝丹田的味道,那二三十號人的目光全集中秦牧身上,紛紛說道:“秦鎮長來了,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秦牧見眾人停下手來,走到朱老九的身邊,將手一背,冷冷的訓斥道:“長能耐了吧,會打人了是吧,來來來,把你手裏的家夥往我秦牧腦袋上砸,看看是你的杠子硬,還是我的腦袋硬?還廠長?廠長就能動手打人,還動家夥?”


    朱老九憤憤的看了秦牧一眼,四五十歲的漢子腦袋一別楞,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秦牧這幾天忙前忙後的幫他張羅,朱老九心裏早就對秦牧佩服得五體投地。今天這事他發火,主要還是覺得對不起秦牧。


    見朱老九歪著腦袋,氣咻咻的喘著粗氣,秦牧聲音提高了一些,怒道:“還拿著幹什麽,還不給我扔了?”


    朱老九不扔,反而把杠子攥得更緊,旁邊一人看出端倪,跑上來連拉帶拽才讓朱老九鬆了手。


    秦牧又走到劉鵬麵前,指著劉鵬的鼻子罵道:“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姐夫有氣,你就說點軟話不就行了,還什麽有我沒你,有你沒我的,多大的人了,說話這麽不經腦子?”


    劉鵬也是一百個不服的樣子,肘著脖子也不說話。


    秦牧環顧了一下周圍,大手一揮,說道:“這裏有我,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眾人一哄而散,秦牧瞪著朱老九和劉鵬,沉著聲音說道:“你們兩個都給我進來!”


    到了屋裏,秦牧往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一座,滿臉冰霜的讓朱老九和劉鵬把事兒說說。


    朱老九冷哼一聲,讓劉鵬說,省的說他朱老九帶情緒說話。秦牧臉上的冰霜就消散了一些,笑言朱老九現在說話水平也提高了,知道什麽叫帶情緒說話了。


    劉鵬就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原來,縣招商局見老酒廠的酒逐漸有抬頭的趨勢,便下來了個工作人員,與劉鵬洽談出售商標,由縣招商局統一管理,做打開市一級白酒市場的統一部署,招商局會就此情況,每個月給予酒廠一定的補助。他覺得這事能成,再怎麽自主創業,也不住鐵飯碗來的踏實。結果他回來一說,朱老九就叫著喊著跟劉鵬拚命。


    秦牧聽著劉鵬的話,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把目光看向朱老九。朱老九點頭表示劉鵬說的沒錯,開口道:“秦鎮長,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看著廠子開始好轉了,他們就想把商標弄過去,廠子不好的時候咋沒見他們出頭?”


    劉鵬不服氣的說道:“牌子賣了咱們再申請一個不得了,把商標給他們,咱們還能有紅利呢,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聽著兩人的話,秦牧雙手合拳,放在下巴下,陷入了沉思。收購商標回政府手裏,除了一些具有特殊意義的東西,政府可能會插手,一個酒廠的牌子,斷斷不該有這樣的道理,這裏麵究竟有什麽貓膩,秦牧就算是不往根子上刨,也能明白個大概。


    侯九州和羅萬友年前鬧騰了一次還不夠,現在又故技重施,這是準備下死手,用酒廠來攻擊秦牧,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酒廠是秦牧的扶植企業,是秦牧經濟思路的一個代表,如果連番出事,就會在上級領導的思想裏產生不好的印象,就算是白光亮要保秦牧,常委會上支持他的人也不會太多。


    秦牧就有些想不明白,侯九州為什麽就這麽死咬著自己不放。是因為吳菊還是因為酒桌上秦牧把侯九州直接灌到了醫院,這點無從得知,但是秦牧知道,常委會上他又多了一名敵人。至於羅萬友的本心,卻是讓人有些琢磨。本來他應該屬於白光亮派係,卻改弦易張走到了白光亮的對立麵,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是羅萬友,這改變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在白光亮困難時期他不離不棄,現在縣委內白光亮說話聲音洪亮了,他卻改換門庭,裏麵的門道卻是讓秦牧看不太清。


    還有,侯九州新來縣府,怎麽就跟羅萬友走得這麽近了?


    秦牧點上支煙,看著兩個誰也不服誰的家夥,便說凡事要商量著來,親兄弟做買賣還明算帳呢,用不著動刀動槍的。最不濟,也是意見不合分家了事,到底是至親的人,買賣不做了,難道人情也不走了嗎?


    秦牧的話沒有說的太深,囑咐了幾句不可再動武,就起身離開了。朱老九聽著秦牧話裏好像在點什麽東西,卻是想不透,緊跟著秦牧就出了酒廠。


    “老九啊,人心思變,實在不行咬咬牙分了吧。”到了外麵隻剩下他兩人的時候,秦牧才發出一聲感歎:“搭夥的買賣不好做,我秦牧隻能說到這份上了。酒廠是你的,還是你自己看著辦吧。”


    朱老九趕過來,就是想聽秦牧給自己出個痛快話,聽秦牧這麽一說,心裏就明白了,便說自己要考慮考慮。秦牧告訴朱老九,工商那邊的事,剩下的尾巴今天就能出來了,讓朱老九跟他去一趟縣城。


    朱老九現在哪裏還有這份心思,含含糊糊的答應。秦牧看他的狀態,拍拍他的肩,決定還是自己一個人去算了。


    朱老九連聲道謝,秦牧擺擺手,轉身便回鎮上等車。


    路過劉丹的門市,那門上又掛了鎖,秦牧琢磨劉丹又進縣城進貨去了,就是微微一笑。看樣子,劉丹還真的拚命要把自己的錢還上,從初六開始就裏裏外外得忙活開了。


    秦牧心裏有些熱乎,想起那一晚劉丹的婉轉嬌啼,自從劉丹回到鎮上之後,秦牧卻是沒有機會和劉丹單獨相處。就算麵對麵又如何?秦牧歎息了一聲,恐怕在劉丹的心裏,自己跟用錢來換取女人的某些人很相似吧。


    懷著這樣的心情,秦牧升騰起來的火熱就被他壓了下去,正好公共汽車到了,他便坐上車向縣城而去。


    到了工商局之後,在張翠的監督下,事情很快就辦妥了。對於老酒廠被罰款的事情,張翠因為沒有出什麽力,感覺很對不起秦牧。秦牧反倒開解張翠,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情。開了這個頭,正好讓朱老九他們反思一下,要不然廠子弄大了再出問題,那時候損失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張翠聽秦牧言語真誠,沒有絲毫的怨氣,也就說了客氣話,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辦完事,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因工商局距離縣政府不遠,秦牧走了幾步就看到了曾經呆過的那個幹淨小旅館,心裏也不知怎麽就犯了迷糊,決定今晚不走,就在那小旅館裏麵住上一晚,明天早上起早回來。


    誰想到進了旅館,櫃台上那小服務員竟然還認識秦牧。秦牧剛走到櫃台,她就神秘兮兮的彎下身子說道:“你是小丹姐的鎮長吧?”


    秦牧疑惑的點點頭,那小丫頭就把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把嘴唇貼到秦牧的耳根子上:“小丹姐在207號房子,好幾個警察正審她呢。小丹姐是好人,你快去幫幫她啊。”


    秦牧一愣,劉丹怎麽又跟公安局扯上事情了?劉大有那邊,秦牧很容易說上話,但是公安局問話不在辦公室,卻跑到旅館裏麵,甚至還有好幾個,卻讓秦牧心裏泛起了嘀咕。


    他裝作不動神色,隻要求小姑娘給自己開一間房休息。那小姑娘見秦牧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嘴裏也不知道嘀咕著些什麽,啪的一聲把鑰匙拍在櫃台上,冰冷冷的說道:“206,20塊。”


    秦牧微微一笑,他正發愁用什麽理由去接近207呢,現在這小姑娘故意給秦牧出的難題,倒是很合秦牧的心意。


    看到秦牧施施然鎮定的背影,小姑娘撇撇嘴,翻了老大的白眼給秦牧,或許在她的心裏,秦牧屬於那種官官相護的人吧。


    秦牧不緊不慢的走上二樓,耳朵已經支棱起來,一直走到207對麵的206房間,透過留著一絲縫隙的207屋門就傳來這麽一句話:“怎麽著妹妹,隻要你答應哥哥的事,以後縣城這片的批發市場東西隨便你拿,不用花錢。”緊跟著就是幾個人哄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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