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娜拿起盛著暗紅色飲料的杯子,將吸管放到嘴裏,看著秦牧撲哧撲哧的樂了起來。秦牧奇怪的看看自己身上,疑惑的問道:“有什麽可笑的啊?”


    徐娜不說,隻是笑著問道:“哥,你這麽有錢,是幹什麽的啊?”


    秦牧沒有猶豫,直接說道:“跟著社會主義路線走的。”


    徐娜神秘的一笑,低聲說道:“哥,一看你就是事業有成的大老板,連說話都這麽有水平。”


    秦牧就納悶了,自己說這話,怎麽就成了大老板了,估計是徐娜看自己出手豪綽自以為是吧。他也不否認,抬起頭,觀察著燈紅酒綠的舞池。


    徐娜這時候又把椅子向秦牧靠近了一些,身體微微的彎曲,好像要紮到秦牧的懷裏。秦牧眉頭微微一皺,這徐娜身上噴的香水極其刺鼻,不是他喜歡的那種幽然的味道,正想拒絕,徐娜的聲音低了一些,讓他勉強能聽清楚:“哥,想賺大錢不,我給你牽條路子啊。”


    秦牧的心裏一凜。這些街麵上的女孩子,有時候消息確實很靈通。正巧這時候服務員端著托盤從麵前走過,秦牧攔住她,又給徐娜要了一杯酒。


    徐娜看著服務員倒出的紅褐色如同飲料般的葡萄酒,又看到秦牧從懷裏掏出五百塊錢放在托盤上,就咂舌不已,看著杯子裏的酒有些肝顫。五百塊錢,在她家兩個月的生活費,就讓秦牧這麽扔出去了,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秦牧付了帳,卻沒有追問,隻是隨著音樂的起伏,單手在膝蓋上輕輕地打著拍子,一副沉浸其中的樣子。徐娜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嚐了一口,有些哀傷的說道:“這一口,可喝下去我們十天的生活費啊。”


    秦牧的嘴笑成一個漂亮的弧度,緩緩地說道:“隻要思想遠,就能掙得多。說說吧,有什麽發財的好事。”


    徐娜猶豫了一下,就低聲跟秦牧說了起來。秦牧彎下腰仔細的聽著,臉色越來越陰沉,口氣有些嚴厲的問道:“你確定說的是真的?”


    徐娜被秦牧的語氣嚇了一跳,側頭斜了秦牧一眼,一副肯定的樣子,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頓時覺得回味無限。


    秦牧知道自己臉色不好,但是卻有些控製不住。徐娜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裏麵的問題就太嚴重了,嚴重到瀾寧縣班子全都槍斃都綽綽有餘。他沉吟了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千塊錢塞到徐娜的手中,冷冷的說道:“這事隻有你知我知,不要再給另外的人說了。”


    徐娜捏著十張嶄新的老人頭,鬼鬼祟祟的向著四周看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塞到熱裙裏麵的小口袋裏麵。一抹紫色的線條從裙子裏麵露了出來,秦牧咳嗽一聲,將目光轉向舞池。


    “放心吧秦哥,從你這裏得到實惠,我還能賣了你不成。”將錢放好,徐娜又拍拍小蠻腰,這才給了秦牧一個保證。


    秦牧點點頭,臉色稍緩,在歌舞廳待下去的心思也就淡了,低下頭開始琢磨如何插手這件事。正在這時候,裘小嬋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驚叫道:“秦……秦老板,小朋跟人打起來了。”


    秦牧方才想的出神,聽到裘小嬋的驚呼,順著裘小嬋的手指看過去,隻見在舞池的左側,裘小朋正揪住一個男人的脖領子,後麵有幾個人拉著他的腰,想努力把他拽開。孟亞玲在旁邊使勁的捶打著那幾個人的胳膊,想要讓裘小朋脫困。


    “怎麽回事?”看到還沒有打得很激烈,秦牧便沒有著急,沉住心思問道。


    裘小嬋的臉在迷離的燈光下露出一臉的憤恨,咬牙切齒的告訴秦牧,那個被裘小朋抓住的男人爪子不老實,一個勁的往她和孟亞玲身上亂蹭,嘴裏麵還不幹不淨的。裘小朋這才動手,倒不完全怪他。


    秦牧冷哼一聲說道:“他要是不動手,我才要怪他。”說著指指旁邊,讓裘小嬋坐一邊看戲。這歌舞廳如果打架還沒有人出頭勸阻,那就有些不想開了。


    果然,一個半禿的男人急匆匆的從旁邊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擦汗。他沒有去阻止裘小朋等人的糾結,反而跑到前排的一處被懸空水晶簾子包圍的貴賓台子前麵,低頭哈腰的說著什麽。秦牧在這邊看不到那人的背影,隻是那禿頂經理不停的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過了一會兒,裘小朋拉著孟亞玲走了過來,悶頭悶腦的把桌子上的一杯飲料喝掉,才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媽的,有幾個臭錢就這麽了不起?”


    秦牧怒斥一聲:“坐下,文明點,成什麽樣子!”


    裘小朋本來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現在又被秦牧嗬斥,臉色就憋得通紅,憤憤的往旁邊椅子上一坐。孟亞玲坐在裘小朋的身邊,低聲的安慰他。


    秦牧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麽,正好這時從那邊沙發彈出一個圓如大皮球的腦袋,衝著秦牧舉起了水晶杯。秦牧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向他示意了一下。


    那人的大嘴就咧開,將酒慢慢的灑在了地上,然後擺出一個不屑的樣子,轉過頭去。


    “我***他媽!”裘小朋看到這一幕,再也控製不住,跳起來就要抓椅子,卻被孟亞玲死死的拽住,口中說道:“小朋哥,別,可別惹他們,他們是外國客商。”


    秦牧眼睛中精光一閃,低聲說道:“小朋,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裘小朋掙紮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手鬆開,口氣中怒火衝天的問道:“秦哥,他這麽侮辱你,你都能忍?反正我是忍不了了。”


    秦牧眼睛一瞪,裘小嬋連忙拉拉弟弟將他勸了下來。徐娜吐吐舌頭說道:“他們是日本東支那聯合會社的人,剛才回頭的那個大皮球就是他們會社的副社長,聽說在市裏關係都挺牛呢。”


    秦牧的眼睛慢慢的閉上,心裏麵就開始計較。他到底是紅三代的地位,老一輩的精氣神在他身上得到了良好的傳承,雖說現在改革開放,歡迎任何有誠意有實力的外國公司來華投資,但那是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合作基礎上的。東支那?秦牧被這個充滿了侮辱性的字眼徹底激怒了。


    但是,他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快的表情,反而繼續淡定如塵的聽著舞曲慢慢的轉入幽暗,最終悄然不聞。


    舞池裏的男男女女逐漸的散開,回歸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這時候禿頂經理拿著話筒走到舞池中,滿臉紅光的宣布,楊靨小姐要加唱一首最新的曲子《彼岸花正濃》。


    就在人們鼓掌叫好的時候,一個如同公雞尖叫的聲音不和諧的出現了:“等一下,我們老板說了,由他點歌,隻要楊靨小姐唱,每首歌他出一百元人民幣!”


    歡呼聲頓時靜了下去,眾人皆意外的看著那個得意洋洋站起來的男人,一身怎麽看怎麽別扭的黃色西裝,縱然是舉著鮮紅的百元大鈔趾氣高揚,那腰也沒有挺直的跡象。


    徐娜憤憤的瞅了一眼黃彎腰,撇著嘴,眼睛裏麵閃著怒火,狠狠的罵道:“王八蛋,狗腿子!”


    秦牧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這黃彎腰,正是皮球臉那桌上的人物,看起來徐娜對那人頗有幾分恨意。孟亞玲剛剛勸完裘小朋,又拉住朋友的手輕輕的搖晃起來,說道:“娜娜,別生氣,為那種男人不值得。”


    秦牧頓時明白過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徐娜。


    這時候,儀態萬千的楊靨換了一身潔白的曳地長裙嫋嫋的走了出來,經理湊到她的身邊,低聲將那日本客商的話話說了出來。在眾多期盼的眼神中,楊靨將話筒放在嘴邊,輕啟紅唇,迷蒙中帶著軟音的嗓子就吐出了這樣一句話:“不知道您想聽什麽歌曲呢?日語我是不會的。”


    黃彎腰得意的揚著鈔票,彎身向副社長請示了一下,才揚聲說道:“我們老板說了,用中文也可以,就聽。”


    楊靨的臉色頓時變了下來,冷冷的說道:“對不起,我不會唱。”隨口將話筒塞到經理的手中,轉身就要離去。


    “如果你不唱,我就要去有關部門告你們怠慢顧客,有欺詐的行為。”黃彎腰又從口袋裏麵掏出兩張老人頭,高聲喊道:“三百,一首歌。楊靨小姐,你唱一晚上也就是二三十十塊錢吧,這三百足夠你辛苦半個月的了。”


    黃彎腰的威脅和囂張,頓時引起了周圍群眾的怒視,其中一名年輕**聲喊道:“四百,不要給他唱,我點一首歌!”


    楊靨的臉上頓時綻放出如花般絢麗的笑容,對著那個方向說道:“先生,不知道您要點什麽歌呢?”


    那人還沒有說話,黃彎腰已經請示了老板,馬上喊道:“八百,就聽櫻花國度。”


    “一千!我點歌。”又一個操著北遼口音的男人,見那年輕人露出為難的臉色,張口把接力棒搶了過來。


    “一千二!”黃彎腰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老板有的是錢,要的就是那個爽快。


    “一千五!”那男人又喊了起來,隻不過聲音中有一些顫抖。


    “兩千!兩千!還有沒有敢站出來說句話的。”黃彎腰的手中已經飛揚著二十章鈔票,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環顧著四周。


    兩千塊錢,在92年相當於一個公務員三四個月的工資,一時之間眾皆啞然,黃彎腰囂張的往拇指上啐了一口唾沫,一張一張的點起了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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