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牧依然沒有開機,到了十點多鍾的時候才坐車前往市政大路。這裏麵人眼精明得很,秦牧剛露頭,他回到州廣的消息就傳遞出去了。秦牧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他今天來市政大樓,就是找方振邦要個政策,要個暗示。他估計,方振邦沉澱了這麽一段時間,也該出手了。


    這不是對陣,但又是對陣。秦牧在這邊是不能站隊的,按照資格,他也沒有向市委書記靠攏的資格。但凡事都有例外,拋卻秦係的關係,方遒那邊肯定給方振邦透了意思過來,這父子倆有什麽矛盾秦牧吃不透,但是在浦上這個問題上,秦牧知道自己做了個緩衝劑,從方遒的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來。


    方振邦對秦牧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好像是專門在等秦牧過來。見到秦牧略帶些拘謹的站在他的麵前,方振邦放下手裏的文件,讓秦牧坐下談話。


    這次談話,秦牧主要是試探試探方振邦的底線,這也是兩人在表麵上尋找共識的機會。秦牧略帶著年輕人的青澀,將下巴微微收緊,偶然抬起眼皮看向方振邦,緊跟著又縮回眼神來,頗有些認錯的樣子。


    秦牧如此表現,方振邦憋了好些日子的那股氣就泄了半截,指著秦牧斥責道:“你這個秦牧,你這個秦牧啊,這動靜鬧大了,還不是想捅上天去。”


    秦牧臉色不太好,使勁的低著頭,也沒有辯駁,完全是受教的樣子。不怕領導罵,就怕領導誇,多罵罵是好事,那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秦牧在這一刻已經放下心來,方振邦還是準備用自己的,否則也不會在這裏給自己打預防針。在九江鬧騰的再厲害,也不是他方振邦的管轄範圍,他還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去計較秦牧的不當之處。而且,九江現在動蕩的厲害,很多跟九江官員有私人關係的人物紛紛想辦法把自己撇出去,秦牧在那邊的事兒其實根本就是扯皮,誰能拿秦牧怎麽樣。在方振邦的眼裏,秦牧這個年輕人有幹勁有衝勁,也很有想法,到了方振邦的這個地位,再進一步是非常困難的了,還不如多做一點實事,讓政績更顯注意點。他現在已經是省委常委,若是再進一步,常務副省長已經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了。在他的心裏,厚積薄發才是王道。所以,手上隻要有好牌,他是不會藏著掖著的。


    秦牧乖乖的坐在那裏聽著方振邦訓斥,訓斥的越厲害,秦牧心裏越高興。不過方振邦剛才那句話說得已經很重了,隨意又數落了秦牧幾句,轉而關心的說道:“聽說你在那邊搶險的時候碰到了頭,嚴重不嚴重?”


    到了領導問詢階段,秦牧便稍稍放下一些拘謹,抬頭如實匯報道:“輕微腦震蕩,這要感謝軍區的同誌們一直奮戰在抗洪第一線,要沒有他們,恐怕我還真回不來了。”


    方振邦出身軍區,就算他現在是地方幹部,但是對軍區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秦牧這句話算是撓在了方振邦的癢處,他嗬嗬笑道:“是啊,什麽最親,子弟兵最親。”


    秦牧帶著些謙恭的笑容跟隨著方振邦的語調說道:“是啊,他們說我幸運,在水裏的時候抱了棵浮木,又不是洪水的主流線,所以……”


    方振邦冷哼一聲,說道:“這下知道了吧,年輕人,還是要多鍛煉鍛煉。行了,我給你幾天假,好好休息休息,身體好才能做好工作嘛。”他拉著長音說完了這句話。


    現在是什麽時候,不少人找秦牧都要找瘋了,而秦牧亮相市政府,方振邦卻給了秦牧一個假期,但是還關心秦牧的身體,這裏麵透出來的意思,秦牧就算是瞎眼了也能明白。方振邦的意思,就是徹底放權給秦牧,把浦上那邊交給了秦牧。方天柔在浦上,方振邦果然是給閨女鋪路。很顯然,別的開發區那邊對於方天柔恐怕是一直不接納,否則方振邦也不會把寶押在秦牧的身上。饒是方天柔背景深厚,但政績這個剛性要求必須要滿足,而且資曆也要熬一熬,所以,方振邦看中了秦牧的能力,直接以嫡係的態度對待他。如此一來,前一段時間方振邦對秦牧的做法也有了些解釋,那就是告訴秦牧,要洗練,要沉穩,要知道進退,隻要秦牧行走在市委人員的底線之外,有他方振邦的支持,還是可以做一番事業的。


    方振邦既然沒有什麽想法,秦牧就放下一半心來,但方振邦轉口說道:“當然,工作要做,也要注意一下團結嘛,和兄弟單位要合作好,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這也是方振邦提醒秦牧,做事不要太過分,已經有人在他的耳根邊上吹風了。至於是誰吹風,秦牧就不需要知道了,秦牧需要做的,就是分析出來是什麽人吹風,他好去修補關係。同時,這個吹風的人,應該不屬於方振邦的派係,否則的話,方振邦是喜見手下人鬥一鬥,也好讓他篩選篩選哪個更有能力。


    秦牧一副受教的樣子,一直在答應著,方振邦又寬厚的笑了起來,鼓勵道:“年輕人,多碰碰釘子也好,順風順水對你們的成長很不利,方副區長那邊,你可要監督好了,這丫頭的簍子捅得不少,跟你有一拚。”


    方振邦露出托付的意思,秦牧覺得自己還沒有跟方振邦走得那麽近,這個態度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方振邦的態度很明確,碰釘子別怕,工作不好開展也不怕,直接走方天柔的路子就行,但是沒有成績不行,成績低了不行,成績慢了也不行。這就在秦牧的腦袋上扣上了金箍兒,恐怕日後要時不時的念念緊箍咒,也是束縛秦牧行動的一個方法。


    有得有失,秦牧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快表露出來,而是認真的說道:“我們的工作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各級領導視察指正。”


    方振邦非常滿意,秦牧的態度非常得體,讓他仿佛看到了行事幹練的未來之星。他點點頭,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筆,意思就是讓秦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嘴裏說道:“臨走的時候去國市長那邊看看,定位一下浦上的位置。國市長的城市計劃非常的出色,你可要認真學習啊。”


    秦牧心裏一咯噔,自己來市委大樓,肯定要去見國瑞祥的,這種路線隻要體製的人都應該明白,方振邦這時候提出來,很明顯是在告訴秦牧,去國瑞祥那邊要小心點,浦上在城市計劃中已經有了計劃,若是跟秦牧的想法有什麽不同……該怎麽做秦牧應該明白。


    這個突然而來的變化讓秦牧很不適應,但也是無可奈何。他微笑著跟方振邦告別,然後轉了一圈,走向了國瑞祥的辦公室。


    如果說方振邦是深藏鋒芒的長矛,國瑞祥就是一尊沉穩的盾牌。黨政分家,兩人不可能如同表麵那麽和諧,方振邦把方天柔放在秦牧的眼皮子底下,有將秦牧劃歸書記一派的意思,但浦上未來的建設又屬於城市建設中的一環,國瑞祥卻是其直接計劃的掌控者和計劃者。故此,在秦牧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靠攏哪一方已經成了最迫在眉睫的事情。


    秦牧站在辦公室門口,伸了幾次手都沒有敲響房門。站隊這種事終於擺在了麵前,他不禁有些哭笑。


    但是出乎秦牧的意料,敲了老半天門裏麵都沒有傳來聲音,看樣子國瑞祥卻是不在。這讓秦牧有些尷尬起來。方振邦的意思,對國瑞祥外出顯然不知情,但一個市長對外麵的敲門聲不屑一顧,也是讓人費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秦牧連忙轉身,找到了旁邊秘書處的人問了問,他們也是不太知情,看向秦牧的目光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味道。


    正在這時,張翠的電話打來了,她小聲說道:“秦書記,國市長來視察咱們的工程了,您現在有沒有時間。”


    市長駕到,秦牧無論如何也要過去的,但秦牧的感覺好像吃了隻死蒼蠅般難受。就算國瑞祥再傻,那消息也會很靈通,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在市委大樓?這時候他跑到浦上那邊視察去了,這是逼著自己表態?市長地位比他高得多,秦牧已經現身,如無特殊事件,他必須要趕回去,否則就是給國瑞祥臉子看,那小鞋可是一疊一疊被送過來,而且還是穿鞋套鞋,那將會非常的難受別扭。


    “啪!”秦牧的手機突然掉在了地上,緊跟著秦牧軟軟的摔倒在了秘書處。這一情況發生的太過於詭異,秘書處的人們立馬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傻愣愣的看著秦牧毫無知覺的躺在地上,電話中還傳來“喂喂”的聲音。


    隨後,秦牧便被送往市醫院。


    方振邦聽說了這個消息,登時有些忍俊不禁,輕聲歎息道:“這個秦牧啊,還真是鬼精靈,咱們這一代,還真的老了,想跟這小家夥出點難題,他居然用這種方法避過。”他沉吟了一會兒,拿起電話批示道:“秦牧同誌在九江為咱們州廣幹部打出了名聲,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讓他因病休假兩星期吧,把身體養好了。”


    掛上電話之後,方振邦忍不住爽朗的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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